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慧心剛才看白天陽的眼神，是厭惡、鄙夷，還帶著些許的幽怨，而看王清月的眼神，卻完全就是敵視、憎恨。

王清月被那聲巨響吸引，看了過去。她“啊”的一聲，睜大眼睛對著白慧心說道：“小慧心，你好，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也是來找穎姐的吧？”

白慧心惡狠狠地盯著她，嘴巴里還在和電話那頭的人說著：“好的，好的，謝謝呂叔叔，我試試。”然后她把頭一歪，用腮幫子和肩膀夾住手機，扭頭看向屏幕，雙手在鍵盤上連續敲擊。

白天陽看到，白慧心是在寫一個腳本，對機器人設備日志里的操作記錄進行一些聚類分析。

這個腳本的代碼技巧相當高超，但白天陽覺得，在這個場景下，做聚類分析根本沒用。

“慧心，如果機器人的記憶是被人為刪除的，比如，在觸發了某些關鍵字后，有一個系統自動過來刪除掉他的相關記憶，那么，呂制豪告訴你的這個腳本，是分析不到什么的。”

對于白天陽的這句話，白慧心理都不理，只管“噼里啪啦”繼續敲擊鍵盤。

白天陽氣往上沖：“我的話，你聽到沒有！”

白慧心扭頭朝他看了一眼，總算是停了。

她舉起左手，四指伸直，食指鉤屈，做了一個很奇怪的手勢。

然后，繼續打鍵盤，寫腳本。

白天陽還想和她理論，肩膀上忽然搭上一只大手來，隨即，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從靠近白慧心的地方拽開。

是另外一個穿著紫黑色翻領袍的人，用巨大的蠻力把他拖到旁邊一張桌子邊的座位上，強行讓他坐下。

白天陽奮力想要站起，卻被死死摁住。

他不由得扭頭看了“翻領袍”一眼，發現這人長著一張國字臉，嘴唇旁邊的胡須長得一直到了胸前，堪稱“美髯公”。

從“美髯公”的手勁來判斷，這應該是臺機器人。

王清月走過來，小心翼翼地道：“你們父女倆，吵架了嗎？”

白天陽黑著臉一言不發，他看到，自己身邊的桌子上，正好有一副MR眼鏡，他伸手去夠，“美髯公”卻突然抓住白天陽的手腕。

白天陽暴怒，用力想要甩開“美髯公”的手，“美髯公”卻把白天陽的手腕死死摁在了桌子上。

白天陽大叫：“慧心，我想用這里的MR眼鏡，可以嗎？”

白慧心抬手，又做了個手勢，“美髯公”松手。

就在這幾秒鐘內，白天陽注意到，“美髯公”的手背上有一個淺淺的，但還是能看得清的標識。

大概有一個手指甲大小，整體呈圓形，元素也很簡單，流淌的河上有兩顆五角星。

這應該是機器人出品廠商的標志。

這個圖標代表的是哪個廠家？

白天陽確定他看到過這個標志，但一時想不起這個標志對應的廠家。

但此時的白天陽也管不了這個，他迅速拿起MR眼鏡戴上。

和之前的隱形式AR眼鏡不同，這款MR眼鏡等于是小半個頭戴式外顯，戴上后，他的視野里，除了現實世界中的人和物外，還多出來虛擬的應用入口圖標，以及那個名為“憶梅”的數智人。

“你好……”

“我要寫一個腳本！”

“好的，請問是要用達伽馬、Python、C++、Java還是LGK？”

白天陽一愣：“沒有MT或者ROS嗎？”

“沒有，這種面專門向機器人控制的程序語言，在大唐長安，只有13級以上的工程師才有資格……”

“用匯編語言！”

“好的，請稍候。”

