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凌云告訴葛氏他就是侯爺府公子
葛氏身受重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忽然見凌云拖著傷病的身子掙扎著來看她,遂緩緩睜開眼,以一種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道:“凌統領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啊?”
凌云跟她仿佛是一個節奏似的,面無表情道:“凌云來此,是想告訴杜夫人兩件事情的。”
葛氏有氣無力道:“什么事?”
凌云道:“第一件事情,是關于令郎杜正海的事情。”
葛氏沒有神采的眼睛里立時泛起一片震顫的漣漪,急促道:“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凌云望著她那瞬間跳躍的激蕩情緒,心里不由一陣悲哀,默然道:“杜夫人放心,凌云早已把他安全送出京城了,他現在很好。”
葛氏長長出了口氣,眼睛里似有細碎的波光在隱隱閃動,“那就好……”
凌云咬了咬嘴唇道:“還有,杜正海臨行的時候曾特意囑托過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他是我的朋友,他的托付我必會盡心盡力去達成;所以為了不辜負我對他的承諾,也為了成全他對你的一片孝敬之情,反哺之恩,請杜夫人一定要保重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葛氏慘痛地笑了一聲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我是想好好地活下去啊,可是何禹廷會放過我嗎?我畢竟殺了他的兒子……”
凌云的心痛苦的抽搐了一下;但他很快便平靜下來,故作輕松道:“當然會的,因為侯爺府公子并沒有死,所以你也算不得殺了他的兒子了……”
葛氏驚異的“哦?”了一聲,顫聲道:“什么?侯爺府公子沒有死?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臉色變的蒼白;他黯然垂下雙眸,竭力掩飾住眸子里隱晦不明的情緒,半晌才緩緩抬起頭,艱難地一字字擠出牙縫道:“因為,我就是真正的侯爺府大公子何成麟……”
葛氏臉色倏的變了;她驚詫地張大了嘴巴,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然后她便笑了起來,笑意里是滿滿的鄙夷與不屑:“凌統領,難道你也要冒充侯爺府大公子嗎?這種伎倆,李瑞允早在四年之前就用過了,已經不好使了吧?”
凌云臉色平靜如常,凝重的情緒并沒有因為葛氏的嘲諷而有絲毫的改變。
他徐徐在葛氏病榻前俯下身來;然后慢慢抬手,解開自己的衣衫,坦露出了整個臂膀。
他雖然在傷病之中,但矯健的身材依然結實而健美,每一束肌肉都像是被雕刻出來似的,線條流暢,泛著性感的古銅色,顯得健壯而溫暖;左臂上面那個暗紅色的麒麟胎記在煜煜燭光的輝映下,閃爍著瑰麗迷人的色彩。
默默望著葛氏,凌云清朗的眸光中似有流丹溢翠的波光劃過,他的聲音亦幾近哽咽了:“乳母,我真的是麟兒……”
葛氏嘴角撇了撇,不屑一顧道:“這個胎記誰都可以偽造,并不能說明什么。”
凌云心思一轉,便知道她又想起了四年前李瑞允偽造麒麟胎記冒充侯爺府大公子的事情,不由一陣苦笑。
他重新穿好衣服,低頭微微思索一下,遂探手從懷中取出一物,小心翼翼地遞到了葛氏面前。
葛氏的目光不由凝住了。原來凌云拿給她看的,正是那只丟失了二十多年的、金尊玉貴的護身符!
護身符的正面雕刻的是一副觀音打坐合十之像;背面正中是“長命富貴”四個字,繞周一行小字:“慶歷八年八月二十二”。
出神地望著這個光彩湛湛的護身符,葛氏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眩暈。老半天她才回過神來,嘶聲道:“你……你怎么會有這個護身符的?”
