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內傳七帶著獨立戰車中隊趕到交通銀行倉庫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
森田鷹帶著第10大隊的幾個中隊長還有參謀在一層大廳迎接,見面之后,大川內傳七不由分說就扇了森田鷹一記耳光。
“哈依。”森田鷹左臉挨了一耳光,又把右臉湊過來。
大川內傳七也沒客氣,左右開弓扇了森田鷹十幾耳光。
直到打得手都腫起來,大川內傳七才肯停下,森田鷹的一張臉都腫成豬頭。
看得出,大川內傳七是真的很生氣,原因也是很簡單,因為四行倉庫之戰已經讓他們海軍特別陸戰隊丟盡了臉面。
之前四天的進攻雖說徒勞無功,但是至少損失并不大。
但是到了今天晚上卻畫風突變,不僅是傷亡突然大增,最后甚至還被中國軍隊搶走兩門平射步兵炮,丟人都丟到了國際上。
日本海軍陸戰隊自打成立,還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
“說吧。”大川內傳七冷然道,“平射炮小隊怎么回事?”
“司令官閣下,事情是這樣的,由于四行倉庫西側的廢墟已經完全處在我們海軍陸戰隊的控制之下,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將可以從四行倉庫西南角的街壘直接發起進攻,攻擊距離已經大大縮短,最多也就不到三十米。”
“此時唯一的威脅就是支那軍的那挺重機槍。”
“只要摧毀掉支那軍的重機槍,就能向四行倉庫發起中隊規模的集團沖鋒,僅憑幾十個支那軍幾十支步槍,是絕擋不住的。”
“四行倉庫就能夠一鼓作氣拿下來!”
應該說,森田鷹的戰術設想并沒有什么問題。
如果沒有嚴峻這個X因素出現,結果基本就是這樣。
“所以,你想到了將平射炮陣地前移到西南角街壘?”
“是的,因為只有從西南角的街壘發炮,才能摧毀支那軍的重機槍火力點。”
“然而支那軍借著夜幕的掩護,出人意料的將重機槍前移到了西南角街壘,打了平射炮小隊一個措手不及?”
“是的,支那軍此舉確實有些出乎意料。”
“那是因為你輕敵大意,愚蠢!”大川內傳七哼聲道,“既然四行倉庫以西的廢墟已經處在了海軍陸戰隊的控制之下,你難道就沒想過派幾個暗哨?要是你派出了暗哨,平射炮小隊又怎么可能中了支那軍暗算?”
森田鷹:“司令官閣下,我派了暗哨的,而且派了兩個。”
“納尼?你派了暗哨?”大川內傳七愕然道,“支那軍將重機槍火力從四行倉庫東南角的紙煙店前移到西南角的街壘,暗哨竟然沒察覺?沒開槍?”
“沒有。”森田鷹搖搖頭道,“估計是被支那軍給干掉了。”
大川內傳七輕嗯了聲,又道:“這倒是有可能,支那軍的整體戰斗力雖然弱,但是他們當中的極少數精英卻擁有著超乎想象的強悍戰斗力,五年之前的一二八上海事變,帝國海軍就曾經吃過這些精英的虧。”
森田鷹:“司令官閣下,我無意為第10大隊的失敗辯解,但我仍然想說,對面的這支支那小部隊中很可能有一個或者多個極擅夜戰的精英老兵存在,他們不僅可以在暗夜中無聲無息的找到并殺死我們的暗哨,還可以在黑夜中做到精準射擊!”
“納尼?黑夜中精準射擊?”大川內傳七的眉頭一下子蹙緊。
森田鷹便把照明彈發射后,他所看到的情形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得承認,森田鷹這個老鬼子的觀察能力以及推斷能力還是很靠譜的。
但是這樣的推斷明顯缺乏說服力,跟著大川內傳七過來的另外幾個少佐當即對森田鷹展開無情嘲諷。
“森田君,你是說支那兵像貓一樣擁有夜視眼?”
