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道試武舉中榜?
二等武秀才?
這簡單的話落入李宅的主家耳中后,李耀祖夫婦、以及李興業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武秀才與文秀才不同,可以到地方任職,成為地方武官。
哪怕這只是一個小官。
但那也是官!
與他們李家這個民戶,在地位上就有了極大不同和差別。
李耀祖夫婦沒有料到,在李興業如此侮辱、逼迫衛圖的情況下,衛圖竟然仍舊保持了冷靜,沒有將他武舉中榜的事說出來。
“他怎會今科中榜?”李興業憤懣、怨恨。
他適才宣泄而出的怨氣,此刻又重新積蓄在了胸口,而且愈演愈烈。
寒窗苦讀十余載。
到頭來,
還比不過衛圖一個練武數載的家奴。
他對此事怎能輕易釋懷?
“得志后,不驕不躁,面對凌辱,面色平靜……”
“此人……”
李耀祖搖了搖頭。
他打定主意,今后要嚴訓李興業,萬不能繼續得罪衛圖,不然這“恩情”遲早有一日會消耗殆盡。
到那時,李家如何,就難以預料了。
……
走出李家內宅后。
衛圖在外宅等了杏花、彩霞一會,待二女收拾好了行李,這才帶二女離開李宅。
“這次,多謝衛哥兒你幫我站臺了,若非如此……”路途上,彩霞找到機會,對衛圖道起了謝。
與曾經的“恩主”作對。
這于衛圖來說,也是不小的壓力。
這點,彩霞明白。
“互幫互助,你曾經也幫過我。”衛圖笑了笑,回道。
名聲是他需要考慮之事,但若看到彩霞受了欺辱,而坐視不管,他心里也過不去這一關。
其次。
他都頂撞過何知府了。
一個李耀祖,還不值得他去忌憚。
聽此,彩霞放下了心中的隱憂,抱著包裹,默默跟在衛圖夫婦的身后。
三人來到附近的客棧。
開了兩間下房。
傍晚,杏花問起了彩霞今后的打算,“你和衛哥兒一樣,都是家里不得活,被迫賣到了李宅,現在是自由身,還可回到家里。”
災荒年間,為了子女活命賣兒賣女,與太平年間,為了錢財賣兒賣女,自是不同。
如杏花自己,就是因為家里為了錢財,將她賣到了李家。
因此,杏花進入李家后,就逐漸和娘家斷了來往。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你爹膝下有子,又是家貧,你回到家里,不僅那三兩銀……保不住……,就連你自己,也有可能被再次賣身……”
杏花分析道。
她們這些被賣入富戶的丫鬟,不比養在深閨的大戶小姐,在錢財上往往都極為現實。
若非當年衛圖證明了自己,杏花也不可能將自己的私房錢給衛圖,讓其白白糟蹋。
“杏花姐,我打算先跟著你……衛哥兒上任為官后,應該能認識幾個不錯的男人,到時候我想嫁人,成家立業……”
彩霞思忖了一小會,結合自己的處境,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你對我有恩,跟在我身邊,我自是肯的,剛好也可以和我為伴。”杏花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未出嫁的民女不能單獨成戶。
贖回身契的丫鬟,成為民籍后,若無其他辦法,只能重新落回原籍。
此刻彩霞的意思,是想跟著他們夫婦,并將自己的民籍落在衛圖戶下。
……
次日。
衛圖帶杏花、彩霞二女來到縣衙,將二女的身契和證明信交給了戶房的吏員。
“奇了怪。”戶房的皂吏見到此幕,嘖嘖稱奇,取出“民籍冊”,將二女的姓名加了上去,寫在了“衛圖”二字的下面。
他在縣衙戶房當了這么久的吏員,衛圖是第一個贖身的奴仆,今日贖身的兩個丫鬟還都與其有關系……這算是他遇見的稀罕事了。
“不知府里下發的今科武秀才文牒是否到了縣衙?”在二女換籍后,衛圖沒有著急離開,對皂吏拱了拱手,詢問道。
“武秀才文牒?”
聽到這話,皂吏詫異了片刻,他看了一眼衛圖,“你今科道試中榜了?”
縣試武舉中,衛圖得中武魁首的事,他知道。
但他也是縣衙為數不多,知道衛圖這武魁首有水分的人。
因此,他并不看好衛圖在今科道試中榜。
道試艱難,遠超縣試。
“中了。”
衛圖點頭回應。
“衛兄,那你我以后就是同僚了……”皂吏聞言,當即面露笑容,主動和衛圖打起了招呼。
態度和剛才截然相反。
不再冷淡。
同時,他也向衛圖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叫簡梁,家里世代都是胥吏,在戶房工作。”
“簡兄。”衛圖對簡梁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他沒有向簡梁介紹自己。
簡梁在青山縣戶房為吏,比他還要清楚他的身份、家底多少。
“武秀才的文牒,兩日前府衙就下發了。”
“我這就改你的民籍為武籍……”簡梁主動說道。
他知道衛圖剛才提“武秀才文牒”的意思,這文牒是武秀才證明自己身份的一個憑證。
一般都由縣衙保管。
“多謝簡兄了。”
等簡梁改籍完畢,衛圖道謝,然后帶著杏花、彩霞二女走出了戶房大門。
不過。
他剛走幾步。
就看到了從戒石坊朝他這邊方向走來的韋飛。
衛圖猜測,韋飛應該也是來戶房找簡梁改籍。
他們這些武秀才改完籍后,便可安心等待縣衙對他們的武職任命了。
故此,這等事宜早不宜晚。
“二哥。”
“三弟。”
兩人互相打了招呼。
“這是內人,還有我的一個妹子。”衛圖對韋飛介紹了一下杏花、彩霞。
“弟妹,彩霞妹子。”韋飛略顯拘謹的見禮,他在看到杏花和彩霞時,還誤以為這二人是衛圖的丫鬟。
不曾想,其中一人竟是衛圖的妻子。
但詫異完后,韋飛又對衛圖暗暗欽佩了起來,功成名就之后,還不忘糟糠妻,他這個三弟在世上可不多見。
“來的匆忙,我身上沒帶什么好物,隔日再給弟妹和彩霞妹子補上一份見面禮。”
韋飛笑著說道。
言畢,衛圖和韋飛作別,衛圖帶著二女離開縣衙,前往牙行另擇新居。
在牙人的帶領下,衛圖很快選中了一個小院落,花費了五兩多銀子將其買了下來。
“借你的錢,等過段時間,武官的俸祿發下來,我再還伱……”
衛圖對彩霞保證道。
他因為囊中羞澀,身上余錢不多,因此這五兩銀子,其中一多半都是彩霞出的。
彩霞低首“嗯”了一聲,沒有拒絕,畢竟這些銀子,幾近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就是不知,這縣衙的任命什么時候才能到,希望不會受到何知府的打壓、針對……”
衛圖暗暗焦急。
……
時間緩緩流逝。
衛圖沒等到縣衙的任命憑書,卻等到了傅志舟遞來的一封信。
信中,傅志舟提到,在他剛離開慶豐府的時候,武運樓的長老便找上了他,想要邀請他加入武運樓,但被他斷然拒絕。
信的末尾——傅志舟告誡衛圖,千萬要頂住誘惑,不要因為武運樓許下的利益,就加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