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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貪墨蘇青珞嫁妝一案,原本只是個小案子。
但畢竟柳氏貪墨銀兩竟有十幾萬兩之多,又有蘇青珞這個首輔夫人親自擊鼓鳴冤提告,在坊間備受議論。
柳氏與太子算沾著姻親,但這案子一開始與太子關系并不算大。
直到刑部查出柳正誠將大量來歷不明的銀票送至東宮太子處。
不知誰先反應過來,突然說了句——“這些銀票不會是柳氏貪墨首輔夫人的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沒幾日,又有錢莊先后狀告柳氏借錢不還,太子側妃陸明思放高利貸弄出人命的案件。
坊間議論紛紛。
“恐怕不止拿了首輔夫人的銀兩,搞不好還有賣題目的銀兩。”
“太子可是儲君,竟然這么缺錢嗎?”
“這你就不懂了,內庫撥給太子的銀兩的確不多,先前王良翰貪墨的江南稅銀搞不好也有不少孝敬給了太子……”
“太子真是無德無能啊……”
民怨沸騰,幾個案子又似有關聯,刑部干脆將科舉舞弊案跟幾個案子合并一同審理,很快便理出真相。
知曉今科會試題目的人只有主考官柳正誠和太子二人。
透題的人是太子,并非柳正誠。
太子為網羅人才私底下先后見了數十位名氣頗大的才子,其中不乏家境富有之人,并以愛才為由提供了考試題目,還收受了大量賄銀。
柳正誠的確未曾透題給自己的外孫陸衍,但刑部搜到了陸衍跟程秀的往來信件,查出給陸衍透題的人竟然是程秀。
因程秀的姐姐是太子側妃,她是某次去東宮時意外偷聽到了太子跟人的談話,拿到了題目。
柳氏的確貪墨了蘇青珞十幾萬銀兩,有賬目為證,借錢莊銀兩不還也是真事。
太子側妃陸明思的確為斂財放高利貸逼死了一個百姓。
不過七天,科舉舞弊案便連同其他案件一起水落石出。
太子聲譽一瞬跌落至谷底。
三司會審的結果呈上去后,眾臣吵成一團,齊王的人甚至明目張膽喊出太子德不配位這樣的話。
陸衡之任由底下的人彈劾,自己卻立在朝堂之上,一言不發。
這時候他若踩太子過分,反而不利。
太子終于上書自辯,親自脫去冠冕,在大雪中長跪,唱了一出苦肉計。
皇帝遲遲拿不定主意,拖了半月都未曾下達關于對太子的處分。
窗外的樹枝只剩下樹頂一片飄飄零零的葉子,被風一吹便落了下來。
蘇青珞聽見宋聞的聲音,忙起身迎了出去。
這還是半月以來陸衡之第一次這么早回來。
蘇青珞接過陸衡之手中寒氣逼人的披風,問道:“陛下今日還是未曾處罰太子嗎?”
陸衡之點頭,順勢摟她一下,但很快便松開:“我回來拿一樣東西,立刻就得走。”
蘇青珞微微一愣:“什么?”
陸衡之走到箱籠前,拿出了許久之前的那面護心鏡。
當著蘇青珞的面將護心鏡一側拆掉,露出里頭被血染紅的紙張。
——是太子先前同王良翰往來的密信。
他將密信放入袖中,將那面護心鏡遞給蘇青珞,微笑說:“替我好好保管。”
蘇青珞點頭道好。
他轉身疾步離去,聽見身后軟聲喚他:“三哥。”
他回頭。
蘇青珞忽然走上前,抬手勾住他脖子,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一個吻。
蜻蜓點水般,一觸即離。
“我等三哥的好消息。”
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此刻融化,軟成一團。
陸衡之稍稍一頓,點頭后轉身離開。
幾天后,即將致仕的杭州知府杭德佑突然上書,稱在二次查抄王良翰府中時發現了太子同王良翰往來的信件。
信件上有太子私印,內容是太子叫王良翰盡管斂財,并將江南賦稅一半設法給他,京中有他打點,不必擔心。
科考舞弊案再加江南稅銀案,太子幾乎沒了翻身之力。
一時間立刻有不少朝臣跪地請求廢黜太子。
皇帝在朝堂之上看著手里的折子,目光微沉看向齊王,片刻后又轉向陸衡之。
江南稅銀案,一定是他的手筆。
在關鍵時刻給太子重重一擊。
他是從什么時候站到了齊王那邊?
