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被裝在編織袋里的孩子,老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孩子遇上了人販子,她身上斑駁的傷痕顯示著她受過虐打,只有人販子才能這般喪良心,于是,他報了警。
小女孩自始至終不曾開口說一句話,無論他和警察如何哄著勸著,她緊抿雙唇不吐一個字,沒人知道她是誰從哪里來,派出所一時也沒法找到小女孩的信息。
老人心疼小女孩,可他不能帶走她,他自己尚且靠拾荒為生,居無定所,如何能讓小孩子跟著他飽一餐餓一餐,何況養大一個孩子遠遠不只是給她吃飽肚子那么簡單,他有心卻無力。
可當他要將小女孩留在派出所自己離開時,衣角卻被一雙小手緊緊地拽著,他緩緩蹲下身,笑道,“好孩子,別怕,警察同志會幫你找到你的爸媽,他們很快就會接你回家了。”
爸媽兩個字讓小女孩打了一個寒戰,眼淚冒出來,拉著老人衣服的手更緊了,她不想回去,回去也會被丟的。
有女警上來試圖抱起小女孩,沒能成功,眾人好一番折騰,小女孩始終想跟著老人,老人對上孩子那水霧蒙蒙的眼睛,心腸軟了幾軟,“好孩子,你松手,爺爺只是個拾荒的,就是撿垃圾為生,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你跟著我只會吃苦,你好好留在這里,等警察同志替你找到了家人,你就能回到自己家,回到父母身邊了……”
小女孩終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們不要我,是他們丟了我,我要回去他們會打死我的,我不怕吃苦,我會幫你撿垃圾,我想跟著你。”
小小的她不知自己為何在見到老人的第一眼就覺得親切,警察同志很和藹,會喂她吃飯見她衣著單薄還特意跑去給她買棉服,可她還是覺得靠著老人更有安全感。
小女孩透露的信息就這些,之后再度抿嘴不語,眾人唏噓,這竟是被父母丟棄的孩子,怪不得孩子一直不肯說出家中信息,想必是那家讓她有了陰影不敢再回,剛剛大家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讓小女孩開口,可見她對他們設起高高的防護墻。
沒有一丁點信息,想要找到她的家人需要時間,派出所也沒法一直留著她,最后也只能將她送到福利院之類的機構。
而女孩堅持要跟著老人,眾人將女孩的手掰開女孩又用牙齒咬上了老人的衣服,老人終是不忍拒絕,下定決心帶走孩子,“女娃娃,你要是不嫌棄爺爺,就跟爺爺走,爺爺有一口干的就不會給你喝稀的,只是將來有更好的去處,你還得往高處走。”
老人跟派出所達成協議,暫時養著女孩,看看能不能等女孩放下心理防線后再從女孩嘴里得到一些關于她家里的信息,便是將來女孩不愿回去,好歹也得知道她的家里情況,要領養還得征得她父母同意。
這世間唯有做父母不需要考試不需要各項門檻,只需男女結合他們就能造出一個孩子成為父母,可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為人父母。
派出所的眾人因為職業原因更多地接觸了社會的不堪和黑暗,如這小女孩一般被父母遺棄的他們沒少碰到,有的送去了福利機構,有的送回了父母身邊,可誠心要丟孩子的,便是送回去了有些孩子依舊逃脫不了被遺棄、被虐待的命運。
他們是人民公仆卻也有自己的無奈,見老人想養著孩子,他們便也同意了,老人他們都是熟悉的,這幾年一直在這片城區拾荒,雖窮苦人品卻是沒問題的,不過為著謹慎他們也只同意老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養著那孩子。
派出所替老人在老城區找了一處固定的住所,就在離派出所不遠的位置,眾人幫著簡單收拾了下,一老一少搬了進去,房子雖老舊又小,爺孫倆好歹有了自己的家。
偶爾派出所那邊會有人過來關照一下兩人,送些米油瓜果來,也是看看小女孩情況。
為了老人的生活得到保障,派出所又給他弄了一輛二手三輪車,方便他帶著女孩走街串巷,就這樣小女孩留在了老人身邊,每日坐在她的三輪車上跟著他到處收廢品。
偶爾收益好的時候,老人會帶著小女孩去買好吃的,換季時節咬咬牙也能給她置辦上一兩套換季的衣裳,日子倒是比從前老人一人拾荒時過得要稍微好些。
