顧逸風并不意外。
就沒有師父干不出來的事。
他掃一眼那筆記本電腦問:“師父,你什么時候多了個手下,我怎么不知道?”
墨鶴把電腦放下,帶著他來到另一間房。
推門而入,里面豁然開朗。
不像密室,倒像個小型花園,這里有花有草有鳥有小池塘,有太湖石壘成的假山。
陽光透過采光井灑下來,一派鳥語花香。
墨鶴指著立在池塘邊的一只姿態優美的仙鶴道:“那個是我手下。”
又指指盤踞在假山上的一只蒼鷹道:“那只鷹也是我的手下,電腦是它偷的。”
顧逸風詫異,“你什么時候學會馴鳥了?”
墨鶴下頷微抬,“沒辦法,小孩子喜歡。”
顧逸風忍俊不禁。
師父還是當年那個艮艮的白衣少年。
周歲宴上,舟舟當著他的面,去找青回學功夫,讓他自尊心受挫,于是奮起學馴鳥,就為了討舟舟歡心。
為了收徒,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顧逸風道:“元仲懷老奸巨猾,勢力在京都盤根錯節,不容小覷。偷他電腦,無異于在老虎頭上拔毛,十分危險。這種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真想做,叫上我,我思維縝密一些。”
“放心,你師父也不是吃素的,刑偵隊的查了半天查不到,來求我了。”
顧逸風微微頷首。
和墨鶴返回剛才那間密室。
他也拿起手套戴上,打開電腦包,從中取出電腦。
電腦有設密碼。
顧逸風很快破解了開機密碼。
電腦桌面很干凈,只有幾個常用的軟件,和幾個word文檔。
文檔點開,是開會的發言稿,以及幾個十分正式的文件草稿。
最近一個稿子日期是前天的。
這些沒什么見不得人的,也不值得元仲懷那么著急。
顧逸風又打開電腦幾個硬盤,每個硬盤都加了密。
顧逸風挨個解密。
E盤里的東西最讓人震撼!
元仲懷參與權錢交易,時間跨度長達二十幾年。
名單上的人名密密麻麻,如今都身居要職。
看樣子這幫人都是他的親信,他的黨羽。
想必這些事是瞞著元老私下進行的。
只這一條,就夠他死一千八百次了。
顧逸風退出,將電腦關機,對墨鶴說:“電腦好好保存。這么重要的東西,元仲懷一定慎之又慎。既然他開始懷疑你了,那么你家附近肯定少不了探子、暗樁,電腦我帶不出去。還有隔壁的仙鶴、老鷹,也想辦法處理了吧,這些都是不定時炸彈。”
“怎么處理?”
顧逸風抬手往脖頸上一橫。
墨鶴眼神一暗,“不!我熬夜馴的。”
“聽話,元仲懷要比我們想象得狠。你家中有傭人,進進去去,時間久了,難免會暴露,到時就不是死幾只鳥的事了。”
墨鶴俊臉陰沉。
讓鷹去偷電腦之前,他沒想那么多,只是想給元仲懷一點顏色看。
沒想到偷到了顆不定時炸彈。
元仲懷是死是活,他才懶得管,可是他熬夜馴的鷹和鶴是寶貝,更是吸引舟舟的法寶。
見他不舍,顧逸風思忖幾秒鐘道:“先緩緩吧,我去找元峻。這是他們那條賽道上的事,他經驗多。”
見事情有的商量,墨鶴松了口氣。
墨鶴將電腦鎖進保險柜。
二人乘電梯上樓。
舟舟正和陸錦語、陸恩琦坐在沙發上玩。
陸恩琦逗他,“舟舟,你長大了想做什么呀?”
舟舟端起小臉一臉嚴肅道:“做一名舍身為國的緝毒警,讓天下無毒。”
陸恩琦面色微變。
誰都知道緝毒警是最危險的警種之一,每一次抓捕,都要以命相搏。
萬一出事,不只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還會連累家人。
陸恩琦伸手將他摟進懷里,柔聲哄道:“舟舟,咱換個理想好不好?你可以像你爸爸一樣,進公司接班。也可以像你媽媽,日后接手她家的拍賣行。還可以像奶奶,鑒寶、修復古董。條條大道通羅馬,咱沒必要選擇最危險的那條路。”
舟舟奶聲奶氣,“我主意已定。”
“可是你若出事,你爸媽你爺爺奶奶都會遭到報復……”
舟舟突然沉默了。
上一世,父母妻子女兒和弟弟妹妹以及他們的情侶全被毒梟殺害。
這一世,還要連累家人嗎?
