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三十一章:背鍋吧,丁首相

這邊趙禎正在為扳倒丁謂而緊鑼密鼓的做著準備,另一邊的丁謂,心情也不怎么好。

不出馮拯等人意料的是,得到消息之后,丁謂很快就回到了政事堂。

此刻,一眾宰執重新匯聚到了議事廳當中,丁謂坐在正中間,氣壓卻低的嚇人。

要知道,他稱病在家,目的就是為了宣泄自己的不滿。

原本想著,太后會將那蔡齊責罰一番,然后再下一道手書,將他安撫一番。

如此一來,面子里子都有了,他自然也就會帶著中書之印回來。

可誰曾想,現在蔡齊那邊不僅沒受任何的責罰,反倒是他等來了這么一個消息……

丁謂的目光下垂,看著擺在面前的太后手書,上頭只的寫了兩行字。

“……官家年小起晚,恐稽留百官班次,早朝亦不妨移后殿斷會……”

就是這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讓政事堂的所有人都愁眉苦臉的。

這份手書中所說的后殿,指的便是承明殿。

因其在早朝的崇政殿后方,故稱后殿。

按照宮中殿閣用途而言,崇政殿是議政殿,一般被用作皇帝早朝及日常召見大臣商議政務所用。

承明殿則是起居殿,不召見大臣的時候,皇帝便在承明殿中處理政務和休憩。

當然,前殿后殿的區分沒有那么嚴格。

之前趙恒生病的時候,也曾經在承明殿召見眾臣,商議政事。

所以,這本應是一件小事。

前殿,后殿只是大小之別,通常來說,皇帝喜歡在哪就在哪便是。

可問題在于,現在的承明殿,雖然名義上仍然是皇帝的起居殿,但實質上,是太后處理政務的地方。

若是將早朝的地點改到承明殿,那總不可能讓太后避著他們,所以,就只能是讓太后一同聽政。

這可不是小事!

要知道,雖然如今軍國事皆由太后處分。

可處分歸處分,太后是不能臨朝的,就算是偶爾召見大臣,也只能垂簾召之。

但是,參與早朝的官員,可不止他們這幾個宰執大臣,讓太后大規模的固定接見官員……那到底誰才是皇帝?

更不要提,官家如今時常耍賴免朝,如果早朝在前殿,免就免了,大家行禮過后,各自回去也就罷了。

可改到后殿之后,如若官家沒來,太后來了,那這早朝,是開還是不開呢?

在場的眾人都是知曉輕重的。

面對太后提出的這般要求,他們拒也不是,答應也不敢答應,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把丁謂頂出去。

畢竟,這事兒追根究底,就是他引起的。

要不是他天天把早朝的時間拖的那么長,官家就不會變得憊懶而時常免朝,太后自然也就沒有由頭提出這個要求。

更何況,身為首相,這種時候,正該是他丁謂挺身而出的時候。

因此,雖然議事廳中,丁謂肆無忌憚的放著冷氣。

但是,一旁的眼觀鼻鼻觀心的幾人,卻沒有一個人擔心害怕,反而都在心里偷偷的幸災樂禍。

他們倒是不擔心,丁謂會真的答應下來,因為……也答應不了。

這件事情,中書是無論如何不能同意的,這一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就算丁謂冒天下之大不韙,為了討好太后應了下來,他說的也不能作數!

這種時候,事實上便能體現出宋制的好處了。

不管是中書向宮中進呈的熟狀,還是宮中批畫之后,舍人院依畫擬定,送入宮中的制書,都必須先經過所有宰執的簽押才能生效。

以往丁謂能夠一手遮天,最大的原因,是他常常違背流程,和雷允恭內外勾結,先用自己的看法說服太后。

如此一來,其他宰執知道消息的時候,太后主意已定,他們要反對丁謂,就相當于連太后一同反對。

當然,不是說這么做不可以,而是……大多數的事情,都不值得惹太后生氣。

可這一回卻不一樣,涉及到這種敏感的事情,他們每個人心中都知道輕重,說白了,這件事就算是得罪太后,也是堅決不能讓步的。

再退一萬步說,即便是他們捏著鼻子放過去了,那明天來政事堂開罵的,恐怕就不是蔡齊一個人了。

看著底下一個賽一個的啞巴,丁謂心中也是一陣氣悶。

挨個掃了在場眾人一眼,他壓下心中的不滿,努力讓自己的口氣變得平和一些,道。

“此事重大,本相以為,朝廷大政不可擅移,不知諸位覺得如何?”