“不到五分鐘時間,就殺光了整個淺野小隊五十多余陸戰隊員?你是在跟我們講神話故事嗎?那些支那兵難道是天狗降世嗎?”
“編故事也應該編得像樣一點吧?”
“請不要為第10大隊的失敗尋找借口。”
森田鷹默然,他也覺得自己的結論聽起來很假。
大川內傳七目光陰沉的盯著森田鷹,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按理來說,森田鷹捅了這么大的簍子,做的事情比他的前任土師喜太郎更丟臉,連土師喜太郎都被逼著切腹謝罪了,森田鷹當然也必須得切腹以謝。
問題是,如果犯了過錯就要切腹以謝,還能剩下幾個軍官?
沒有了軍官,部隊誰來指揮?眼前這場仗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好半晌后,大川內傳七才黑著臉說道:“森田君,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天亮之后指揮第10大隊向四行倉庫發起總攻,我會讓戰車第2中隊協同作戰,此次進攻我希望你能知恥而后勇,一鼓作氣拿下四行倉庫,再然后屠盡里邊所有的支那兵!”
“哈依!”森田鷹內心的感激簡直無以言表。
這一刻,森田鷹內心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拿下四行倉庫。
……
這時候,在外灘華懋飯店三樓舞廳,西裝革履的紳士和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舞女正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穿著制服的侍應生用托盤舉著一杯杯的雞尾酒在人流之中穿梭,不時有一雙大手或小手伸過來從托盤上端走雞尾酒杯。
閘北甚至整個上海已經打成一片廢墟。
可是公共租界內卻仍舊是一片歌舞升平。
華懋飯店內的紅男綠女更是一派醉生夢死。
舞廳一角的卡座里,十幾個洋人正在閑談。
“洛托夫,我不同意你的判斷,戰爭結束了。”
“無論是淞滬會戰,還是四行倉庫之戰,都結束了。”
“我也同意戴維的觀點,這場戰爭已經徹底結束了,不會再有任何懸念。”
“我承認,今晚這一戰,留守四行倉庫的國軍小部隊的確給了我們驚喜,但是那又怎么樣?無論如何他們都只有一個排五十多號人加一挺機槍,噢對了,他們剛剛還從日本人手中搶到了兩門平射炮,但是這又能有什么用呢?沒有用的。”
“是的,雙方的兵力火力相差太懸殊了,這仗已經失去懸念。”
“只等天亮,日軍肯定就會發起總攻,那時候四行倉庫的國軍就完蛋了。”
參與爭論的西方軍事觀察員和記者幾乎都認為留守四行倉庫的國軍完了,唯一的例外就是蘇聯駐上海的武官洛托夫。
不過洛托夫并沒有與其他人展開辯論。
索菲婭湊到洛托夫耳邊,小聲的問道:“為什么不反駁他們?”
“沒有必要。”洛托夫攤了攤手笑著說,“有一位哲學家說過,永遠都不要嘗試去說服別人,沒人能夠說服任何人,但是事實可以。”
“你對四支倉庫的這支國軍就這么有信心?”
“是的,我對他們有信心,他們至少能堅守半個月。”
“為什么?”索菲婭歪著腦袋問道,“誰給了你這樣的信心?”
洛托夫若有所思的說道:“作為蘇維埃聯盟派駐上海的武官,我在上海已經工作生活了三年多的時間,期間接觸了大量的國軍士兵以及百位以上的軍官,但是我從未見過有任何一支國軍像這支國軍這樣打仗,也從未見過有任何一位國軍軍官像四行倉庫的這位這樣指揮戰斗,我不說這支國軍小部隊會打敗日軍,因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憑借堅固的四行倉庫以及倉庫內囤積的作戰物資,堅持半個月以上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稍稍一頓,洛托夫又道:“指揮的好,堅守三個月也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