凌云揚起臉,強忍著就要流下來的眼淚,啞然道:“是我母親給我的。”
葛氏失聲叫了起來:“你母親?阮夫人?……”
“不錯。”凌云無力地點了點道:“二十四年前的一天,應該是四月十九吧,我的父親與母親午后去田間干活,路過榆林地帶的那處灌木叢時,發現了躺在灌木叢旁邊的我;當時他們見我奄奄一息,生死懸于一線,憐憫之心頓起,于是便抱養了我……”
“當時我的父親母親并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把我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直到四年前,我的母親在我師兄家里遇到了杜夫人您,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我的母親愛我至深,當她從杜夫人您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已是心亂如麻。因為她曾經下定決心,一生一世都不讓我知道自己被抱養的秘密,因為她太渴望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同時也不想讓我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糾結為難,所以便對我隱瞞了這件事情……”
葛氏聽了,渾濁的眸光里瞬間支離破碎,喃喃道:“我明白了,原來這才是她背信棄義、離我而去的真正原因……其實她并不是畏懼權勢,她也不是自私自利,她只是太害怕失去自己的孩子了……”
凌云淚眼婆娑地望著她,道:“杜夫人,您終于相信我的話了么?……”
葛氏泣道:“我可以不相信你的話,可是我卻不能不相信一個深情的母親對自己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在這個世上,孩子就是一個母親的全部,為了自己的孩子,她可以不顧一切,哪怕是做錯了也不會后悔……”
凌云心里一陣愴然;他黯然垂下眼瞼,不發一語。
葛氏忽然道:“你的母親呢?她現在何處,我想見見她。”
凌云的胸口仿佛被重錘猛擊了一下似的,身形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痛楚地說不出話來。
葛氏見他神色悲戚,不由心里一顫,急促道:“我只是想跟她道個歉,當初我不該那樣言辭激烈地對待她……怎么了,她是不是方便見我?……”
凌云眼前模糊一片,嗚咽道:“她……已經不在了……”
葛氏瞳孔驀地一顫:“你說什么?”
凌云泣不成聲道:“她覺得愧對杜夫人,那日從大堂上退下來之后,便服毒自殺了……”
葛氏就像從高處跌落到谷底一般,腦子里懵懵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就如傻了一般。
良久她才緩過神來,自言自語道:“阮夫人,是我害了你,我不該對你說出那些過激的話來……我錯了,我錯了……”
凌云心痛如絞。
葛氏感傷之間,忽然心思一轉,哀痛的目光里閃現出無盡怨毒的情緒,咬著牙道:“何禹廷,這都是你造的孽!如果不是你當初負了我,我又怎么會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阮夫人又怎么會因此而死?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偽君子,我恨死你了!……”
聽著面前這瘋狂的婦人對自己父親字字泣血的咒罵,凌云心里直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說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沮喪地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掩飾住他眸底隱晦不明的情緒,只是沉默不語。
葛氏忽然蹙了蹙眉心,回攏了一下自己那怨天尤人的悲憤情緒,上下打量了凌云兩眼,鼻子里哼出一聲譏諷的輕笑道:“我倒是忘了,你才是何禹廷的親生兒子啊——怪不得在刑部大堂上你會一次次不顧一切地救他哪!還別說,仔細瞧瞧,你的神態樣貌,言行舉止,果然與何禹廷有七八分相像啊!真是可惜啊,我怎么早沒有發現呢?”
凌云聽葛氏口氣里滿是嘲諷的意味,心里不由愴然,濁聲道:“杜夫人……”
葛氏眼睛一翻,冷笑一聲道:“杜夫人?你怎么還叫我杜夫人?剛才你不是喊過我乳母嗎?你怎么不叫了呢?何大公子?”
凌云這時候覺的自己右肋的傷口又在一陣陣抽痛了,眼前亦是一片片模糊。
他輕輕抽了口氣,暗暗運功,盡力壓制了一下體內那紊亂的氣息,有些艱難地一字字擠出牙縫道:“杜夫人,請不要這樣對我說話好嗎?其實從內心深處,我真的不愿意事情會成這個樣子的;我更希望自己不是什么侯爺府大公子,我只想清清白白、真真正正地做回我自己……可是所有的一切是我一個人能左右的了嗎?……”
葛氏望著凌云傷心欲絕的樣子,心里一陣抽痛,啞著嗓子緩緩道:“其實說起來,在這場孽債里面,你和我的海兒才是那最無辜被牽扯進來的人。唉!我的海兒我就不必說了,只說你罷。
“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天,我把你抱出駙馬府,帶到城外那片林子里,之后就發生了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麟兒,你現在只告訴我一句實話,你現在還恨你的乳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