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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慧的回答,不出意外。
時雍與趙對視一眼,又轉過頭,對玄慧微微一笑。
“敢問大師,你同慧光講經,大概有多長時間?”
玄慧道:“約摸半個時辰。慧光師父離開后,貧僧獨自在禪房歇息了片刻,便留下書信獨自離去了。”
“留書離去?”時雍微愕,“大師離開時,沒有通知慧光師父?”
玄慧搖頭,“貧僧看寺中香客眾多,寺務繁忙,不好耽誤慧光師父。事后得知藏經閣失竊,貧僧甚是不安。今日那二位錦衣小哥找到貧僧,貧僧還以為,是懷疑我偷竊了藏經呢。”
看著他臉上緊張又慌亂的樣子,時雍笑了起來。
“那不會,大師一看就是正派之人。”
玄慧澀然,嘆息道:“也不知是哪個肖小之徒,竟然把道常法師的遺物盜走。當真可恨。”
《血經》之事,已然傳揚開去。而這,也是趙“將計就計”的一部分。
二人沒有向玄慧透露更多的細節,讓人帶他下去休息,正要出門,就見慧光匆匆趕到。
很顯然,錦衣衛請回了玄慧的事情,他已然得到了風聲。
這么大一座寺廟,人員眾多,又不曾刻意回避旁人的目光,慧光會得知此事,并不奇怪。
趙端坐椅上,讓謝放請他進來。慧光步伐不穩地進門,蒼白著臉,緊張和慌亂肉眼可見。
“小僧見過大都督。”
趙捧起茶盞,輕輕泯了一口。
“慧光師父有事找本座?”
“大都督……”
慧光欲言又止,嘴巴顫動著,滿臉尬色,“聽說大都督請回了玄慧大師,不知他此刻在何處?”
時雍敲了敲太陽穴,眼皮微微一抬。
“慧光師父,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再浪費大都督的時間和耐性。”
撒過的謊,總會拆穿。既然人都來了,又何必再打啞謎,繞著圈子來說話?
時雍這已經不是在暗示他,而是打開天窗說亮話。
“我看慧光師父沒有避罪,而是親自前來,想必已經做好了向大都督老實交代的準備,難不成,是我猜錯了?”
她輕輕揚眉,巧笑倩兮,看上去和和氣氣,眸底的冷氣卻不比趙少上幾分,幾乎快要將慧光整個人凍住了。
“我……我說。”
慧光終于低下頭,然后腰背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小僧有罪,對不起師門。”
時雍心里咯噔一聲。
難道又是一個叛徒慧明么?
她為覺遠大師的識人目光默哀片刻,就聽到慧光語氣艱澀地道:
“小僧出家之人,心動妄念,犯淫戒貪欲,罪無可恕。只如今,師祖心血《血經》自小僧手上失竊,師父又病體未愈,危在旦夕,小僧很怕此事再令師父蒙羞,有損他老人家的身子……”
時雍嗤一聲打斷他。
“不用找借口,不想認罪就不想,扯什么你師父的身子?你要真為你師父著想,又怎會背叛他?與人沆瀣一氣,自盜《血經》!”
慧光一聽,怔了怔,慌不迭地搖頭。
“郡主明察。小僧不曾與人沆瀣一氣,更不曾監守自盜啊。”
時雍沉下眼,“那你說犯下淫戒貪欲又是為何?”
慧光遲疑。
好一會,他才漲紅著臉,語氣不暢地告訴二人。
“小僧認識了一個姑娘,。她身世可憐,無父無母……侯爺,郡主,小僧也是被人丟棄在山門的孤兒,是師父憐憫慈悲,這才饒幸得以活命……都怪小僧六根未凈,與那姑娘相見時,本意只想搭救,卻沒能把持,破了佛門清規戒律……”
原來如此?
時雍若有所悟地道:“藏經閣失火時,你與那姑娘在一起?因此,沒有及時趕來,事后又怕被人知曉,這才謊稱是和玄慧大師講經?”
慧光咽了咽唾沫,雙頰通紅,滿是浮汗羞愧。
“那日,宜娘托人帶信給我,說她,說她癸水未至,恐是腹中已有麟兒。小僧得聞嚇得不輕,以寺中繁忙為由,匆匆向玄慧大師請辭,便下山去尋宜娘,等我回來,藏經閣已一片狼籍,師父千叮嚀萬囑咐的《血經》也不翼而飛……”
趙突然沉聲問:“你見過《血經》嗎?”
