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凌云,你這是在要挾本府么?
凌云被逼無奈,最終下定決心要與練南春遠走高飛,離開這是非之地;同時又與練南春商議著,臨行前總要與呂大人道別一聲。
練南春低頭思忖了一下道:“志超,你向呂大人辭行,做事有始有終,當然是無可厚非。可是如果呂大人竭力阻撓你,不讓你走,你又該怎么辦?”
凌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神情,“只要我決定了的事情,誰也阻撓不了!”
練南春秋水般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擔憂一閃而過,“你真的決心要走,但憑你的武功造詣,整個刑部尚書府,當然沒有人可以阻攔得了你;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他們軟硬兼施,或是采取什么其他的手段……”
凌云澄澈的眼睛瞅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抹安撫的笑意,“春兒,你有些杞人憂天了吧?我跟他們一起這么多年,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我還不了解嗎?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話說回來了,即使真有什么其他的手段,也是針對別人的,他們總不能拿來對付自己人吧!”
“可是……”練南春欲言又止。她杏眸淺垂,笑思了一會兒,似乎想要說什么,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她終于點了點頭道:“好吧,后天方交巳時,我在城外榆林地帶西邊的驛站等你,你我不見不散。”
說罷她仰起臉來,美目中光華巧轉,脈脈含情地凝望著凌云的眼睛,報之以盈盈一笑……
第二天上午。刑部尚書府。
凌云一身白衣,神色落寞地來到呂大人的書房門口,對站在書房外面值守的書童榮兒道:“榮兒,麻煩你進去稟報一聲,就說我有重要的事情求見大人。”
榮兒抬起頭,默默望了他一眼,然后低低應了一聲,推門進去了。
望著榮兒那怯生生的神情,凌云只覺一種無言的傷感涌起心頭。
若是在平時,凌云有什么事情來找呂大人,都是不用通稟的,直接推門就進來了。
因為整個刑部尚書府里誰不知道,呂大人與凌云之間不分彼此,呂大人一直拿著凌云當自己的親信子侄看待;凌云對呂大人更是亦父亦友,兩個人都快好成一個頭了,又何須那么多的繁文縟禮?
可是自從數日前發生了那些事以后,今時已經不同往日了。凌云與呂大人因此也產生了很大的隔閡,彼此之間已經疏離、冷漠很多了。
尤其今天上午,凌云一進刑部尚書府,府里所有見到他的人似乎都在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瞅著他,使得他渾身不自在。
此時站在呂大人的書房門口,他更是思緒萬千,心里已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他身后不遠處,幾個好奇無聊的人正對著他指指點點,擠眉弄眼,竊竊私語地議論著什么。
可是當他轉臉望向那邊時,他們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各行其事,好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似的。在那一刻,凌云只覺得如芒在背,煎熬極了。
他只能逼著自己僵硬地滯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
他在書房外面不知道站了有多久,才終于見到榮兒臉色晦暗地出來了。
榮兒耷拉著腦袋,有些心虛地避開了凌云那焦灼而期待的眼神,吞吞吐吐地開了口:“凌統領,對不起,大人說……說他現在很忙,沒有時間……見你……”
凌云的心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白了。難道呂大人真的厭煩自己到了連見都不想見的地步了嗎?
他微微仰了仰頭,閉著眼睛平復著內心的洶涌和掙扎;再睜開眼時,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不要緊,我就在這里等著,他什么時候有時間了,我再進去……”
榮兒垂落在身旁的手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他用力咬了咬嘴唇,躊躇半晌,方訥訥地開了口:“凌統領,我看您還是不要……再等了,等也是白等啊,大人他……他是不會見你的……”
凌云神色空茫了一瞬,半天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的胸口就像被一柄重錘毫不留情地一下下擊打著,麻沙沙的一片木然;盡管如此痛苦,卻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果然是這樣的。其實凌云方才并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凡事沒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如今事情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非但沒有表現出過于激憤的情緒,反而輕松地笑了。
那個笑意冷颼颼的,帶著幾分慘淡與涼薄,直令一旁戰戰兢兢的榮兒心冷神凄。
凌云挺直了自己頎長矯健的身形,一抹凌厲而決絕的神色在眸子里一閃而過。他不發一語,徑自上前推門走了進去。
他動作疾速,身手迅捷,不等榮兒反應過來,人已經沖進書房里了。
榮兒一時目瞪口呆;半天才緩過神,急忙尾隨著跟了進來,迭迭連聲地叫道:“領凌統!凌統領!……”
凌云根本不理會他在自己身后的大吵大嚷,徑自闖了進來,如淵渟岳峙般站在了呂大人的書案前面。
呂大人緩緩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瞅了他一眼,對他不請自入的行為似乎并不覺得如何驚奇。
“凌統領,你匆匆忙忙來此,是有什么事情么?”呂大人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一邊沖著慌慌張張跟進來的榮兒擺擺手,示意他先下去。
榮兒低眉順眼地“哦”了一聲,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書房里只有呂文正與凌云兩個人。
呂文正說完了方才那些話,又低下頭去,繼續全神貫注地研究著案上的卷宗;好像把面前站著的人當成空氣了似的。
望著呂大人那疏離冷漠的神情,凌云心里一陣悲哀。他沖著呂大人深深施了一禮,“正是。凌云這次來,是向大人辭行的。”
“辭行?……”呂大人愣了一下,終于抬起頭來,“什么意思?”