女孩依舊不告訴老人她叫什么名字,其實并非她有意隱瞞,實則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從前那女人不是喂喂地叫,就是孽障孽障的罵,男人開始叫她小丫頭,后面叫她掃把星,她很少被他們帶出門,她似乎是真的沒有名字。
可人怎么能沒名字呢,老人便帶著她去了天橋找了一個從前拾荒時打過幾次交道的瞎子,讓他給孩子摸摸骨相給孩子取個好名字。
他不知道小女孩的生辰八字,沒法替她算命,只能請這瞎子給她摸摸骨相,那瞎子一番像模像樣的操作下,老神在在道,“就叫筱錦吧,如竹子一般正直健康,前程似錦大富大貴。”
老人不識字,聽著瞎子說的又是健康又是大富大貴,他便覺得這名字十分好,很是高興的謝過瞎子,帶著小女孩去了派出所,女孩的父母一直沒能找到,派出所需要給她辦居住證,有了這名字這證就能辦了。
小女孩有了名字,葉筱錦,不知她從前的姓氏,辦證時老人問過小女孩能否跟他姓葉,女孩咧著嘴點頭同意了,自此她便成了葉筱錦。
往后的幾年里,老人待葉筱錦都很好,葉筱錦也越發的依賴她,在跟著老人半年后,她方才再度開口,第一句喊的便是爺爺,喜得老人老淚縱橫,翻出所有積蓄帶著葉筱錦去了一趟游樂場。
每次他們經過游樂場時,葉筱錦都極力藏起眼里的渴望,可她終究是孩子,怎能瞞得過老人,加上他有次聽到附近的孩子罵她是破爛王,往她身上吐口水,嘲笑她連游樂場都不曾進過,他便想每日多收些破爛存點錢帶她去趟游樂場……
“我們能做的便是這些了,這個老人會陪伴她五年,這五年里她不會再遭受虐待,但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也不會很好就是了。”
判官看著眼睛盯著虛幻鏡都不眨一下的蕭墨曄道,“葉筱錦那邊的事定下了,如今你也該去兌現你的承諾了,九州大陸四面八方都流散著亡魂惡靈,這些都需要你送他們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其間你可能需要跨過烈焰山受烈焰焚燒之苦,需要入忘川承受勾魂鐵蛇的撕咬,需要赤腳走過冰劍刀山,甚至有些亡靈還需要你的懺悔告罪才能放下心中執念重入輪回,你,保重。”
“謝謝。”蕭墨曄朝判官微微頷首,跟著陰司公差就出了虛幻臺,判官說的那些他不懼,葉筱錦眼下有五年的輕松時間,他需得快些去完成自己的任務,順利的話早早積攢功德,興許還能讓她往后的路更好走些。
但愿五年后她能承受那失去的痛苦早些振作起來,她一直堅強,一定可以的,蕭墨曄在心里安慰自己。
可當他看到她被當成牲畜一般關在籠子鞭打時,他狠狠地揍了判官一頓,判官說葉鴻只能陪伴葉筱錦五年,五年后葉筱錦會經歷失去至親的痛苦,他一直以為是葉鴻五年后會死,卻不知是殺手組織冒充了正常人家領養了她。
葉鴻與她相處五年,早已有深厚的爺孫感情,可他年紀越大越來,孩子需要受教育過正常人的生活,那對遺棄她的父母早已被找到,女人被男人酗酒后失死,男人入了獄,葉筱錦徹底沒有回去的可能。
恰好這時,一對經濟條件很好卻多年未孕的夫妻看上了跟在他身邊幫忙的葉筱錦,他托了許多人打聽過,那對夫妻都是受過高等教育且心底善良的,葉筱錦跟著他們必定會比跟著自己好,他狠下心來同意了那對夫妻對葉筱錦的領養要求。
葉筱錦不想離開爺爺,可她知道爺爺身體不好已經養不起她了,她忍著心中痛意跟爺爺拜別,“我會努力長大,努力學本事,將來給您住最大的房子,吃最好的美食,我還會陪您去北京看毛爺爺,您等我,我長大很快的……”
葉鴻含淚應是,催著那對夫妻快些帶葉筱錦離開。
葉筱錦克制的淚意在上了飛機那一刻就哭得撕心裂肺,她心中恐慌不知這一別多久還能再見到爺爺,那是她存活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可她卻不知另一場災難在她痛苦時悄悄來臨,那對夫妻將她帶去了殺手組織。
為了磨去她的人性,他們將她當成牲畜一般的馴養,直升機吊著關著少女的籠子,在確定人摔不死的距離將人連帶籠子一并丟在亞熱帶叢林,讓她歷經猛獸的襲擊后,在她死里逃生不久又將她丟進一間密室,那里面都是和她一樣被馴養的孩子,幾十個人里面只有一人可活下來,他們逼著她殺人。
蕭墨曄在虛幻鏡中看著她從開始的躲避攻擊,到后來的主動攻擊,身上血色染紅了她的衣衫,分不清那血是她的還是別人的,最終在幾天后她一人走出了那個密室。