慧光微怔,連忙雙手合十,“罪過,小僧這等粗鄙之人,怎敢褻瀆《血經》……”
時雍道:“鎖在鐵柜里,便不曾讓別人瞧見過?”
慧光點點頭,“確實如此。除了我師父和師祖本人,旁人無從得見。”
時雍皺了皺眉,“那就奇了怪了,賴家小子是如何曉得潛入暗室,又是如何打開柜子,挖開鎖頭的?”
慧光忖度著,不答反問,“小僧得聞,賴家小子不是摔崖而死?”
時雍斜他一眼,“慧光師父消息很靈通。”
慧光汗顏道:“不瞞郡主,小僧此刻已是心亂如麻,無時無刻不關注著此事的發展,也很是期望侯爺能快些破案,為慶壽寺找回《血經》,如此這般,無論師父要如何懲罰小僧,小僧也甘愿受之。”
時雍輕唔,戲謔一般挑眉,冷冷看著他,半真半假地道:“最好能放你還俗,娶妻生子,得享天倫是吧?”
慧光臉上再次浮出可疑的紅云,愧疚道:“小僧不敢作此想。師父救我養我栽培我,此生此世,小僧都不會離開慶壽寺……”
“嗐,這話說得。”時雍沒有放過他,繼續嘲弄道:“你的宜娘都要為你產下麟兒了,你還怎么做六根清凈的佛門大弟子?這不是自相矛盾么?”
此話一出,慧光臉色微變。
眉宇間仿佛浮上了一抹愁云,他遲疑片刻,才無奈苦嘆。
“宜娘不在了。”
什么?
時雍以為自己聽錯了。
慧光望著她探究的目光,又苦悶地搖了搖頭,頹然地跌坐下來。
“那日小僧下了山,匆匆趕到宜娘住處,不料,已是人去樓空。宜娘只給小僧留下了一封書信。”
時雍驚訝。
這些人都喜歡留書出走的么?
她好奇地問:“說什么?”
慧光語氣再次出現哽咽之態。
“宜娘心知小僧志向,不肯讓小僧為難,一個人收拾行李遠走他鄉了。說是,說是此生再不相見。她會獨自將孩兒撫養長大,也不會告訴孩子父親是誰,不會讓孩兒有朝一日來尋親,打擾小僧清修……”
誰說出家人清心寡欲?
一旦動情,人總歸還是人。慧光說到最后幾乎泣不成聲。
孤苦無依的女子愛上修行的和尚,有了男女之情,又不得不帶著孩子遠走,聽上去就有那么幾分傷感和唏噓。
只可惜,出在這個節骨眼上,時雍就難免產生猜度。
“佛曰,情不重不生娑婆,你也別太自責。不過,慧光師父,恕我直言,你了解這個宜娘嗎?”
慧光點頭。
時雍道:“姓甚名誰?家住何方?芳齡幾何?生辰八字?何處口音?離開你后,又能投奔何處?”
慧光似乎沒有想到她會一口氣問出這么多。
怔忡片刻,他想了想,“我只知她叫宜娘,芳齡十七,是從南邊逃荒而來。爹娘染疫,病死途中,她獨自一人流落順天府。”
時雍道:“你與她如何相識的?”
慧光道:“宜娘到慶壽寺為爹娘祈福,悲傷過度,一時生念全無,一個人偷跑到三生崖,想要追隨爹娘而去,恰巧被小僧碰見,將她救了下來。”
當真是巧合,完全就像寫好劇本,按情節在演。
時雍想了想,又問:“多久的事情?”
慧光道:“兩月有余。”
世界之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時雍內心雖有疑惑,但不敢肯定事情就一定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更是不忍心在這種時候,直接告訴慧光,他有可能被人蒙騙了。
更何況,她也不敢肯定,欺騙的那個人,是不是這個叫慧光的和尚?
趙又問了慧光一些藏經閣事發當日的細節,便打發他下去了。
時雍看趙面色平靜,低低道:“侯爺,你可信了他的話?”
趙勾唇,淡淡瞥向她,“阿拾不是只信證據?”
時雍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侯爺把我說的話都記得很清楚嘛。”
“自然。”趙沉下眼睛,喚來辛二,低低吩咐他幾句,待辛二出去后,這才淡定地道:“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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