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雍看著周明生的表情,眉頭微擰。
“然后呢?”
周明生道:“幾天后,事情有些眉目了,我準備將你失蹤的事情告訴她。在我看來,失蹤也是個好消息,至少人還活著……我想,她聽了肯定會好受一些。哪里料到,等我再去呂家米行,卻發現老板已經換了人……有人告訴我,她變賣了家產,帶著她娘走了。是在一個深夜走的,就在我去找她的前兩天……阿拾,你說我在做什么?忙什么?我為何什么都不知道……”
說到最后,周明生已是泣不成聲。
“阿拾,我今日找你,不是為了去錦衣衛當差……我就是想問問你,這些日子,雪凝可有與你聯絡,你在外面,有沒有碰見過她?知不知道她的下落?”
時雍搖了搖頭,看著周明生失望的模樣,不知能說些什么。
烏嬋也不有些唏噓難過。
“別難過了,若是你們有緣,會再見面的。”
時雍沉默片刻,又拍了拍周明生,“你得這樣想,與其讓她在京師面對過去,成日里痛苦不堪,不如讓她離開,余生過得快活一些。喜歡一個人,不就是希望她過得好嗎?”
周明生肩膀聳動,啪啪地掉眼淚。
一個大男人,哭得傷心不已。
晌午飯后,時雍讓予安套了車,在烏嬋的陪同下,先去了一趟良醫堂,拜訪孫國棟,順便給孫老爺子的靈位上了三炷香,再出來時,又去了一趟米市街,沿著河邊走了一圈,看了看曾經的呂家大院和呂家米行。
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早知道她要走的。
可是,她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時雍還是不免難過。
“愿她余生喜樂,溫暖平安吧。”
“會的。”
兩人緊挨一起。
烏嬋想了想,又道:“還有紅玉。也不知怎么了,去了哈拉和林,也沒捎個信來,怪擔心的。”
時雍道:“與長公主在一起,不會有事的。別的我不敢保證,我只知道,長公主這人極其護短,紅玉是她帶去的人,除非長公主自身難保,不然,她定會全力護著紅玉的。”
烏嬋勉強一笑。
“希望如此。也不知怎的,我最近常做噩夢,每次想到紅玉,都會特別擔心。”
“你這叫思慮過甚。”時雍望著她,展顏微笑,“說到底還是因為懷孕的事,焦慮了。你要放寬心,孩子的事,也講究緣分。”
“我才不擔心呢。又不是我想要孩子。”
烏嬋反駁得很快,說到這里,臉色收了收,突然又變得嚴肅起來。
“說來,也幸虧了我公公。若不是他想要孫子,我還不知怎么對付陳蕭呢。”
“對付?”時雍眉梢微沉,“因為玉令的事?”
烏嬋點了點頭,“今兒來找你,就想說這事。先頭有周明生在身邊,我不好開口……”她握住時雍的手,壓低了聲音:“阿拾,我懷疑陳蕭早知玉令是我偷的了。”
時雍神色也凝重起來。
“他可有問你?”
烏嬋搖頭,“這廝看上去蠻勇憨直,沒什么復雜盡思,其實啊奸滑著呢。他不動聲色,偷偷查我,派人跟蹤我。”
時雍心里一驚。
烏嬋這個人其實最簡單,除了烏家班的人,與她過從最密的人,就是時雍自己。
如果陳蕭有心調查,很容易猜到烏嬋偷盜玉令的下落。
但是他什么都沒有問,很顯然,這個人極有城府。
“所以我說,得虧了我公公,派了人成天跟著我伺候吃喝,照顧得仔細。陳蕭對我有顧慮,我倆這才能相安無事。不過,我已經想好了,若有一天,他當真來逼問我,找我麻煩,我就馬上懷孕。”
時雍挑了挑眉梢。
烏嬋看著她,又嘻嘻地笑著挽起她的手臂。
“到時候,就需要你這個大夫相幫了。我算是看出來了,只要我懷上孩子,陳蕭就慫了。就算他要把我怎樣,他爹也絕對不會允許……”
時雍反手握住她的,搖了搖頭。
“那也不是個事。”
烏嬋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目露狐疑地看過來。
時雍皺了皺眉頭,“我得找個機會,同侯爺說清楚。”
趙一回到京師,事情就多,眼看大婚在即,私務、公務全都湊到一塊,時雍并沒有尋到那個合適的機會。
一天沒見到人,也沒得到信兒,等到第二天,時雍去了無乩館。
趙沒有在府上。
嫻衣告訴她,侯爺昨日天明方回,睡了不足兩個時辰,又匆匆出門,沒再回來。
