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州以破釜沉舟之勢,想以學徒的身份進入沈家。
可惜在第一個環節,他就被涮下來了。
因為他的‘身世’不過關,沈家收學徒,只收光州縣人氏,知根知底。
他這個外地來的商人,沈家是不收的。
陸云州即驚訝又無措,他都準備在面試時,以一手出色的木匠活,讓沈父和余大魚震驚,然后收他做入室弟子。
沒想到他都沒有摸一下工具的機會,就被涮下來了……
陸云州以他在長安城學到的人情事故,覺得應該是自己沒送禮。
沈家可是出了個王妃的,來做學徒的人肯定多如牛毛,想成功進入沈家,自然要送重禮。
然后他就摸出幾錠銀子和幾片金葉子,結果金銀沒送出去,他還被人架著叉出沈家。
說他居心不良,一看就不是能安生做學徒的。
陸云州決定先回光州縣城,再想辦法混進沈家。就在這時,他又碰到去架水車的余大魚。
陸云州當即決定換個思路,沈家進不去,但若能做這余大魚的朋友,他打探消息就有利多了吧!
他小跑著跟上余大魚,有了昨日的短暫見面,余大魚還記得他。
兩人聊了一路,結果到了河邊,他才要上手幫忙架水車,余大魚把這個工作給了別人。
自己則往田間跑去,陸云州戀戀不舍地放下水車,跟上余大魚。
然后就被他帶著去了沈爺爺的藕塘,兩人和一群村民一起,抓了一天的鴨子……
天黑時,陸云州累的腰酸腿軟,自從離開墨門到陳府門下,他就沒干過這么累的活!
更氣人的是,抓鴨子還不是為了吃,他們中午飯一人就分了一個鴨蛋,連塊鴨肉都沒吃到。
抓鴨子是為了拔鴨毛,說是現在拔了,冬天來之前,鴨子還會長出來。
陸云州很無語地問余大魚:“拔鴨毛做什么?”
從來沒聽說過養鴨子還要拔毛的!鴨毛不都是在殺鴨子的時候拔嗎?
余大魚憨厚地笑道:“有大用呢,做衣裳。”
臨了沈爺爺發工錢,陸云州怒賺六文錢,外加跟余大魚又混熟了一點。
來沈家第一戰,以失敗告終。
偏偏他還不能讓別的探子知道,還得硬著頭皮說,進展很好,他已經跟沈家人熟悉了。
娘娘需要的情報,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
陸云州在月光下,看著沈家的方向,看著那河邊巨大水車的影子,欲哭無淚。
老子就跟你扛上了!還不信了,沈家我進不去!
施姑姑去滇州之前,也沒忘自己的職業精神,給皇后送了封密信。
只有一句,她懷疑,沈冬素與滇州隱世高門有聯系。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即沒說滇州哪個隱世高門?姓什么也沒說有什么證據。
偏偏就是這樣似是而非的傳聞,更容易讓人相信。
特別是自認為自己很聰明的皇后,她從一開始就認定沈冬素不是農女。
是某個士族的女人,因即不想明著得罪太子黨,又想扶持凌王上位。
才讓女兒扮農女嫁給凌墨蕭,暗中給沈冬素和凌墨蕭幫助。
可她就是一直找不到這個大族的線索,自從沈冬素來長安城,并沒有與哪家往來密切。
就是跟姜氏往來多一些,那姜氏不過是個商人女,柳家又是個三等勛貴。
姜、柳兩家,她一根手指頭都能輾死,不可能是他們。
派到沈家的人查了這么久,也沒查出一點有用的消息來。
讓施姑姑查找巫醫的證據,結果巫醫案都審完了,她一點證據沒查到。
但施姑姑畢竟與旁人不同,巫醫的證據沒查到,竟然查到沈冬素背后大族的線索!
同時這一點也證實了,本宮一直以來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讓皇后如何不喜!
冷笑一聲道:“凌王、凌王妃,待本宮查到你們背后的勢力。”
“且看你們還如何在本宮面前蹦跶!”
事情就是這樣,之前沒有線索的時候,皇后看沈冬素是沒有一點破綻。
但現在有了線索,皇后再看沈冬素,好像哪哪都是破綻。
她的衣裳除了正裝,尋常時不愛穿絲綢,而是穿臘染的棉麻衣裳。
甚至已經在長安引起潮流,不少人女子都不穿絲綢穿棉裙。
這臘染棉麻,可不就是滇州的特色吧!
