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體面和不體面第720章體面和不體面←→:
阿拾的大婚是體面事兒,宋長貴有些嫌麻煩,王氏卻一定要好好操辦。她這個要請,那個也要邀,倒不是為了收那幾個禮金,就為揚眉吐氣,氣死那些曾經看不起他們家的人。
王氏不識字,卻是總指揮。她扳著手指頭數著人,宋長貴和宋鴻,父子倆一人坐在書案的一邊,按王氏擬定的人,一張一張寫著名帖,宋香在旁邊磨墨,一家人很是認真。
“宋大人,王娘子,阿拾……不,明光郡主回來了。回來了。”
予安的聲音滿是喜悅,帶著少年特有的粗嘎,一路破開嘀嗒不停的雨點,響徹小院。
王氏一呆。
好半晌,與宋長貴對視著沒有反應。
“愣著干什么?”宋長貴猛地回過神,放下毛筆,雙手整理一下衣衫,看了看屋子里的家人。
“還不快去迎接郡主?”
王氏抽緊的那股子喜氣,突然長長地吐了出來,眉開眼笑地呸了一聲。
“什么郡主?落了家就是咱們的閨女。宋老三,你趕緊去接閨女,我去灶上……”
宋長貴看她轉身就走,一臉納悶。
“阿拾回來了,你不去接她,去灶上干什么?”
王氏頭也不回,腳步匆忙。
“柚子葉我都備好了,還沒有來得及熬成湯。我這就去熬上滿滿一大鍋,讓她給老娘好好洗一洗……再弄幾個這丫頭喜歡吃的小菜,呵呵呵,這么久沒吃著,她定是饞死了。”
宋長貴愕然看著她,一個人自說自話地走。
宋香和宋鴻也停在原地,面面相覷。
王氏半晌沒有聽到他們的回應,猛地轉頭,瞪著父子三人。
“砍腦殼的東西,你們都是傻的不成?外面下著雨呢,還不快拿了傘去接人?癡站著等什么?等生根發芽結果子不成?……阿香,你就別去了,趕緊來給我燒火。”
宋香:……
“我就知道。”
飯館里有王氏的嫂子在看管,聽到外面有聲音的時候,已經開了房門,將時雍幾個迎了進去,通傳的通傳,倒水的倒水,忙得不亦樂乎。緊跟著宋長貴和宋鴻出來,一家人更是歡聲笑語,說個不停。
“我娘呢?”
“灶上呢,給你弄吃的。”
“哎喲,我就知道。哈哈哈,就等著這一口呢。”
“你這丫頭,就為這張嘴。”
“阿鴻你是不是又長高了?長成大小伙了呢。”
“長姐。”
“聲音都變了?”
“你別取笑他了,靦腆著呢。”
“哈哈哈哈。”
一到家,時雍十分放松,說話也隨意。
幾個人正寒暄間,店門外的街上突然傳來一陣爭吵大罵和嬰兒嚶嚶的哭嚎聲,很是激烈。
時雍怔了怔,轉頭看去。
雨霧里,一個抱著嬰孩的女子正與一個握著酒壺醉醺醺的男子拉扯,聲音尖細而凄厲,恨得仿佛要從男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而男子七八成醉,根本不理女子的哭鬧,一把將人甩開,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你又要上哪里去?又是哪個小妖精迷了你的魂兒?”
“呵!我說你今兒怎么要往這里走,原來是看大妖精回來了是不是?”
“你還不死心,還不死心,你是要看我們娘倆死在你的面前,這才肯醒悟嗎?”
“你站住——站住——”
女子罵著吼著,看男子不理會繼續往前走,她又不甘心地撲上去,對著男子踢打撕咬,全然不顧懷里的孩子哇哇大哭。
男子似乎被她鬧得不耐煩了,氣恨地抽回袖子,將她重重推倒在地。
一時間,大的哭,小的也哭,好不凄涼。
時雍眉頭深深鎖了起來。
王家嫂子正抱了門板要合上,看到時雍的眼神,頓了頓,輕嗤一聲,奚落道。
“好歹是個讀書人,爛酒好賭、斯文掃地也就罷了,還一天到晚打媳婦兒孩子,算個什么東西。我呸!”
時雍眉梢一挑,不可思議地又看了看。
“他竟如此?”
王家嫂子是個直性子,聽時雍問起,張嘴就要數落,卻被宋長貴嚴肅的眼神制止。
“阿拾。”
宋長貴嘆了口氣,用眼神暗示一下時雍。
“我們去后院說話,別人的閑事,不要管了。”
時雍知道宋長貴在擔心什么,目光閃了閃,莞爾一笑。
“父親放心。他們的事,與我無關。我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雖說陳淮被褫奪了爵位,陳家人也被趕出了廣武侯府,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幾十年的經營,陳淮和陳香莧可沒少攢家底,就算陳家不復往日的榮華富貴,財產也絕非普通人家可比。寶音不是狠心的人,哪怕看在陳嵐的面上,也不會趕盡殺絕,只要陳香莧能好好過日子,靠著手上的積蓄,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淪落到當街與謝再衡拉扯哭喊的地步吧?
她覺得不可思議,宋長貴卻認為理所當然。
“謝煬被處決,謝再衡家破人亡……性子大變,整日爛醉如泥,流連煙花之地,后來又染上賭癮……這種不爭氣的敗家玩意兒,家宅敗落只是早晚而已。”
時雍還是難以想象,側頭再瞄一眼,深吸口氣。
“那也太快了些吧。”
幾個月而已。
再回京師,竟有些物似人非的感覺。
從趙云圳到謝再衡、陳香莧,好像都變了。
“你管他們做甚?”王氏剛好從灶房出來,聽到父女二人的對話,瞪了宋長貴一眼,三兩步沖上前去,雙手扶住門板,像個點燃了的炮仗似的,沖著外面街上的人就破口大罵。
“嚷嚷什么嚷嚷?要吵要罵走遠一點,老娘還要做生意呢?要飯也別要到老娘跟前來,晦氣!”
砰一聲!
不等聲音落下,王氏已重重關上了店門,回來一把拉住時雍的胳膊。
“坐在這門口說什么說?也不嫌油煙重,你現在是郡主,不是宋家的傻姑娘,尊貴著呢……趕緊的回院子里去等著,娘給你燒了柚子葉水,泡個澡,驅邪避禍,婚事順順利利……”
時雍被她推搡著進了后院的門,一時哭笑不得。
在王氏一句接一句的詢問里,也沒工夫再去想謝再衡夫婦的事情。
一直到身子泡進了溫暖的熱水,房里徹底安靜下來,時雍這才有機會闔上眼睛,懶洋洋地躺下來思考……
這次回京,她將會面臨些什么?
光啟帝馬不停蹄地召了趙進宮,所為何事?當真像趙云圳說的,只是因為久不相見,想念得緊?
帝王心,海底針。
時雍沒有忘記自己上輩子是怎么死在詔獄的。
三生崖的事,光啟帝不會沒有耳聞,對這個曾經死于他手的“靈魂歸來”,他會怎么做?
一念至此,時雍突覺脊背泛寒,一桶熱騰騰的柚子水也暖不透。
她想:如果光啟帝要殺她……
趙會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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