凌云穩穩心神,沉聲道:“圣上給了凌云三天期限,擒獲天梟妖女,否則將除我以極刑,但是她卻是我至愛之人。
“我不能去傷害她;而我也不想坐以待斃,就這么不明不白去死——所以思來想去,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與她遠走高飛,永遠脫離這是非之地……”
呂文正蕭索的身軀劇烈地抖了一下;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凌云,你瘋了嗎?只為了這樣一個女人,你就拋舍下你現有的一切,不負責任地一走了之嗎?
“你有沒有想過郡主,想過刑部尚書府的弟兄們,想過本府,想過你走之后、這個爛攤子又該如何收拾?”
凌云普通一下俯身跪倒,墨玉般的眸子里覆蓋上了一層濃濃的霧氣,濁聲道:“我當然都想過!……說真的,我也不想做一個不負責任一走了之、逃避現實的人啊!
“可是大人,我實在也是沒有辦法了啊!總而言之,如果讓我去抓她、傷害她,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所以現在擺在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請大人成全我與她的一片心意,讓我們遠走高飛;二、大人,您現在就殺了我……”
“凌云,你……你這是在要挾本府么?……”呂文正晦暗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嘴角扯出了一個慘淡的笑意。
凌云無力地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遮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愫,“凌云不敢。”
“你!……”呂文正氣得渾身直抖;他強行壓制住就要升騰起來的火氣,冷笑一聲道:“誰不知道你凌統領天不怕地不怕,無懼無畏,連圣旨都敢違抗,你……你還會有什么不敢的嗎?”
凌云渾身僵硬,帶著難以覺察的隱忍,慢慢攥緊了身側微微顫抖的虎口;他一語不發,頭卻垂的更低了。
望著凌云那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呂文正喉嚨滾動了兩下,終于艱難地開了口,“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切只好隨他了——好吧,本府就成全你,你走吧!帶著她永遠離開京城,再也不要回來……”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仿佛風中飄著的破碎羽毛,隨時都會隨風散去。
凌云想不到呂大人居然這么痛快就答應了他的請求,一時倒有幾分茫然了。他沖著呂大人深深磕了三個響頭,顫聲道:“謝大人……”
呂大人背轉身去,不再去看他。
凌云覺察到,呂大人的喉嚨里似有哽咽之意,可是他卻不敢開口。因為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后悔剛剛做出的決定……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東升。
凌云在自己的房里默默收拾著行裝。想到真的要離開這個居住多年、對之種下深厚感情的地方了,他不由思緒萬千。
他在想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呂大人,在想與自己患難與共的刑部尚書府的兄弟們,在想自己曾經執著熱愛著的事業,在想……
有一刻他只覺心里亂極了;可是再想一想這份選擇,他又堅信自己這樣做是對的。
人生不如意者常有八九,世上又哪有兩全其美之事?既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就要堅定信心走下去,即使錯了也不后悔……
“從來不怨命運之錯,不怕旅途多坎坷。向著那夢中的地方去,錯了我也不悔過……”
這時,房門忽然“咔”的響了一下。回頭,只見浣玉郡主輕輕推開房門,神色落寞地走了進來。
她走得很慢,早晨的陽光襯得她蒼白如玉的臉色愈發冷艷凄絕,好似被打碎的玉器;原本晶瑩如水的眸子,此時也只剩下了無望的蒼涼與空洞。
“郡馬,你是不是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這里了?”她面無表情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