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長瞥一眼天上日頭,默默估算一下時間,當即給吳師兄回訊,他大約在天黑時候趕至大獄山域東南,接著給柳纖風傳訊,約定在無窮山域的參差嶺碰面。
飛速返回三百里外的都城,趕到司天殿西偏殿。
他對大獄山不熟悉,只知大致方位,而大獄山是無窮山域有名的險地之一。
曾經聽俞風舞說過,其在大獄山生死磨礪二十年,數次險死還生。
“借調熟悉大獄山的人手辦案子?沒問題。”
梅元儉爽快地一口答應下來,道:“卞秋言卞督衛剛好從外地返回都城,她對大獄山很了解,你們是熟人,是自己人,外出辦事方便。”
叫進來值守修士,吩咐通知卞督衛一聲,并拿來一份詳細的大獄山堪輿圖。
徐源長抱拳致意,他和卞督衛總共見過三次面,去年是卞督衛奉命跑去百林谷,傳達孟副殿主征詢他是否愿走苦心路歷練的提議。
他和卞督衛是熟人不假,還達不到自己人地步。
坐等不到刻鐘,值守修士手捧一份堪輿圖走進偏殿,跟著進來的是一身黑色勁裝相貌柔美的卞秋言,整個人顯得干練颯爽。
卞秋言站定拱手行禮:“見過梅先生,見過徐長老。”
轉向徐源長時候,眼中露出掩飾不住的笑意。
徐源長忙回了一禮。
梅元儉接過堪輿圖順手遞給徐源長,對女子吩咐道:“秋言,徐長老借調你去大獄山一帶辦樁案子,即刻出發。”
“是,徐長老請!”
“卞督衛請!”
徐源長和卞秋言客氣兩句,先后走出偏殿。
兩人行走在走廊上,并肩閑聊幾句,卞秋言突然站定,抱拳行道家禮,躬身下拜:“等閑觀弟子卞秋言,見過長老!”
徐源長恍然明白梅長老所言“自己人”是什么意思,還真是自己人。
他正式加入等閑觀沒幾天,與等閑觀修士不熟悉。
現在情況特殊,等閑觀大部分三重樓修士在外面,他不可能一一見到,笑呵呵伸手虛扶:“秋言無須客氣,快快請起,梅長老有心了。”
卞秋言笑著道:“小師叔,是什么案子,能否與我先說一說?”
徐源長忙搖手,道:“你還是叫我長老,我修為較伱遜色,修行年頭更沒你長,可不敢當你的‘小師叔’。”
以他的長老身份,卞秋言叫他師叔是依輩分規矩,然而聽著感覺有些別扭。
對方故意的,他可沒這么大的師侄。
“是,小師叔。”
女子掩嘴笑得不亦樂乎,率先飛向西邊空中,道:“小師叔,你還沒說是什么案子呢?路上有時間,咱們提前參詳一二。”
她看到梅長老給徐長老準備的堪輿圖,猜測徐長老不熟悉那一片地域。
短短十余年,徐長老從名不見經傳的鄉野小修,一躍成為炙手可熱的新秀天才,去年夏天才晉級三重樓之境,然一趟苦心路走下來,再度見面,修為竟然提升到三重樓中期。
這天殺的修行速度,令她這個卡在三重樓后期二十年的“老”修行情何以堪?
她依輩分叫“小師叔”,有些許戲謔調侃之意。
平常在宗門時候,稱呼其他四重樓前輩,大都是叫“長老”。
更多還是結交的想法,像這般令她望塵莫及的修行速度,她已經生不出丁點嫉妒,趕上她超越她只是時間多寡問題。
而且徐長老戰功赫赫,實力超群。
聽吳長老提及過一次,徐長老和靈寵聯手,一舉擊殺了西虞王朝一名四重樓中期高手,很不可思議,可就是事實。
她要光明正大順桿爬上去,求抱大腿。
小師叔太好玩了,還有少年般的羞赧,實在是難得。
徐源長頗為無奈,只得隨女子將“小師叔”的頭銜按他頭頂上,將情況大略一說,拿出堪輿圖,一邊往西全速飛行趕路,一邊分心查看著大獄山地形圖,耳中聽著卞秋言的指點分析。
“大獄山東西長約六百里,南北最寬處三百里,地形復雜多變,中間‘天橋嶺’一帶樹木茂盛,靈氣混亂,聚集各種妖物,其中以狗妖、黑猴種群為主,那個叫付純的叛逆,身為馭獸師,藏身天橋嶺的可能性較大。”
“天橋嶺……”
徐源長目光掃過地形圖,天橋嶺往南不到三百里便是碎丘原邊緣。
卞秋言繼續道:“天橋嶺西邊百十里,就是這個位置,叫‘百孔崖’,地形千瘡百孔,上下落差極大,有不少禁法區域,妖狼和兀鴉成群橫行,也是叛徒和劫修藏匿的好處所。”
她在大獄山磨礪過幾年,當然不像俞風舞那般對自己下得去狠手,也遭遇過數次危險。
“至于大獄山其它地方,馭獸師藏身的可能不大。”