很快，匯編語言的開發環境被調出，白天陽也開始拼命敲打鍵盤。

不到5分鐘，白天陽全身熱汗直流。

匯編語言是一種低級語言，和機器語言相比，只是用助記符代替了機器指令的操作碼（都是0和1），而且不同的設備里，匯編語言對應著不同的機器語言指令集，無法移植。

對于那臺被白慧心關閉的機器人，白天陽知道它的型號是K-1746，他也曾經研究過它，并且大致記得一些比較重要的匯編語言指令集。

饒是如此，他也要絞盡腦汁來寫，有兩個指令集還想不太明白，只能猜測著碼了幾條代碼上去。

1個小時后，腳本完成時，白天陽興奮地揮了下拳頭，但也覺得一陣暈眩。

腳本開始運行。

那臺唐裝機器人忽然開機。

“第209876條日志，刪除指令來自IP23.7.8.199，內容如下：信號源來自’鬼市’，第460-00-1775基站。”

所有人，連同白慧心的目光都看向白天陽。

“你干的？”白慧心驚異地說道。

“‘鬼市’到底是什么地方？IP23.7.8.199，到底是哪兒的設備？”

機器人沉默了足足5秒鐘：“鬼市……嘚嘚……鬼市……刪除指令來自……嘚嘚，鬼市……嘚嘚……”

它的身體也開始不自主地抽搐。

白慧心盯著屏幕叫道：“有人在攻擊它，繼續在刪它儲存的信息。”

白天陽大聲說道：“IP23.7.8.199是不是呂制豪的電腦或者設備！”

“砰！”

一聲巨響，從白天陽腳底傳出。

“金龍”的船長室空間搖晃了一下，白天陽一個沒坐穩，跌坐在地上，臀部一陣酸痛。

與此同時，MR眼鏡提供的視野蒙上了一層灰色，斜上方顯示出四個巨大的紅字——“系統異常”。

白天陽摘掉MR眼鏡，站起來。

但他發現自己站不穩了——船長室的地面正在傾斜。

所有的東西都在向右邊滾動、滑動，白天陽看向白慧心，只見她還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那個椅子是和地板焊接在一起的。

而且，剛才那個唐裝機器人已經啟動，死死抱住她，等于把她固定在那里。

白天陽心中稍定。

但緊接著，當他的目光移動到白慧心面前控制臺上方的觀景玻璃時，他駭異地瞪大了眼睛。

斜下方的地面上，波光粼粼的曲江池邊，有兩個穿著明光鎧的武士，還有三個穿著布衣圓領袍的男子，他們的肩膀上，各扛著一樣細長的裝置——類似于肩扛式防空導彈。

細長裝置的頭部正瞄著“金龍”這邊，并且很快有拖著尾焰的紡錘形物體從里面射出，朝“金龍”射來。

速度極快，不到2秒鐘就射到了距離“金龍”不到2米的地方。

事實上，這些“火箭彈”還沒碰到“金龍”，兩記巨響就從“金龍”后方傳來。

隨即，一陣陣巨響響個不停，把旁邊王清月和白慧心兩人的驚叫聲都給遮沒。

爆炸聲持續了足足10秒鐘，劇烈的顫抖幾乎把白天陽搖散架。

當持續的爆炸聲結束的那一刻，白天陽發現自己“飄”起來了。

不但是他，船長室里所有的東西都飄了起來，就好像在空間站里一樣。

白天陽迅速意識到：龐大的“曲江金龍”失去動力，正在墜落。

眼看自己還在上升，白天陽猛地探左手抓住了一把椅子上的金屬支撐桿——椅子是焊死在地面上的，白天陽的這個動作有效避免了自己繼續上升。

這樣，將來“金龍”一旦恢復動力，他不會惡狠狠從高空砸在地面上。

與此同時，一聲驚叫中，王清月從他身旁飄過，白天陽伸右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抓住！抓住！”白天陽拼命大叫。

王清月凌亂的頭發在半空中四下飛舞、張開，有如恐怖片中的女鬼。

而她的尖叫聲也的確十分像厲鬼。

白天陽一邊奮力拉住她，一邊朝旁邊白慧心那邊看去。

還好，她依舊被那個唐裝機器人死死地抱住，應該沒問題。

忽然間，周圍所有的東西開始朝船長室的地面砸去。

“金龍”的動力系統在經歷了最初的一波攻擊后，重新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