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的腳步慢了下來,背著我一直往前,低頭東嗅嗅西聞聞,夜色中,白色的小馬從容自信。
這種放松的狀態,顯然是回到了熟悉的領地才會有的。
一路走過去,我竟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這讓我有些詫異,位列四靈之一的常家,管理怎么會如此松散,別說巡邏隊了,就連看門的人都沒有。
可能是夜間,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沒有光亮,更沒有任何聲音,追風一直往里面走,最后停在了祠堂前,祠堂的門楣上寫著“常氏祠堂”四個字,這里果然是常家。
我翻身下馬,走了進去。
常家祠堂沒有長白山的大,里面供奉的成員姓氏大部分都是常姓,柳姓很少,牌位擦的很干凈,香爐里的香灰不少,看來經常有人供奉。
“你是?”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轉頭看去,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神里看到了驚訝。
這……這不就是鎖龍谷那一夜,替我收尸的人嗎?
此刻他坐在輪椅上,穿著一身絳紫色長袍,風一吹,下擺輕輕飄起,竟是空蕩蕩的。
他似乎認出了我,沖我淺淺一笑:“你……你是槐煙吧?老五沒有陪你一起回來嗎?”
我搖頭,指著小白馬說道:“是追風帶我來的,還希望沒有打擾到您。”
“追風?”他伸手摸摸小白馬,仍然在笑,“追風早就死了,這是它的第五代子孫,不過它認了你做主人,也算是物歸原主。”
追風親昵的蹭了蹭男人的手,男人輕拍它的馬背,說道:“自己玩兒去,我和你主人有話說。”
追風便聽話的離開了。
“槐姑娘,如果不介意的話,推著我走走吧。”
我當然不介意,收尸之恩大于天,我走到他身后,推著輪椅往前走,也不知道去哪兒,就順著房前的路漫無目的的散著步。
“聽說老五重新置辦了一些產業?”
“剛買下一處莊園,最近正準備招兵買馬,忙得腳不沾地。”
男人轉頭看我一眼,問道:“之前我幾次讓老五把你帶回來認認門,他都不肯,你知道為什么嗎?”
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柳玄意了,便說道:“他說是時機未到。”
“你信嗎?”
我猶豫了一下,回道:“我選擇相信他。”
“老五這孩子啊,就是嘴笨,當年要不是他……”
男人苦笑一聲,又說道:“再過不到一個月,就是他的九千歲生辰了,我們蛇族的每一個千歲生辰都是大劫,他剛剛蘇醒不久,又要經歷大劫,心里多少沒有底,所以他怕啊。”
“怕?”
“千歲大劫不是兒戲,他怕自己度不過,耽誤了你。”
我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心里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男人示意我停下,指著旁邊一座挺大的院落說道:“這里就是以前老五住的地方,要進去看看嗎?”
院門上鎖著一把古舊的青銅鎖,上面落了一層厚厚的灰,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男人將鑰匙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接了過來,開門進去。
穿過前面門房,往后便是前院,院子里張燈結彩,掛滿了紅綢紅燈籠,只是風吹日曬,好些都風化了。
再往里走,穿過雕花拱門,后院也是一樣的裝扮,推開正屋大門,我很自然的轉向右手邊,進了東屋,腦袋里一陣暈眩,嗡嗡作響,似乎有很多畫面閃過,卻又捕捉不到。
東屋里的裝飾看起來更新一點,到處都是紅通通的,靠墻擺著的拔步大床上,疊放著幾床大紅喜被,旁邊是新娘新郎的喜服,紅蓋頭上放著喜秤。
這一切的一切表明,這兒曾經準備舉辦一場婚禮,可是因為發生了什么不可抗力的事情而戛然而止,沒能完成。
柳松玉說過,當年柳玄意和柳真差點就結婚了,不知道因為什么最后又突然分開了。
難道……這場婚禮就是柳玄意為柳真準備的?
婚禮沒辦成,后來都發生了什么,常家的人呢?
婚禮布置都沒撤就鎖了門,似乎之后再也沒回來過。
我心里悶悶的有些難受,轉眼又看了一圈整個婚房,最后視線定格在梳妝臺上。
我鬼使神差的走過去,打開首飾盒,在最底下一層拿出一把木梳子。
木梳子是上好的梨花木雕刻的,雕工精致,桐油鋪的很均勻,看著就是用了心的,尾部刻著一排小字:“阿意❤真真”。
我輕撫這排小字,眼眶頓時就紅了,太陽穴一陣一陣的疼,我用力甩著頭,雜亂又熟悉的聲音在我腦袋里熙熙囔囔。
“阿意,你永遠不會負我的,對嗎?”
“阿意永遠不負真真的厚愛,生生世世只愛真真一人。”
“真真生生世世也只愛阿意一人。”
“阿意,我們分開吧,我不能嫁給你了。”
“為什么?”
“我是圍龍屋的主人,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常家,你若愛我,就跟我走。”
“真真,你明知道……”
“都是借口!阿意,你根本沒有想象中愛我那么深!”
“真真!柳真!”
少年歇斯底里的聲音幾乎要沖破我的耳膜,震得我抱頭尖叫,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直往下掉。
追風從外面奔進來,俯身將我馱上背,背著我迅速離開常家。
我趴在追風背上,整個人都是懵懵的,難受的幾乎要窒息一般,直到出了常家地界,才慢慢好轉過來。
追風背著我原路返回,半路上碰到了焦急尋找我們的柳玄意,他沖過來,一把把我從馬背上抱下來,緊緊摟在懷里,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你們去哪了?到處找不到!”
他怎么也不會想到追風會把我帶回常家去吧。
我窩在他懷里,哭得更大聲了,柳玄意被我嚇到了,大手撫著我后背,一個勁兒的安慰:“沒事了,我來了,我帶你回家。”
我卻直搖頭,用力抱住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是想一直抱著他,永遠也不放開。
柳玄意任由我抱著,我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情緒終于平穩了,他才松開我說道:“大家都四散開來在找你們,我給他們發個信號,我們就回去,好嗎?”
我點點頭,他便走到空曠一點的地方發信號,彩色的信號彈在夜色中炸開,我看著他頎長的身影,情不自禁的輕喚一聲:“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