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元珩更慍惱:咋了咋了、倆人在講啥?怎么一點都聽不清。
尉窈才和那些修整禽林的館奴錯身而過,就聽到重物落地聲。
砰——是那個大鳥窩。
結結實實倒扣在地上!
奚驕怒目,元珩還沒反應過來,愣在椏枝間。
撲辣辣——這時一只青羽紅嘴巴的鸚鵡由遠飛近,喙中發出人言:“誰干的,啊?誰干的,啊?”
元珩回神,向多嘴鸚鵡做個虛擲動作,鸚鵡沒被嚇住,底下那些奴仆被嚇一大跳。
尉窈不好離開,看奚驕翻過鳥窩,禽蛋全碎,太可惜了,里面全已有了雛鳥之形。
元珩跳下樹解釋:“我沒想到樹枝突然撐不住。”
轟隆——
可能是上天悲痛城郊那些慘死的百姓,一場連續數天的雨夾雪以突如其來的巨雷為灌注,達于淵泉。
元珩覺得頭發、汗毛都往上豎,不禁朝天怒吼:“幾個蛋,至于嘛!”
其實這不是他覺得,是實際發生了,尉窈、奚驕、旁邊的奴仆全頭發絲往上飄。
這場歲初的寒潮,尉窈有印象,她還記起來另件事,好像是這一年的開春,崔學館有個大蜂窩因雷劈造成土蜂橫竄,有人被蜇死,被蜇傷的人更多,奚驕就被蜇得不輕。
雷劈,雷劈——不會就在今天吧?
“二位郎君,我們得離開這,我聽說雷易劈在有高樹的地方。”她說話的工夫,盤旋已久的烏云以眼見之速匯聚,加厚。
又有雷在云深處醞釀,隆隆滾動如天獸群馳。
“走。”奚驕認同。
三人疾步,尉窈突然想起那幾個奴仆,可他們與受驚歸林的禽鳥一樣,都在往禽林深處奔去。
雷不停,尉窈三人終于看見大道,剛沒了汗毛豎立的恐慌感,撲辣辣——那只多嘴鸚鵡又從上空路過,留下一串人言:“快跑、快跑。出大事了。誰干的,啊?快跑。”
尉窈的心重又提起來,扯謊道:“我聽說崔學館的鸚鵡不僅通人言還知曉事,我們且聽它一回勸,快跑。”
奚驕半信半疑,見尉窈跑開又焦急回來等他二人,他只能哄伙伴:“元珩,你要能追上鸚鵡看清它飛去哪,我就把才得的赤貂給你。”
元珩嗤笑尉窈的神情剛展開,聞言拔腿向鸚鵡離開的方向追。
先不說尉窈三人。這條林路另個方向的盡頭是崔學館一處邊門,那些去州府請命的帝室子弟恰好歸來,一個個垂頭喪氣就罷了,有的人還帶了傷,不是臉淤青就是攙扶著走。
發生了什么?
原由說來話短。元刺史今早在州府,面對群情激憤的貴胄學子們,他先簡言贊賞了四個字:“有血性,好。”然后把所有人帶到練武場,那里擺放著若干大鐵籠,每個籠里關有三條棕色鬣狗,它們見場地涌進黑壓壓的生人,狂躁更盛,不是以爪撓籠,就是大張巨口。
元刺史說:“柔然人就像這些難馴服的鬣狗,我們對柔然人的仇恨相通,忌憚也相通。這樣吧,現在誰敢入籠和它們搏斗,便證明有對抗柔然人的本領了,我就許他加入州軍出城。”
一時間鬣狗依舊囂張,把籠子撞得咣啷作響。
戰意洶涌的公子、女公子們悉數安靜。
長孫無斫在前排,總覺得被刺史盯上了,硬著頭皮商量:“我們年紀還小呢,能不能換……”
“這些鬣狗也全年幼。”元刺史負手而立,不惱也不笑。
胡二迢:“我們女娘能不能只對抗一只?”
元刺史:“柔然人殺你們不分男女。”
胡乙遨也在,瞪自家妹妹一眼。
刺史踱步到元子直跟前,以長輩關懷晚輩的語氣問:“看來崔學館這邊是你帶頭。夫子許你們來的,還是私自來的?”
元子直不敢撒謊:“私自來的。”
“都沒吃早食吧?”
“沒有。”
“正好,這些鬣狗也沒吃。”
元子直膽戰心驚,眼皮不敢抬,聲音更小:“我們乍聽城郊消息,氣憤沖腦。知錯了。”
“所以沒人敢入籠!!!”元刺史陡然而怒,高昂聲調把挨他近的人都嚇一哆嗦。“剛才的張狂呢?!也罷,我再給你等最后一次機會,十息內,全滾蛋!武官,準備開籠……放狗!”
哪用十息,這話說完三息間練武場就空曠了。
長孫無斫最倒霉,只見陸葆真帶著一眾逃學的勛臣子弟剛剛趕來,不偏不斜和他攔路而撞。陸葆真呼喚眾伙伴:“就是他!打!”
近兩年平城最大規模的一場混戰就此開始,一邊是帝室子弟,一邊是勛臣八姓的后輩。
待所有人打疲憊時,奇怪的鬼哭狼嚎聲碾著地面而來。
“不好、快跑!刺史放鬣狗了!”
前后始末就是這樣。
元子直等人回到崔學館,正是烏云匯聚,雷最密集的時候。
眾人莫名其妙的心虛,丘睿之問:“你們說孔夫子會不會罰咱們?”
元子直:“不會,明天不上大課了。”
長孫稚、胡二迢幾名女郎因這場群毆和好了,她們走在后面,納悶怎么沒看見元珩。
元凝冷笑:“怎么還沒想明白?元珩一定猜到刺史會懲治我們,所以他不是走散,一上午他肯定在崔學館里!”
最前頭的亥也仁突然晃胳膊:“快扶住我,兩頓沒吃,我眼冒黑星了。”
“什么黑星,是土蜂!”
“怎么回事?好多只。”
“哎呀,是好多,不行,纏上我了,該死的蜇著我啦!”
“啊!看那團黑東西!蜂群——這么一大團蜂群!天啊快跑——”
從事后的調查看,是一道雷把“固常”禽林里一棵樹劈斷,這棵樹倒下的周圍有土蜂窩,成千上萬的大土蜂因為受驚全部飛出,見活物就蜇。遭殃的人可不止呆在屋外的,還有小學童聽到房門“砰砰”響,以為有人敲門,結果可想而知。
好險!尉窈所在的庭院殺來蜂群時,她沖進了門,關嚴房門后用紙把那道長門縫填死。
奚驕寄宿的地方遠,不得已沖進一間雜物屋躲避。
元珩跑步是真快,攆著那只鸚鵡到了它主人柳夫子住的地方,也躲過一難。柳夫子教“國風”學舍,非常嚴厲,不畏權貴,上個月陸葆真、長孫無斫便是被他逐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