呃,沈冬素很想告訴她,她只是提前給光州的綿紡織作坊打廣告而已。
不過估計她說了皇后也不會信,真正的聰明人,能判斷別人說的是真是假。
而有點小聰明,卻還愛裝聰明的人。卻是對別人說的話就是不信。
非要把自己打探到的、猜測到的、或是道聽途說的當個真。
皇后就是如此!以前還有陳家在后面幫她,現在陳家人都在想著陳星曜的事。
皇后的消息渠道變窄,自然將打探到的消息都當真。
除了衣裳,還有吃食,凌王府新出了兩種吃食方法,一是用鐵鍋炒菜。
二是吃一種叫火鍋的食物,一鍋煮熟各種食材,再沾自己調拌的醬來吃。
而這沾醬,也是滇州的常見吃法。
這人別的地方能裝,這穿衣和口味,卻很難偽裝。
旁人看到的是凌王妃引領一種新時尚,皇后看到的是,凌王妃是喜歡滇州的東西。
她果然是出自滇州啊!施姑姑的消息沒有錯,就是不知她是出自哪一家的?
滇州之前可是立國的,雖然大夏開國不久就歸附了,但滇州一直掌控在那幾大族之中。
高氏、段氏、木氏、蒙氏……是哪一家呢?
竟然這般大膽,也想染指大夏朝政!
對了,沈冬素擅醫術,蒙氏有云谷神醫,難道她出自蒙氏
皇后決定改變策略,沈冬素若真出身蒙氏,那她就得多派人去滇州打探。
而不是留在小小沈家村,那就是個幌子,估計她把沈家人殺完了,沈冬素還感激她幫忙滅
口呢!
這個小村姑還真是居心叵測啊!不()•(c),應該說凌王心機頗深。
抄了你的老底(xs)•(cc),釜底抽薪,看你們還拿什么跟本宮斗!
再則就是,滇州的消息查的慢,在此之前,她可不能放任這兩人在長宮城逍遙自在。
太子被皇上罰禁足,凌王卻受皇上表揚,受百官景仰,再如此下去。
越發趁的我兒沒有儲君氣度。還有太子妃和李林玉,也是不中用的東西。
一個素有才名,一個是長安第一美人,結果都被沈冬素那個毛丫頭比了下去!
另一個計劃得趕緊實施,本宮就算要不了你倆的命,也讓你倆名聲掃地!
皇后看著自己精致的手指甲,輕飄飄地問:“閩州的人送來了沒有?”
貼身女官心一驚,皇后真的要這樣做嗎?
“回娘娘,送來了,依娘娘之令,就關在北區貧民窟。”
皇后輕聲道:“那就依計,放出來吧!”
女官的手在袖中抖,思想斗爭了半晌,還是說了出來:
“娘娘,那些人放出來,會死很多人的!”
皇后冷笑道:“死人?這天下哪天不死人?幽州往北,千里無雞鳴。”
“西域各地,哪一日沒有馬賊屠村?沿海之地,常有風暴,一船一船地死人。”
“那些下賤的貧民活著也是受罪,真為本宮的計劃死了,也是功德,來世還能投個好胎。”
“下去吧!下次再敢置喙本宮的決定,休怪本宮無情!”
女官含淚退下,發出皇后的命令。
當天夜里,一群臉色青白,身形枯瘦,身體到處長滿膿瘡的百姓,從貧民窟爬了出來。
像沿著蜘蛛結的網一樣,爬向混亂的北區街頭……
翌日天氣晴朗,凌王自從確定不去幽州,皇上便讓他上朝議事。
沈冬素才知道這年頭上早朝,比后世早八人還早,竟然五點就要去上朝。
差不多凌晨三點就得起床準備,而紀嬤嬤說,夫君早朝,娘子是要為夫君準備好衣裳和茶點的。
也就是說她要和凌墨蕭一起起來,幫他洗漱更衣,再準備茶水點心,再送他出門,然后她也該料理府上的庶務……
光是想一想,頭好痛!
老板,這一點你可沒寫在合同上!
農村干農活也不用凌晨三點起床啊!天氣還這么冷,要人命啊!