時雍不知道光啟帝把趙傳入宮中,說什么能一直說到早上。
但是一想到這件事,她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
嫻衣看不出她的情緒,與時雍久別重逢,心里藏了說不完的話,這日一改常態,話多了起來,臉上也有了些笑容,再不復以前那一副冰冷模樣。
這些日子,嫻衣一直留在京城,時雍沒有聽到她提及婧衣的事情,心知朱九并沒有告訴她這事,也沒有多嘴,閑聊了一盞茶的工夫,就出來了。
時雍在馬車上裝了些王氏做的糕點果脯零嘴小吃,讓予安驅車去了公主府看望陳嵐。
陳嵐這些日子胃口都不太好,丫頭們都著急得很,讓廚子做了好多她往常愛吃的東西,都吃不了幾口,沒有想到,王氏做的這些東西,她倒是一口氣吃下不少。
“娘,你喜歡吃,我明兒再帶些來。”
陳嵐聽著她的話,咬東西的動作微微一頓。
一個“來”字,很清楚地表明了她的心思,哪里才是家。
以前沒有清醒時,陳嵐會成日去找女兒,找貴子哥,如今的她淡然下來,已是絕口不會再提。
聞言,也只是微微一笑。
“就要成婚了,這些日子你也忙,不用想著娘。也不用每天來請安,你好好的同阿過日子,娘心里就開心。”
“娘……”
時雍看著孤伶伶的陳嵐,心里說不出的酸澀,可是有些事情又無能為力。
“婚禮也不用我做什么,我就出個人就好,沒什么事要忙,還是陪娘最緊要。”
陳嵐道:“王娘子養你長大,極是不易。養恩大過生恩,你多陪陪她,別讓她傷了心……你我母女,來日方長,有的是時間陪伴,你緊著她些。”
這真是個善良的好女人。
時雍心里嘆著,臉上卻是笑盈盈地,雙手抱著陳嵐的胳膊撒嬌。
“我看娘一個人在府中也是無趣,不然,跟我去宋家蹭飯吧?我那個娘做的飯菜可好吃了。”
“你啊,就貪這一口。”陳嵐笑看著她,然后婉拒,“我去不合適。貴子哥和王娘子都是好人,可不好再節外生枝。”
時雍明白她指的什么,莫名有些心疼她。
“娘,我想問你一句實話……”
陳嵐瞇起眼,“什么?”
時雍猶豫了又猶豫,這才小聲道:“我爹,我是指宋爹,你喜歡他嗎?還是說,你心里有中意的別人?”
陳嵐眼皮垂下,溫和地責備,“你這小妮子問的這叫什么話,一把歲數的人了,說什么喜歡不喜歡……”
時雍笑道:“一把歲數為什么就不能喜歡?這里就你我母女二人,你告訴我心里話好不好?”
陳嵐遲疑片刻,臉上的表情微微斂起,看起去有些不安,但語氣誠摯。
“我想,我是喜歡過他的。”
時雍與她聊天的目的,就是想打開她的心扉,
一個人什么都不說出來,憋在心里沒有人傾訴,是會出問題的。
因此,陳嵐愿意坦然相告,她很是開心。
“當真?”時雍眨眨眼,“那時候,我爹好看嗎?”
陳嵐笑了起來,搖了搖頭。
“我不確定好看還是不好看,記憶有些糊涂了。我只知道,當年,他曾經是我的夫君,很是疼我,我也很依賴他。在那段記憶里,他是溫暖的所在。”
頓了頓,陳嵐突然擰住眉頭,長嘆一聲。
“以至于如今腦海里,一想到過去,就想到……那一聲貴子哥。”
時雍突然淚目。
為這終究成為了過去的錯位。
也為陳嵐如此孤苦,還想著成全別人。
“娘,我是不是不該提?”
“傻孩子。”陳嵐輕撫她的頭發,目光和煦如春,眼角的皺紋也仿佛在笑,“都已是過去了。我看他與王娘子過得和和美美,有了自己的兒女,心里也是歡喜的。好人,就該有好報。”
“可你也是好人……”
“我也有好報。”陳嵐微笑著抿了抿唇,“等你大婚那日,娘還要親手為你梳頭呢。就是不知,王娘子會不會不喜?”
時雍拼命搖頭,“不會不會,不會的。實在不行,兩個娘,一人梳一邊。”
陳嵐被她逗笑起來,遺憾地輕嘆一聲。
“就是你姨母,怕是趕不及回來見證你的大婚了。”
為了多陪陪陳嵐,時雍沒有回宋家,而是留在了公主府用晚膳,只是中途派了予安回去傳話,說是今夜就留在這里,明兒再回去。
因此,入夜的時候,趙從錦衣衛衙門出來,沒有回無乩館,而是直奔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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