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車在小村的小路上晃悠悠地走著。
車子在官道上停下,魏書延掀開車簾子,朝里面問道:“爹,怎么樣?腿疼不疼?顛不顛?”
魏老二躺在車廂里,對著外面的兒子說:“你大娘把車子墊得厚,都好得很。”
魏書延又對大伯和大伯娘道了謝。
劉氏:“這孩子客氣什么,都是自家人。”
老書生瞇眼假寐并不搭話。
等了一會,有兩輛牛車上了官道。
魏書延下車去檢查牛車的貨,綁得很牢,就朝車夫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而尤氏拿著大包袱去了娘家兄弟家。
一進門侄子侄女們就熱情地一聲聲地喊大姑回來了。
弟媳婦牛氏見大姑姐背后的包袱,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大姐回來了,吃飯了沒有,前天我娘來了,帶了三個雞蛋,孩子們要吃我都沒煮,特地留了給大姐回來吃的,我這就去煮。”
尤氏一聽心里十分感動,拉著她:“留給孩子們吃吧,石頭呢?”
牛氏:“他挑水去了,馬上就回來了。”說完讓大姑姐進屋,然后給兒子使眼色,讓他去把他爹找回來。
尤石頭正在村里王麻子家賭錢,摸到一對天牌,咋呼著收錢,旁邊的賭友甲拉著他道:“你兒子來找你了,喊了好幾聲了。”
“老子手氣正盛呢!誰喊也沒用。”說完繼續下注了。
牛氏在家陪著大姑姐,給她燒了碗菜糊糊。
尤氏現在就是山珍放在面前也吃不下。
她耳邊還回蕩著魏老二歇斯底里地吼聲,想到那三個孩子,她自己也難過,可怎么辦呢!那時候才分家,家里就那么點東西,總不能看著爹娘弟弟餓死吧!
可當三個孩子倒在她面前時,她自己也是挖肝挖肺地疼,還不是怪魏老二要去和人跑船,大半年不著家,還有大房他們心更狠,不然能看著三個侄兒餓死嗎?
這么一想她仿佛看見三個孩子倒在地上,虛弱地喊著娘親,一個個肚大如籮,這是吃泥土生生撐死的,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出來,忽然眼前又出現小兒子那怨毒的眼睛。
她咽了咽口水,那個婦人不惦記娘家,她魏茗香不也拉扯娘家兄弟嗎?
怎么到她就不行了?
他魏老二自己沒本事,自己摔斷了腿,憑什么把氣都撒在她頭上。
牛氏看大姑姐臉色蒼白,抖著身子流著淚,她就有些急了,這樹兒去找他爹怎么這么半天了還沒回來。
“大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姐夫吵架了?”
尤氏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并沒有搭她的話。
牛氏又給女兒使了個眼色,女兒就出門去了。
其實是尤氏當年趁魏老二不在家,把家里能吃能用的都搬回了娘家,劉氏看孩子們餓得都腫了,經常喊孩子們去吃飯。
尤氏便覺得這個大嫂故意笑話她,死活不給孩子們去吃,可頓頓野菜果腹,孩子們越來越瘦,劉氏看不下去了,就和老書生說了,那時候老書生還是小書生,脾氣也不好,站在老二家院門就把尤氏罵了一頓。
尤氏氣得回來就把三個孩子打了一頓,吃不飽還挨打,尤石頭那時就懶得爬蛆,家里有活就來找尤氏回去干,尤氏怕她走了三個孩子又去大伯家吃飯,就把他們鎖在家里。
可她一去就是兩天,孩子們餓得實在沒辦法了摳了院墻的土吃。
等她回來時,三個孩子倒在院墻的地上,已經是只剩一口氣了。
她嚇得沒敢聲張,連夜喊來尤石頭,挖坑給埋了,然后說孩子們是在她不在家時落水淹死了。
老書生為什么氣他二弟也是打這來的,他當時就疑心了,淹死了為什么不準人看,慌張地就給埋了?
等魏老二回家時,尤氏哭著倒打一耙,說她不在家,分家了的大伯就不是大伯了,平時大伯娘一臉和善,如果幫她看一下孩子怎么會落水淹死。
魏老二也不可置信,一個淹死怎么三個都淹死了?
尤氏給的說法是,最小的那個掉下水,兩個大的去拉,也掉下去了,等她發現把孩子救上來時,孩子就剩一口氣了。
她恨大房,所以就讓娘家兄弟來給孩子們埋了。
這說法魏老二一直都相信的,這些年和大哥一家不怎么來往,因著愧對尤氏,對于尤氏搬空自己家貼娘家的行為也縱容著。
直到他腿斷了,不能動了,尤氏和她弟在外屋說話,給他聽見一句半句的,他自己在一琢磨,知道三個孩子的死不簡單,才想起當時大哥的話。
他恨得牙癢,這次因著小兒子要接他去城里的事,他這么一詐,尤氏就心虛了。
但是魏老二要是知道三個孩子是活活吃土撐死的,肯定會殺了尤氏。
尤石頭這邊輸光了才回家,一路走一路罵兩個孩子,但是到家門口卻是換了一副面孔。
進了堂屋他面帶笑容地和大姐打招呼:“大姐今天怎么有空回來的?”看大姐面色不好,他關切地問:“這是怎么了?他魏老二都睡床上了還欺負你呢?”
說完一擼袖子就要出門。
尤氏大聲說道:“他被延兒接去城里了。”
尤石頭眉毛一皺道:“你說什么?被延兒接去城里了,那你怎么沒跟著去?”
尤氏心煩的道:“你以為我不想去嗎?”
然后把大房出錢帶魏老二去城里看腿的事說了。
尤石頭:“他姓魏的什么意思?你是他魏老二明媒正娶的老婆,太欺負人了,昨天你就該回來和我說,我就去給你撐腰了。”
尤氏看著他弟弟為自己撐腰的樣子,心里好受多了,到底沒白疼他。
然后給尤石頭使了眼色,尤石頭就讓老婆孩子出去摘菜。
等人走了,尤氏道:“你姐夫八成知道前頭那三個孩子的事了,要不是他拿三個孩子來說我,我怎么也得跟著。”
尤石頭也是心里一緊:“魏老二怎么會知道的?”
尤氏嘆了口氣:“就是了,這件事就我們倆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尤石頭翻了翻包袱,開了一盒點心吃著說:“會不會是魏老二故意詐你呢?”
尤氏:“可我看著不像。”
“估計是猜到一點半點的,如果全知道了,你還能好好坐著嗎?”
說完尤石頭看大姐面色難看,便說:“不行就和他魏老二和離,回來我養你,我養不了還有樹兒呢!這你放心。”
尤氏感動地擦了擦眼淚:“唉!你姐我命苦,延兒看著也是靠不上的,好在還有你們。”
“姐,我是你弟,樹兒是你侄子,咱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到什么時候咱們都是一家人,延兒就這樣走了,就不管你了?”
尤氏擦干眼淚,從懷里掏出魏書延走時給她的一兩銀子遞給尤石頭:“你自己收著,可別給牛氏。”
尤石頭接過錢又是一番噓寒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