話音落下,這一次,最積極的是王曾。

他當下便點了點頭,道。

“丁相公所言甚是,先皇傳寶授遺者,乃陛下也,太后雖權兼處分軍國事,亦不過臨時處分爾,此事不可遵命。”

這話一出,丁謂不由咬了咬后槽牙。

這個王曾,還真是生怕自己好過。

要知道,剛剛丁謂的話,雖然態度鮮明。

但是,話說的還算委婉,可這位王參政,說話則是毫不客氣。

就差直接了當的說,官家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帝,太后您可別有什么非分的念頭。

當下,丁謂冷著臉瞥了一眼王曾,正想開口,卻聽得旁邊的馮拯慢悠悠的開口,道。

“王參政說得對,丁相公,此事非小,容不得半絲混淆。”

這個老東西!

丁謂看著馮拯,神色略微有些意外。

他沒想到,平素一向從善如流的馮拯,這次的態度竟然這么強硬。

于是,原本到了嘴邊的話,被他又吞了回去。

別看馮拯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丁謂自己心里清楚,那只是因為對方不想惹事而已。

真的要斗起來的話,他也沒有一定能壓制馮拯的把握。

輕輕的吐了口氣,丁謂臉色有些發黑,但還是好聲好氣的道。

“這是自然。”

“不過,近日以來,官家上朝的確懈怠了許多。”

“太后手書中也有言,官家年小起晚,大政雖不可擅移,但是本相覺得,或可將視朝之制,改為五日一朝?”

這話一出,議事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時間都匯聚到了丁謂的身上。

和剛剛所有人都表面緊張,內里輕松不同,幾乎是在聽到這句話的第一時間,這些宰執大臣就下意識的挺直了腰背。

最先開口的,仍然是王曾,他直接了當的道。

“不可,早朝之制,乃是祖宗之法,如今單日視朝,已是顧慮到官家尚在沖齡,不得已而為之。”

“只待官家年長,太后還政,便應恢復日朝之制,何有再延時日間隔之理?”

和剛剛略帶商量的口氣不同,這一次王曾的口吻堅定的很。

早朝是皇帝接見大臣的最重要場合,其政治意義,并不簡單的體現在處理政務上,它更是皇權正統的體現。

就像剛剛所有的宰執大臣一致覺得,早朝的地點不能改到后殿一樣。

延長早朝的間隔,雖然看似只是小事,但是,這毋庸置疑會減少皇帝和大臣接觸的時間,進一步弱化皇帝的存在感和象征性意義。

這對于大臣們來說,同樣是不可接受的。

如果說,如今宮中不是太后主政,而是皇帝主政。

那么,早朝在前殿還是后殿,隔日一次還是三日一次,五日一次,都有可商量的余地。

但是,現在既然是太后權兼處分諸事,那么,這一點就決然不能有任何的讓步。

說白了,朝中大臣能夠接受太后理政,甚至可以接受太后和皇帝一同垂簾聽政。

但是,他們絕對不能接受,太后有任何試圖繞過皇帝,單獨臨朝的舉措,這是底線!

除了王曾之外,這回就連一向和丁謂一黨的任中正,也委婉的開口,道。

“丁相公,早朝乃是官家視朝之儀,如若更動,牽連甚廣,涉及文武百官,不可不慎啊。”

眼瞧著兩人都反對他的提議,丁謂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了。

他默默的把目光看向一旁的馮拯,道。

“太后既有此意,直接駁奏恐有不妥,馮相公覺得呢?”

這話明顯意有所指,其中隱含的意思就是,更動早朝,不是他丁謂的想法,而是太后的意思。

手書都已經到了中書,若是全盤駁斥,太后的面子上也下不來……

可惜的是,這一招丁謂早就用爛了,每每中書之中諸宰執產生分歧之時,他都會把太后給搬出來。

所以,在場眾人基本上已經免疫了。

不過,同為宰相,馮拯的意見的確重要也是真的。

因此,王曾和任中正也同時看向了這位馮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