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鈴響，孫鐵梅又來接程惠了。
程惠放下碗，笑著迎過去。
高枝看看碗里的肉和手里的饅頭，又看看程惠，放下碗追上去扶她。
“嬸子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剛開飯，我給你留了一大碗，快過來吃。”程惠笑道。
這個現在是她司機呢，自己人。
孫鐵梅一聽就笑了，趕上飯點的尷尬頓時沒了，人家專門給她留了！她早來晚來，都不是蹭飯。
“快點，涼了就不好吃了。”程惠看了一眼車上的筐問道：“今天收了多少雞蛋？”
孫鐵梅高興道：“今天走的地方多，一共收了330個，夠用幾天了吧？...和縣食品廠談的怎么樣了？還繼續收嗎？”
她現在對廠里的情況也了如指掌了，現在的難題不是雞蛋，是面粉了。
這個她就是把方圓百里的農村都跑遍，也不能收來多少。
他們這里不適合種小麥，也沒有小麥的種植任務，所以每個生產隊只種幾畝小麥，收的麥子都給社員分了。
一家人分那點小麥磨成面粉，就夠大年三十晚上吃頓餃子的！
所以不是揭不開鍋的人家，不會賣。
程惠道：“這個明天才會跟縣里談，我們先吃飯。”
她拉著孫鐵梅進屋，孫鐵梅已經沒心思問別的了，什么玩意這么香！
她其實聞出來了，是大骨頭和大腸的味道，她家養豬，年年能吃到。
但是這玩意能做這么香嗎？是她太久沒吃了？還是城里的豬格外香？
然后她就聽見眾人像接龍似的，一人夸程惠一句，夸完一圈再來一圈....
原來是程惠的手藝好。
孫鐵梅看著燈光下程惠那張嬌艷的臉，突然覺得高遠運氣真是好。
飯吃得差不多了，鍋里還剩半鍋湯和半鍋肉。
主要是大家都沒敞開了吃，想留著以后。
“骨頭添水繼續燉，明天早上煮面條正好。”程惠道：“其他分了，一人帶一飯盒回去，給家人也嘗嘗。”
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剛才他們雖然吃得很香，但是心底還有最后一絲不滿足。
他們在這吃好喝好，家里的老婆孩子、老爹老娘還在吃糠咽菜，心底就有那么一絲罪惡感。
想把嘴里這些省下來拿回家，又不行。
免費的一日三餐是廠里給員工的福利，他們以前雖然沒吃過，但是也聽說過，這種免費的伙食，員工自己吃行，不能拿回家。
現在是程廠長讓他們拿回家，那就沒問題了！
“程廠長真是大好人！”
“程廠長肯定也孝順！”
“將來也會是個好媽媽！”
程惠哭笑不得。
這些人剛剛夸太多，現在實在沒什么詞了
她拿出今天自己新買的鋁制飯盒，裝了一飯盒，遞給了孫鐵梅。
“孫主任貢獻這么大，雖然不是我們廠的員工，但是是我們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我們有的福利，應該也分她一份。”
眾人雖然有點心疼，但是都點頭，沒意見。
“一會兒肉和紅腸也分給孫主任一份。”程惠又道。
借花獻佛，她最喜歡！
拿別人的東西，養自己的司機，很好。
但是這次，眾人臉上的笑就不那么自然了。
雖然孫鐵梅的重要昨天程惠已經跟他們說了，但是湯也喝了，肉也吃了，都讓她拿走一份了，再拿走兩份就有些過分了吧？
他們買雞蛋又不是沒給錢！
孫鐵梅自己都覺得很過分，連連搖手，根本不接飯盒：“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們吃你們的，我什么都不要！”
說完起身就跑了出去，不敢再呆。
眾人表情這才好一些。
程惠的臉沉了下來，冷哼一聲：“你們這是卸磨殺驢。”
眾人頓時尷尬，是有那么點意思，等明天縣食品廠給了他們足夠的原材料，他們就用不到孫鐵梅了
“我們就是，這個，那個...”郭大軍想說點什么。
他是正廠長好不好？說話不如她好使就算了，總不能被她訓了還不吱聲吧！那還怎么混？
但是他又不知道說什么。
“你們真是傻！”程惠聲音低沉：“大冬天的，老百姓手里的雞蛋本就少，再有幾天，她就能把周圍的閑蛋都收完，到時候自然不會再來了。”
眾人表情一松，原來也不是要養孫鐵梅一輩子，幾天的話，也行。
程惠又道：“但是你們呢？夏天想不想有吃不完的菜？有她在，你們每天都能吃到最好最新鮮的！
“而不是大清早排隊去菜店門口搶，去晚了爛葉子都撿不到！
“還有雞蛋，以后也不用去黑市買了，找她，她都能給你送上門。
“還有夏天的西瓜、香瓜，我們生產隊就種，我們不種別人也種，有她在，你們想吃多少吃多少！”
眾人......孫鐵梅！你快回來！我們管你一輩子的飯！
但是更讓他們感動的是程惠。
原來程廠長心底，是向著他們的！
什么新鮮蔬菜，瓜果梨桃，人家住在農村，早就實現自由了，這都是為他們打算啊！
可恨剛才他們竟然誤會她，以后再也不會了！
“做人要大氣一些，才三斤肉而已，明天早上把你們家閑置的肉票都拿來，我們買更多。”程惠道。
眾人頓時又高興又心疼，肉還是太貴了。
“當然是單位出錢，算員工福利。”程惠道。
眾人頓時沒什么意見了....
只有郭大軍有意見：“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雖然我們賺了兩天的錢，但是那都是公家的...”
程惠看他一眼道：“你確定？我們的收益是要先上交縣食品廠，然后他們一起交到上面吧？
“人家肯定不會單獨列出來，告訴上面的領導，這是我們紅旗公社食品廠創造的價值，上面只知道這是阿縣食品廠的收益。
“或者...”程惠聲音幽幽：“他們會留下這部分來路特殊的錢，給自己的員工發福利！”
“刷”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綠了！
“我們辛辛苦苦賺的錢，憑什么給他們？”
“他們扣我們的工資，扣我們的福利，現在卻要拿我們賺的錢給他們發福利？”
“想得美！”
“花掉，花掉，都花掉！”
“廠長，你就別說話了！”
郭大軍......不是，你們沖我來干啥啊？事兒也不是我干的！
不對，誰也沒干啊！怎么就一副對方已經把他們的錢都花了的樣子？
不過他不得不承認，以他對那些人的了解，程惠說的事情很可能發生，所以他也閉嘴了。
“好了，現在去給孫主任分福利去吧。”程惠道。
這回眾人就心甘情愿了，還多給孫鐵梅分了根香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