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有些畏縮,一開口就結巴了:“皇,皇上,悅嬪娘娘說她肚子疼,一定是中毒了,您再不去看看就見不到她最后一面了。”
殷稷面露煩躁:“她有完沒完?”
前陣子一直在鬧絕食,他氣蕭寶寶不懂分寸,在關乎謝蘊性命的事上還要鬧脾氣,索性讓景春盯著她狠狠餓了幾天,打算讓她消停一些。
事后她也的確安靜了下來,據說是餓得暈過去了,醒來一直沒力氣鬧騰,他本以為她能記住這個教訓,便過去探望了一回,讓她好了就來給謝蘊道謝,這畢竟是救命的恩情,她不能忘。
然而一聽這話蕭寶寶就又鬧了起來,嚷著殷稷是個負心漢,說她死也不會和謝蘊道謝,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鬧起了撞墻,說要把命還給謝蘊。
結果丫頭沒能拉住,真的撞出了個大包,蕭寶寶當時就哭了起來,事后嫌自己丑,一直躲著沒見人。
殷稷也就懶得理她,想讓她自己冷靜冷靜,但看今天的樣子,她顯然還沒消停。
蘇合有些訕訕:“娘娘就是想見見您……皇上,您好好勸勸她吧。”
殷稷一哂:“朕勸她?朕這一去她只會覺得這法子有用處,然后變本加厲,越發囂張,你回去告訴她,這件事她逃不過去,她一天不肯道謝,朕就一天不會見她。”
蘇合就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聞言只嘆了口氣,也不敢再糾纏,十分聽話地退了下去。
殷稷抬手揉了揉眉心,本就不好的心情越發糟糕,蕭寶寶被嬌寵太過了,根本不適合進宮,而且還記仇,若不能在這里壓住她的性子,回宮后還不知道要怎么為難謝蘊。
想起自己以往的冷眼旁觀,殷稷心口鈍鈍地疼,他那時候怎么狠得下心就那么看著,甚至還搭了把手……
他不敢再回憶往事,眼看著謝蘊的營帳就在眼前,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抬手理了理衣襟,這才抬腳走過去。
蔡添喜正靠在門口盯著小爐子熬藥,瞧見他來連忙起身行禮,聲音卻壓得很低。
殷稷一聽就有了猜測:“又睡了?”
“是,剛才睡了一覺醒了,剛剛點了安神香才又睡著的。”
殷稷沉默了,要靠安神香才能入睡,想必是疼得厲害吧。
想起謝蘊那一身的傷,殷稷不自覺掐緊了指腹,謝蘊的身體是他親自擦洗的,再沒人比他清楚她的身體是什么樣的,除了最厲害的那三處傷,她身上也幾乎找不到一塊好肉,幾乎到處都是瘀傷和挫傷,上藥的時候,她明明昏迷著,卻不停地發顫,顫到顫著,連殷稷的手都抖了。
“皇上,您進去看看吧。”
蔡添喜體貼地撩開營帳門,殷稷深吸一口氣才抬腳走進去。
里頭很安靜,安神香的氣息很濃郁,他看向香爐,這才瞧見里頭點了三支。
要點這么多才有用嗎?
他心下一顫,腳步放得更輕,到了床榻前他才瞧見秀秀也睡著了,趴在床頭,手里還拿著布巾,大約是想為謝蘊擦拭額頭的冷汗的,可沒能抗住安神香的效用,便這么睡了過去。
殷稷小心地將布巾抽出來,彎腰替謝蘊擦去了額頭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疼出來的冷汗,目光瞥見她毫無血色的嘴唇時,心口又是一揪,許久他才端起水碗,沾濕了帕子,輕輕潤在她唇上。
當初謝蘊剛昏迷的時候他照顧人的動作還很生疏,現在卻已經十分熟練了,難得是有耐心,有時候甚至比秀秀都要細致。
他一下一下,不厭其煩地濕潤著謝蘊的嘴唇,及至干裂的皮膚重新貼合,裂開的血口子也緩和了些他才停下,然后輕輕地握住了謝蘊的手,許久都沒再動彈。
他其實還想親一親謝蘊,可他怕把人驚醒,要這么多安神香才能睡著,如果醒了,應該會很難挨吧……
這傷如果在他身上就好了。
他眼底流露出濃郁的懊惱和疼惜來,貪婪地不肯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然而他是皇帝,哪怕能丟給祁硯的政務都丟給對方了,他身上也仍舊壓著很多甩不開的東西。
營帳外很快就響起了說話聲,是有人來請他了。
好在蔡添喜識趣,沒把人放進來,也沒讓人高聲說話,當初只是怕秀秀一個人照顧謝蘊不周全,才將蔡添喜撥了過來,現在看來,他的用處遠不止這些。
他又看了一眼謝蘊,猶豫許久還是低頭輕輕親了親她的手背,這才將那條胳膊放進被子里,起身打算離開。
可一低頭,卻瞧見秀秀動了動身體,朝他行禮,這丫頭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
他連忙壓低了手,示意秀秀不要開口。
然而秀秀也并沒有說話的意思,她已經撞見不少回殷稷偷偷來看謝蘊了,開始還有些驚慌失措,可后來就逐漸習慣了。
她雖然不了解兩人的過往,卻清楚的感覺到了殷稷態度的變化,和以前的刻薄冷漠相比,他現在完全像是變了個人,對謝蘊的照料親力親為,對她的憐惜也濃郁得仿佛要凝成實質一樣。
他還時常像剛才那般親吻謝蘊,有時候是指尖,有時候是手背,看起來很克制,卻充滿愛意。
秀秀忍不住想,要是皇上能一直這么對謝蘊好,那謝蘊會不會留在宮里呢?
可這種事誰都沒辦法保證,所以她也什么都不敢說。
對秀秀的心思殷稷一無所知,只覺得這丫頭還有些眼力見,照顧人也盡心,不枉謝蘊對她掏心掏肺的好。
他本想稱贊兩句,可怕吵醒謝蘊,便只是沉默地走了,到了外頭才瞧見來找他的人是薛京,此時正被蔡添喜抓著胳膊上下打量。
雖然入了朝,披了官服,在蔡添喜面前,他倒仍舊恭敬。
聽見殷稷的腳步聲響起,兩人這才止住了話頭,垂手恭敬候著。
“怎么了?”
大約是被蔡添喜囑咐過,薛京的聲音壓得很低:“臣剛接到一點荀家的消息。”
他只說了個半截,蔡添喜就明白了什么意思,退到遠處替他們盯著人,薛京這才開口:“臣按照皇上的吩咐,借查案之際鋪下了網,今天初見成效,太后最近借荀家與不少宗親走動過。”
太后不安分在殷稷意料之中,早先她是打算力捧齊王的,齊王倒臺她才將晉王養在膝下,這些年她看似深居簡出,可將皇子記在名下,給他嫡出的身份,本就是一種挑釁。
“繼續盯著,朕……”
他正要說些什么,遠處卻忽然一陣混亂,蘇合慌張跑過來:“皇上,不好了,悅嬪娘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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