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秋看著這位叫冰春的大宮女,似乎陪著羅老夫人進宮時就看到過,已然取代懷青站到了江皇后身邊。眼下能出宮來接她,肯定也是領了江皇后的吩咐。
這冰春也是個八面玲瓏之人,給陸辭秋行過禮后,又立即轉身看向陸老夫人,還是笑意盈盈地道:“這位是新封的一品誥命,陸家老夫人吧?奴婢冰春,給老夫人請安。”
屈膝行禮,儀態標準,說話的聲音也足夠清脆洪亮,能讓在場的人都聽清楚。
這是陸老夫人最在意的!
眼瞅著永福宮的大宮女給自己請安,陸老夫人心中那種自豪感油然而生,人站得更直了,方才被孫家人侮辱時受的委屈也瞬間就不在了。
她現在就覺得自己特別牛逼,正享受著在場所有官眷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雖只是個奴才在給自己行禮,但這奴才跟奴是不一樣的,這可是宮里的奴才!
陸老夫人笑著看冰春給自己行禮,直到禮行完了,話也說完了,她這才伸出手去扶,“不必如此客氣,老身此番受封誥命,是要進宮去給皇后娘娘磕頭的,姑娘可是來迎我們入宮?”
冰春亦笑著點頭,“正是。皇后娘娘說了,陸家老夫人是我們王妃的祖母,王妃在家中頗受祖母照拂,特別是裴夫人過世之后,都是靠著祖母關懷才能夠活下來的。所以今日陸老夫人您是貴客,奴婢親自來迎。”
陸老夫人一張臉都笑開了花,連帶著羅老夫人也跟著笑開了花,因為那冰春又說:“羅家老夫人亦是貴客,淑妃娘娘也在永福宮一并等候呢!”
羅家人如今不在意別的,她們就在意季淑妃。因為季淑妃的態度就代表著七殿下的態度,但凡這個事兒七殿下他不同意,季淑妃肯定就不能再搭羅家這一茬兒了。
可眼下見冰春這模樣,分明說的就是季淑妃還同昨日一樣熱情,那就說明這事兒有門兒。
陸家羅家一行人在冰春的引領下從人前走過,奔著東華門去了。
外頭那些官眷們眼睜睜地看著陸老夫人昂首挺胸地從她們面前走過,一個個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人想起方才孫凌香說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覺得這句話用來形容陸家人真是太合適了,特別是陸家那位老夫人,跟斗勝的公雞似的,越看越招人煩。
但招人煩也沒辦法,人家就是斗勝了,人家不但生了個好兒子,還得了個好孫女。
有些人已經在小聲說:“陸家出了一位左相,讓這個家族擠身望京城貴戶之中。雖總被人嫌棄,但多半也是私下里說說,明面上還是要給左相大人幾分顏面。可如今又出了位縣主,還是未來的宣王妃……唉,再過幾十年,這望京城里可是沒人敢再說陸家是泥腿子出身了。”
“是啊,三代便能興起一門旺族。如此一算,可不就是幾十年光景。”
“到了那時再提起陸家,怕是人人都望而不及,真成了孫大夫人說的那般了。”
“那也得陸家的兒子爭氣才行,否則家族無人繼承,只靠女兒早晚是要斷捻兒的。”
這些算是和諧的聲音,可也有不和諧的,雖不敢再像孫家人那般,但輕輕一哼的也還有不少。其中也不光是因為看不上陸老夫人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還有人看不上羅家人。
有幾位夫人正小聲說:“羅家不過是商戶,如今怎的商戶都能被邀請進宮了?我家妹夫官居從四品,只半級的壓制都沒能讓他被邀請參加宮宴,羅家人無官無品,他們憑什么來?”
“多半走的是那陸家二小姐的關系,你沒看陸家二房生的四小姐一直緊緊挽著二小姐的胳膊么,如此用心巴結堂姐,其意圖還不夠明顯么?”
還有些人說得話更難聽,甚至因為說得不是陸家人而是羅家人,她們就更肆無忌憚了些。
陸老夫人也沒理會,甚至都不生氣,因為說的不是她。
再者,這幾日她可被羅老夫人擠兌夠嗆,在家中又迫于銀票的壓力,沒辦法反擊。
這會兒可好了,有人替她出氣,她便也樂得聽聽瞧瞧,最好還能看到羅老夫人因此氣悶,憋一肚子火還沒處發,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可惜羅老夫人不生氣,她只是隨意地拂了拂寬大的袖子,隨著袖子散出來的淡雅香氣被秋風吹入人群,那一瞬間人們只覺得這香氣異常的好聞。清清淡淡的,卻能夠讓每一個人都聞著,而且也不知怎么的,這味道竟會讓人有一種莊重的感覺,聞起來一點都不輕飄,合該是羅老夫人這個年紀的女人該用的香料。
可這是什么香料?她們在京城從未見過啊!
羅老夫人看著那些人的表情,心里頭就在發笑。
波斯人手里得來的好東西,只要羅家不往京城賣,這普天之下就沒人能把東西倒騰到京城來。所以京城里的這些所謂的貴婦人是用不上的,只能眼饞。
京中官眷啊,慣會看人下菜碟,陸家有撐腰的,她們心里再不痛快,也不敢當著皇后娘娘身邊大宮女的面再說不好聽的話。但羅家在她們眼中那就是無根無勢,還是個商戶,就算有陸家這層親戚關系,可畢竟跟陸家還是不同的。
在這些人眼里,羅家是可以拿捏的,是屬于那種她們不管怎么議論,都不應該吱聲的。
但問題羅老夫人她不是那個性格啊!你讓她忍,那除非到了皇后跟前她才能忍,跟外頭這些個官眷她有什么可忍的?這特么的,在某些層面上,誰是大王誰是小王,那都得另論呢!
于是羅老夫人站下來了,她一站下來其他人自然也就停住了腳步。
宮女冰春疑惑地向羅老夫人看去,但也沒問什么,反而是看完了羅老夫人又去看其他官眷,然后默默地退到一邊,面上依然帶笑,打算觀戰。
那些官眷看到羅老夫人還往前走了兩步這個架勢,心里的火氣就更盛了。
有人問:“怎么著,羅家人這是要同我們理論理論?”頓時,也有三五位夫人站了出來,“那就論吧!雖說官邸與商戶是沒什么可論的,但看在陸二小姐的面子上,還是可以同你說說的。只是你得記著商就是商,官就是官。”
羅老夫人都聽笑了,“那沒錯,商就是商,官就是官。而且老身還知道,按南岳律,凡為官者,都不得經商。凡從商者,都不得為官,甚至一入商籍,三代不準科考。
可是若不讓官者從商,那你們居住的富麗堂皇的官邸,又是哪來的銀子建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