你讓我熬夜到三點不睡我沒問題,你讓我晚上八點睡,凌晨三點起,太難為人了!
沈冬素算是能吃苦的了,可想想這個工作時差,依舊覺得好困難。
幸好凌墨蕭這個合約夫君,非常體貼。
直接說她每晚忙著膠泥印刷的事,忙到很晚。并且他上早朝,也不用她幫忙做什么。
所以她只管放心地睡,早朝的事不用她管。
若不是怕傳出什么閑話,沈冬素都想說,干脆咱倆分房睡。
不過凌墨蕭每天去上朝的時候,并沒
有將她吵醒,好幾次她都是睡到凌墨蕭下朝回來,喚她起來一起吃早飯。
她才沒好意思提出分房睡的事,為了不辜負凌墨蕭的體貼,她真的沒摸魚。
拿出十二分精神試驗膠泥印刷工藝,就在第七十六次失敗之后,她終于燒出了不開裂,平整、光潔的膠泥。
當她把幾十個膠泥排列組合,變成千字文的第一頁,印出第一張紙的時候。
她竟然沒有多激動,好像成功是在預料之中,只是早晚的事。
而凌墨蕭看到之后,卻激動不已。雖然他激動的表現,只是眼眸幽深,牙齒緊咬,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線。
握著那張紙的手,骨節泛白。看著沈冬素的眼神,好像要將她化到那兩汪深潭似的。
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沈冬素是看出來了,這個神情,代表咱們凌王殿下,激動,非常激動,激動難掩!
她不禁有些小難倒,輕笑著偏著頭問:“怎么樣?我說話算話吧?說給你做出來,就做出來了!”
凌墨蕭猛地上前,一把將她擁進懷里。
擁的很久很久,她好像沉到水里,呼吸都變重了。
“冬素,謝謝你!”
他不謝還好,這一謝感覺氣氛都變了,沈冬素干笑道:
“先別謝,還沒印成書呢,這才印成了一頁。”
“再說,這是咱們說好的嘛,不用謝啦。”
凌墨蕭放開她,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道:“是了,咱們夫妻之間,不必言謝。”
這么一說,沈冬素瞬間臉都紅了,扭過頭擺著手道:
“那你還是謝一下吧!”
凌墨蕭忍笑,真誠地贊道:“娘子真是為夫的福星!”
沈冬素越發不好意思:“你別這么說啊!咱們是互惠互利嘛。”
“王爺您今天沒事忙嗎?不是要處理幽州的公事?”
說話間推凌墨蕭離開:“您先去忙哈!等印好一本書,咱們再聊。”
只要開始成功了,后面就簡單了,主要是試驗膠泥的使用壽命,還有墨和紙的問題。
不過比起第一步,這些都是小問題,三天后,沈冬素拿著印成冊的千字文給正式給凌墨蕭看。
由他來寫書封,正面是千字文,后面是章印體的凌王府出版。
她喜道:“膠泥的使用壽命一枚大概是一百次,目前只能靠人工一頁一頁地印,待我改過機器,早晚能發明出自動印刷機。”
凌墨蕭問道:“這樣的一冊書,需要幾日能印好?”
沈冬素語氣中帶著‘你在小瞧誰’的態度:“用不著幾日啊!流水線作業,一臺機單印一頁。”
“一天印個三、五十本都不是問題!”
凌墨蕭當即去她做試驗的房間看印刷過程,看她將那些刻著單字的膠泥排列組合。
刷上墨,蓋上紙,壓下板塊,取出紙后,一頁印好。比起石雕陽刻,這個印刷速度,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凌墨蕭當即吩咐甲四,印刷工坊就建在府里,嚴格保密!
看著弄了一手的墨汁,連臉上都沾了一點墨的沈冬素,頭發邊緣也炸毛了。
活像一只小貍貓,凌墨蕭怎么看怎么喜歡,我家娘子,身懷巨寶啊!
這個印刷工藝,若是普通人發明出來,都能跟朝廷換個末等爵位!
所以他一邊抬手,用指腹輕輕地擦去沈冬素臉上的墨跡,一邊輕聲問:
“娘子想拿這印刷術,換什么?”
沈冬素被他微涼的手指,摩擦的臉頰發紅,心口發熱,聽他這么說,有點飄飄然地說出了心理話:
“換你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