聽完卞秋言的結論,徐源長著緊查看天橋嶺和百孔崖,目前為止,他對于叛逆馭獸師的情況,除了名字一無所知。
知己知彼,方能增添勝算,避免許多不必要的危險。
他目前唯一有利的條件,是帶了一個熟悉大獄山的活地圖,不會兩眼一抹黑吃虧。
近中午時分,兩人飛入無窮山域邊緣,由卞秋言領路往西南方向飛行。
徐源長已經收起地形圖,空中有符光閃爍飛落,他伸手接住,是吳師兄將更具體的叛逆馭獸師信息傳訊告知,他看得一陣默然。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半妖”秘聞。
那個名叫付純的叛逆,體內竟然有四分之一的山魈血脈。
付純能成為出色的馭獸師,因其體內的妖血覺醒,擁有一些不一樣的天賦,然而半妖有缺陷,在某種情況下受到刺激會爆發野性,造成無可挽回的損失。
吳師兄沒有細說付純為什么叛逆,那已經不重要。
半妖屬于捉妖山圣地的秘密。
徐源長不便與卞秋言討論“半妖”,而他對半妖了解幾乎一片空白。
吳師兄特意提及,付純天賦異稟,能夠操控多達三五十頭低階妖獸,自身體魄強橫,一雙利爪能夠撕裂三階寶衣防護,還有一門化身為妖的厲害手段,提醒他注意安全。
若是事不可為,捉妖山將抽調四重樓高手前往。
“山魈血脈的半妖,有點意思。”
兔子對這個話題感興趣,他當年就有一個老朋友,搞出各種各樣的半妖,最后被妖族和人族高手追殺百年之久,東躲西藏仍然癡心不改,后來不知所蹤。
“體內血脈沖突是半妖最大的弱點。其次是修煉過程中妖魂覺醒,對主魂造成沖擊,進而形成意識混亂,雙魂沖突有三種法子可以解決,最簡單的是抹殺后覺醒的妖魂,其次是壓制削弱妖魂,最完美地是融合妖魂。”
兔子侃侃而談,他確實有發言權。
八千年前他那朋友造孽批量造半妖,他聽得太多了。
徐源長詢問道:“如何克制山魈血脈的半妖?”
“你得仔細了解叛變的半妖,到底是出了何等狀況?血脈沖突妖性占了主導,還是雙魂沖突變作了瘋子?如果對方不告訴你,我勸你別逞能,已經躲進低階妖物堆里邊,又能借助靈氣混亂地利的半妖,可不好對付,即便你能擊殺半妖,付出的代價估計不小,有危險讓四重樓小子先上,你搶著出頭干嘛?”
兔子逐一分析之后奉勸道。
因為陷入混亂的半妖,兼備了修士的法術能力,和妖物的獸性本能。
不論群毆單挑,還是遠攻近身肉搏,不存在弱點。
徐小子手頭沒有大威力、能斬殺四重樓小子的一次性寶物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生煉化手頭材料,穩妥提升修為實力不好嗎?
徐源長結束與兔子的交流,他已經從兔子的分析中,找到了對付半妖的法子,無外乎是從半妖血脈和雙魂沖突上下手。
吳師兄的面子不可不給,四重樓修士抽調不易,到處都忙得熱火朝天。
他出一份力是理所當然,而且獎勵不低。
卞秋言見徐長老接到傳訊之后沉默下來,她識趣地不打聽。
趕到參差嶺,匯合先到了的柳纖風。
徐源長替兩人正式介紹,傳音將這回他們將要面對的叛逆是半妖等情況,一一告知柳纖風,讓柳纖風心頭有數,他不準備讓卞秋言參進危險的戰斗。
柳纖風隱身藏在徐道友袖內的紅柳枝條。
她一向是不提前暴露,將自己定位為伏兵和暗手,與徐道友傳音探討推演各種情況下的戰術配合。
趕到大獄山東南端,太陽已經落山,茫茫暮色四起。
有熟門熟路的卞秋言帶領,從外圍繞著飛過去,避免鉆入大獄山內復雜的禁法之地,直撲三百里外的天橋嶺。
“那里是天橋嶺,發生過慘烈戰斗,他們往百孔崖方向去了。”
約兩刻鐘后,卞秋言指向遠處冒濃煙的山頭,那里樹木多有折斷,能看到不少倒斃的妖狗和黑猴殘軀。
她的判斷沒有錯,果斷帶著小師叔繼續繞路飛行。
大獄山內,繞路反而是捷徑。
等他們趕到百孔崖,聽到“轟隆”聲不停從數里外聳立的山石下方傳來。
“兀鴉群過來了,它們擅長音波合擊,能擾亂心神。”
卞秋言看到烏壓壓的鳥群飛來,里面藏著不少一階二階兀鴉,這里的扁毛狡猾得很,從來不會單打獨斗,提醒道:“咱們必須得降落下去,天上不安全了。”
“我試試!”