顧逸風大步走到他面前,彎腰將抱起來,拿額頭抵抵他的小額頭說:“舟舟,別想那么多。你才一歲,那是二十歲以后的事。”
舟舟小胳膊摟著他的脖頸,久久都沒說話。
自古忠孝難以兩全。
這種話題太過沉重。
父子二人親昵半天,顧逸風離開。
沒多久,顧纖云和顧謹堯相繼來探望舟舟。
顧纖云還好些,早已習慣了舟舟不黏她。
因為打出生起,舟舟就沒黏過她。
顧謹堯還不習慣。
畢竟這兩三個月,舟舟十二四小時黏在他身上,形影不離。
一進屋,顧謹堯就抱著舟舟一言不發,心思全在肢體動作上。
舟舟感覺到了。
他摸摸顧謹堯英俊堅毅的臉說:“外公,想我了,隨時來看我。我今天跟著師爺學念功夫口訣,一學就會。”
顧謹堯機械地夸贊:“舟舟真聰明。”
舟舟趴到他耳朵上無聲地說:“等我學會了口訣,我念給你聽。到時你把我師爺的功夫,揉進你的功夫里,就能打過我師爺了。”
墨鶴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
瞥他一眼,暗道,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遠不如逸風忠心。
更加信了,逸風是他師父的投胎轉世。
顧謹堯什么也沒說,只是將舟舟抱得更緊。
跟自己人,無需分勝負,他只是舍不得和舟舟分開,從前對纖云和顧驍都沒這么黏過。
這可能就是老一輩人說的隔輩親。
陪了舟舟一會兒,顧纖云起身道:“我該去公司了,等會有個會要開。舟舟,好好聽你師爺的話。想媽媽了,給媽媽打電話。”
舟舟乖巧應道:“好的,媽。”
顧纖云拿起包走了。
顧謹堯則拿起手機撥給助理,“下午的行程,安排驍驍去,剩下的安排給幾個副總,我有事去不了公司。”
助理連忙答應著。
接下來顧謹堯一直抱著舟舟,無論他去衛生間,還是吃飯、喝奶、午睡,形影不離。
舟舟也像個人形掛件一樣,黏在他身上。
倆人好得像一個人。
陸恩琦笑著對墨鶴說:“鶴鶴哥,阿堯叔好像當年的你,當年你就是這么寵逸風的。”
墨鶴面含微笑,心里卻嘆口氣。
這世間,怕是也找不到像逸風那么好的徒弟了。
無可復制。
在墨鶴家吃過晚飯,顧謹堯抱著舟舟回家了。
怕墨鶴晚上照顧不好舟舟,畢竟他有妻有女。
夜里,舟舟窩在顧謹堯懷里,拿一雙小胖胳膊摟著他的脖子說:“外公,你好香。”
顧謹堯笑,“舟舟更香。”
睡在一旁的云瑾嗔道:“阿堯,你的嘴怎么忽然變得這么甜了?對我都沒這么甜過。”
顧謹堯揚唇,“外孫的醋你也吃?”
云瑾開玩笑,“你現在眼里只有外孫,都快沒有我了。”
顧謹堯道:“你有我,有纖云有顧驍,有爸媽,舟舟卻只有我,讓著他點吧。”
云瑾忽然間心里一酸。
難怪舟舟那么喜他,只有他懂舟舟的心酸。
看著舟舟明明什么都有,卻又什么都沒有。
正說著,顧謹堯忽然渾身戒備,抱著舟舟倏地坐起來。
將舟舟迅速塞到云瑾懷里。
他一躍而下,從床頭柜里摸出個防身武器,眨眼間來到窗前,猛地將窗戶拉開,沖不遠處厲聲道:“誰?別鬼鬼祟祟!出來!”
昏黃的燈影里,從樹后堪堪走出一道瘦長的身影。
青衣長腿,長眉長眼,一張冷冰冰的棺材板兒臉。
是青回。
顧謹堯收起身上的戒備道:“青回?怎么不白天來?”
這會兒已經夜里快十一點了。
青回一聲不吭,走到窗下,從背后拎出個竹篾編的籠子,朝上遞,“給舟舟。”
顧謹堯懶得走門了,從窗臺跳下去,接過籠子,問:“是什么?”
“玩具。”頓一下,青回又說:“教他的曲,別忘了。”
顧謹堯道:“好的,謝謝。”
“舟舟,我徒弟!”
宣示主權似的撂下五個字,青回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顧謹堯拎著籠子,縱身一躍,上了二樓。
將窗戶關好,顧謹堯道:“舟舟,你青回叔給你帶了玩具,應該是蟈蟈蛐蛐或者小鳥。”
舟舟道:“未必。”
他從云瑾懷里出來,爬下床,走到顧謹堯面前。
顧謹堯將籠子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