陸衡之平靜地回看他,并未退避。
片刻后,他突然上前一步,跪地道:“臣亦請廢黜太子。”
聲音清冷,鏗鏘有力。
眾人一震。
近半個多月來作為皇帝心腹的當朝首輔一直未在太子一事上表達過觀點,因此不少臣子也持觀望態度。
他此刻一開口,不少朝臣便默認這是皇帝的意思,頓時跪倒一片,請廢太子。
皇帝重重咳嗽了幾聲,道:“太子之事涉及社稷根本,明日再議。”
他留下這句話,又冷冷掃了陸衡之一眼,轉身離去。
東宮危在旦夕,誰也未曾料到,這時久未上朝、年事已高的信國公孟濟會在隔日突然出現,力保太子。
孟濟年近九十,曾是帝師,也曾教導過太子,他說話自是分量極重。
“此事太子雖有過錯,但太子一向仁孝守禮,還不至于要鬧到廢黜太子的地步。”
“只要重開會試,便可安撫天下舉子的心。”
“至于江南稅銀案早已了結,王良翰被流放至黔州,聽聞已病入膏肓,就不要再波及太子了吧……”
“廢立太子,涉及國本,國本不可動搖,還望陛下三思。”
朝堂之上一片安靜。
皇帝點頭,恭謹道:“信國公說的是。”
他思忖片刻,道:“罰太子禁足三月,罰俸三年,一月后重開會試,著次輔范安民主考——”
他頓了頓,看向這些日子一直沒說話的謝廷玉,“定王監察。”
一時間,眾人心中又起了驚濤駭浪。
謝廷玉像是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被委派監察的任務,一時竟愣住:“父皇,兒臣一向是個閑人又不學無術,如何能當此大任啊?”
皇帝溫聲:“叫你去你就去,你詩文一向不錯,也正好歷練歷練。再說有范次輔看著,你怕什么?”
謝廷玉這才勉為其難道是。
皇帝又掃陸衡之一眼,道:“陸首輔提議廢黜太子,意圖動搖國本,罰俸一年,你自己上折子請罪吧。”
陸衡之垂眸,跪地平靜道:“臣知罪。”
這是陸衡之第一次當眾受罰。
雖然罰得并不算重,但眾臣心里明白,定王突然被提拔,太子又未曾被罷黜,朝堂又要再起風云了。
齊王手握成拳,眼中全是恨意。
下朝出了殿門,孟濟望著外頭陰沉沉的天色,微嘆了一口氣。
謝廷玉突然走到他身側,恭敬地扶住他溫聲道:“我送您老出宮。”
孟濟看他一眼,點了點頭,問:“青黛可好?”
謝廷玉溫聲:“她很好,只是不時惦記國公,可惜國公不許她常回家……”
太子特意等陸衡之從殿內出來,攔住他。
“本宮不明白,大人為何會選齊王。”
陸衡之靜靜看他片刻,道:“太子何出此言,臣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太子冷笑一聲:“你這次既然未扳倒本宮,以后便要小心些。”
陸衡之平聲道:“是么。”
他太過鎮靜,太子心里反而有些不安,轉身拂袖離去。
陸衡之緩步走出皇宮大門,剛要上馬車時,又被齊王攔住。
他們二人私下并不往來,對付太子全憑默契。
但如今齊王卻有些沉不住氣,道:“我送大人一程。”
陸衡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抬步上了馬車。
皇帝已起了疑心,跟齊王有沒有往來倒也顯得沒那么要緊。
待馬車離皇宮遠了,齊王才道:“陸大人,結果便是如此嗎?我豈能甘心?”
陸衡之看他一眼:“殿下,你可曾聽聞——太子先前宴請今科學子的時候,說了什么話?”
齊王一怔:“什么?”
陸衡之平聲:“殿下可去查探一番,我急著回家陪夫人,就不多跟殿下敘話了。”
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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