柳纖風隱身遁出,拿出青藜山神送她的九孔玉塤。
低沉的玉塤樂聲一出,幻仙戒內的兔子頓時叫道:“我忘了小丫頭還有這件寶貝,無窮山域范圍,青藜山神的面子絕對管用。那個能馭獸的半妖,沒戲了,他借助不了成群結隊的妖獸戰力,賴以依仗的實力一下子折損半數,聰明點的趕緊逃之夭夭。”
氣勢洶洶殺來的兀鴉群,聽到玉塤樂聲一下子驚惶亂套。
仿佛受到血脈壓制,“呱呱”尖叫四散躥逃。
那些一階二階兀鴉受到的驚嚇更甚,逃得更快。
卞秋言看得目瞪口呆,徐長老的靈寵如此厲害?
僅僅憑著一曲塤樂聲,便輕松驅散此地頗為難纏的兀鴉群,她實在聽不出樂聲中蘊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巨大殺力。
難道是一物克一物?
徐源長已經料到是這種情況,此地離猴兒山和青藜山不到千里,青藜山神一代一代積累下來的威勢和影響力,肯定不是區區半妖能比。
“秋言,你停在外面看戲,我和纖風下去收拾叛逆。”
“那我守在外面掠陣,小師叔當心。”
卞秋言稍有些疑惑。
她都已經到了此地,徐長老怎么不讓她一起前去對付叛徒?
多一個人手,多一份力量,她又不是戰力泛泛的花瓶擺設。
司天殿任命的督衛,從來沒有庸手,皆是精銳之中的精銳,譬如當年的俞風舞。
她猜測其中或許涉及捉妖山不想讓外人知曉的隱秘,或者是丑聞之類?
徐源長和隱身的柳纖風落向數里外的亂石林子。
無數妖狼、狗妖和黑猴聽得樂聲臨近,不再受暗藏的半妖驅使,丟下一地的妖物尸骸殘軀,沿著迷宮般的亂石林四散奔逃。
徐源長左眼靈視右眼幻瞳,分辨此地混亂和禁法之地,落到一塊石柱之上。
掃視著下方混亂場景,試圖尋找出素未謀面的半妖。
他注意到峭壁之下的巖洞往外冒著火焰濃煙,隨著低階妖物散盡,那里面不再往外扔出符箓和法術,叫道:“捉妖山徐源長,奉命前來協助朱道友和唐道友誅殺叛逆,還請出來一見。”
吳師兄在傳訊中告知了帶隊執事分別是朱瑯和唐玉召。
準許他便宜行事的權限。
有兩人當先從巖洞走出,身上衣袍有幾處破裂,血跡斑斑,頗為狼狽。
后面跟著三人,其中一名女子眼眸在夜色下散發出幽綠光芒。
徐源長察覺那名穿著暗青勁裝年輕男子,瞥向他的目光,帶著明顯不悅。
柳纖風已經停下吹奏玉塤,遁入樹木之中戒備。
自從那次在荒漠中被人用法寶困住,她花費許多心思探索尋找應對法子,后面發現藏身樹林,或者提前布置出獨木成林用來掩藏身形,方是切實可行又簡單的辦法。
與徐道友提出的“將一滴水藏于大海”想法,不謀而合。
唯有實力和神通提升,才是真本事。
走在前面的圓臉中年男子率先飛上來,拿出捉妖山執事牌子亮了亮,自證身份,拱手笑著客氣道:“在下朱瑯,見過徐執事……”
徐源長突然回頭,往東南數里外的空中看去。
“不好,卞秋言遭襲!”
只見黑夜里猛然爆發出熾烈火光,緊著霹靂一聲巨響。
一道赤色雷光劈在下方,驚天動地。
等到徐源長、朱瑯趕到,卞秋言身周盤旋著一柄赤色小劍,毫發無損,地面出現一道冒著火焰煙霧的深坑,四處散落著七八頭低階妖物焦黑殘軀,有一股烤肉焦糊味飄逸空中。
“剛才看到幾頭兀鴉隨著地面奔逃的妖狼,往我這邊驚叫飛來,我稍稍留了心。”
卞秋言掃一眼后面飛來的幾人,繼續道:“那幾頭兀鴉與我相隔約十丈之時,其中一頭兀鴉突然化作一道黑影猛然撲來,爪子鋒利,面貌不清,我提前些許劈出飛劍,打了黑影一個措手不及,再賞他一道齏火雷符,可惜只打傷黑影,沒能將他留下來。”
她說得輕描淡寫。
認出偷襲她的怪物,實則是一頭能夠化形的半妖。
看那丑惡嘴臉,應當是山魈血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