她開始變得冷硬,無情無欲,變成組織想要看到的樣子,眼里再也沒了波瀾,她聽從他們的一切安排,各種學習訓練,每一次未能如他們的愿,換來的便是一頓皮開肉綻的鞭子,她不哭不喊咬牙忍下來。
幾年后,她開始接任務,隨著她任務完成的出色,組織派給她的任務越來越難,她受的傷越來越多,好幾次她瀕臨死亡時,他不顧判官的阻攔幻影到她身邊,設法將他的意念灌輸到她意識里。
他告訴她活下去,活著回到母國去見爺爺,讓爺爺過上好日子,她憑著想見爺爺的這一股執念,一次又一次的從鬼門關回到了世間。
每當她經歷苦難時,蕭墨曄需要強大的意志力不讓自己插手她的事情,否則一切又得重來。
他壓制的很辛苦,自己的任務完成的也很辛苦,但每日透過虛幻鏡看葉筱錦在現代的生活的那半個時辰支撐著他堅持下去。
唯一的一次沒忍住,是那次葉筱錦來了例假成長為了女人,組織頭目在她例假干凈后將她送上了手術臺,為了任務方便,也為了斷絕她們成親嫁人的后路,要摘除她的子宮和卵巢,蕭墨曄在虛幻鏡前目眥欲裂,暴怒讓他瞬間瞬移到了手術臺前,一把掐斷了那醫生的脖子,就在他要動手殺了那組織頭目時,判官他們及時趕到阻止了他。
蕭墨曄被判官他們押著親眼目睹著葉筱錦被生生摘除了子宮和卵巢,他狂怒異常,鬼力大發,眼看著判官他們不是他的對手時,陰司老大冥王現身,只一句,“你以為是救她,實則是害她,此生未能歷經的,下一世下下世她還是躲不掉,甚至因為你的沖動,她將遭受更多,你忘了她是因何落得此下場。”
這番話讓蕭墨曄破了防,是啊,她是被他牽扯至此的,他的好在此時是害了她,蕭墨曄跟著判官他們回了陰司,開始更加勤勉沒日沒夜的工作,企圖早些恢復陰司秩序彌補自己的過錯。
因著他動手殺了那醫生,除了在地獄受盡該受的刑法后,冥王還剝奪了他再看虛幻鏡的權利,他再也看不到葉筱錦在現代的一切。
他只能用忙碌來麻痹自己,他要恕罪,他還要為她積攢功德,數不清多少個日月春秋,他走遍了九州大陸的每一個角落,歷經了世間的風霜雨雪,嘗遍了煉獄里的刑法苦楚,他終于讓陰司秩序恢復正常,甚至比預期做的更好。
世間法度向來有罰有賞,他的功績得到認可,冥王問他可要什么賞賜,他說,“我只愿她過得好。”
冥王道,“屬于她的福報自會回響到她身上,這是上界給你的賞賜,你若棄了也算不到她的身上。”
判官憐他這些年受盡苦楚,忙勸他抓住機會別浪費了,他才道,“我愿與她生生世世結為夫妻,恩愛白頭。”
“生生世世恐是不行,本座會竭力向上界替你們申請九世情緣。”冥王正色道,“只不過你眼下雖是將功補過恢復了陰司秩序,但別處還有不少漏洞,人間也因你所行偏離了軌道。
本座欲送你們重回上一世,給你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希望你們能讓人間走向正軌,事成功德無量,你們的九世情緣必定會得到許可,只不過本座會抹去你在陰司的一切記憶,你可愿?”
能有重新來一次的機會,蕭墨曄想也不想道,“愿意。”
送走了蕭墨曄,判官看著自己的老大悄悄松了口氣,若他們重生能改變上一世的結局,那陰司的記錄策就可重新改寫了。
冥王睨了眼判官,淡淡道,“本座逆轉時空后,會閉關一些時日,你和小孟看好他們,莫要再讓他們重蹈覆轍。”
若干年后,判官和孟婆親自等在輪回臺,今日是蕭墨曄和葉筱錦再度入輪回的日子,冥王耗了不少修為逆轉時空給他們一個重來的機會,好在結果超出他們預料的好,人間陰司一片祥和,都是他們的功績。
二十五年后。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子被一個中年婦人從醫院拉了出來,中年婦人一邊拉著女子的手往醫院旁邊的咖啡廳走,一邊碎碎念道,“囡囡啊,媽媽這次給你挑的相親對象你肯定滿意,是媽媽好友的兒子剛從國外回來,他也是醫生,媽媽就喜歡你們這個職業,救死扶傷多大的功德啊,往后你們啊一定會幸福的……”
女子嘴角掛笑順著母親的腳步走進了咖啡廳,她笑倒不是因為喜歡相親,而是享受媽媽對她的關愛。
咖啡廳里另一個中年婦女忙拽了拽旁邊的兒子,“小曄,快起來,你莊琴阿姨帶著人過來了。”
男子順勢跟著起身,看著朝自己走近的女子,心猛地跳了一下,他伸手自我介紹,“你好,我叫蕭墨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