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入殿,分站兩排,一個個渾身濕漉漉的。
穿著玄色長衫的天子也沒換上龍袍,語氣森然。
“下縣受災,戶部無錢無糧。”
昌承佑的目光掃向戶部官員,衛長風第一個出班跪倒“老臣知罪。”
邱萬山是右侍郎,也跟著走了出來,拜倒在地。
左侍郎不在京中,年初去了邊關,還未歸來。
尚書和右侍郎雖然口中說著請罪,可面色卻很坦然。
因為他們知道,天子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不怪戶部沒有錢糧賑災,原因很簡單,倆字,沒錢。
國朝運轉靠的就是賦稅,賦稅一年不如一年,戶部能有什么辦法,大家都知道這個情況。
天子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會真的怪罪戶部,再次沉聲開了口。
“若朕記得不錯,嵐縣官道與兩處屯兵衛,皆是年初才修建過的,為何,為何在風雨之中如此破敗不堪,尤其是那官道,更是難以通行”
工部尚書劉勛站了出來,拜倒在地“老臣知罪。”
對待工部的人馬,昌承佑可沒這么客氣了,猛然起身,負手而立。
“劉勛”黃老四竟是直接叫出了工部尚書的大名“今日,你要給朕個解釋,為何,年初撥了錢糧修建的管道與輔兵營如此破敗”
“老臣”劉勛額頭已經見了汗液。
一路上,工部官員都在擔心,擔心天子問責降罪。
不過天子見到被山洪沖毀的管道和屯兵衛后并未聲張,大家還以為天子不在乎,結果誰知是回來之后才算賬。
“酒囊飯袋,統統都是酒囊飯袋”
昌承佑的語氣陰冷無比“不計其數的錢糧撥了下去,工部當真是用在了土木建蓋上了嗎,工部”
頓了頓,昌承佑慢慢走下了臺階“工部皆是鼠輩,啃食大昌骨血的鼠輩,相鼠有齒,人而無止,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嗡”的一聲,群臣皆驚。
劉勛頓感天旋地轉。
“撲通”之聲不絕于耳,七八米工部官員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隨即跪行到了劉勛身后,其中包括面色慘白的工部右侍郎広海尚。
值得一提的是,工部官員群體中,一個大臣獨自站在那里,原本身旁的官員,全都跪走了。
這人便是楚文盛,工部之中,也只有他一人在天子掃視之下無動于衷,眼觀鼻鼻觀心。
昌承佑瞇起了眼睛看向無動于衷的楚文盛。
有脾氣,朕喜歡
昌承佑來到劉勛面前,居高臨下“劉勛,告訴朕,戶部交于你工部修建官道與屯兵衛的錢糧,哪里去了。”
劉勛汗如雨下“老臣,老臣”
一咬牙,劉勛一額頭磕在了地上冰涼的磚石上“老臣知罪,年初戶部確實調撥了錢糧讓我工部修建嵐縣官道與屯兵衛,此事是由広”
“陛下”広海尚突然開口道“陛下,工部豈敢尸位素餐,只是衙署之中,有飽食終日之輩身居高位,這才誤了大事。”
“飽食終日之輩”昌承佑背著手,眼底寒光閃過,望著低著頭的広海尚,如同望著一具尸體“那你與朕說說,你工部這飽食終日之輩,又是何人”
“工部左侍郎,楚文盛”
“你他娘的放屁”楚文盛竟然直接當殿罵了娘“你們修建的官道,關老子”
孫安眼眶暴跳,連忙高聲叫道“楚大人,殿儀”
楚文盛及時住嘴了,低下頭。
死太監,裝你娘個蛋
昌承佑倒是沒發怒,也看不出個喜怒哀樂,自顧自的走回了龍椅上。
坐下后,天子目光直視広海尚“好,那你便與朕說說,與群臣說說,官道與屯兵衛,為何建蓋成了這樣。”
“陛下。”広海尚低著腦袋回道“非是錢糧被貪墨了,而是楚文盛在其位不謀其政,戶部調撥了錢糧,工部的匠人調派到了嵐縣,又雇傭了青壯,可楚文盛大人武將出身,不通土木營建,完了工,卻看不出貓膩,這才這才讓那些百姓與商賈蒙騙了。”
“是嗎”昌承佑靠在了龍椅上,轉著手上的血玉扳指。
“是如此,楚文盛非但不通土木營建,更是怠慢皇命,韜武殿,對,韜武殿,為天子修葺宮殿,卻從未入宮看過一眼,只是派其子楚擎如同胡鬧一般,隨意雇傭了一些百姓修建,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氣呼呼的楚文盛啞火了,一聽這話,只能出班,跪倒在地。
“臣前些日子身體有恙,在府中休養,不得已,這才讓犬子帶人修葺韜武殿。”
黃老四突然微微一笑“朕,倒是覺著這韜武殿修的不錯。”
広海尚沒看到黃老四臉上的笑意,連忙低著腦袋繼續潑臟水“陛下整日忙碌政務有所不知,臣已是尋人打探過,修建韜武殿的磚石,大多采用的都是中空工料,華而不實,這明明是為了節省錢糧所為,韜武殿乃是貴人寢宮,出了岔子,便是大錯,楚文盛此舉,無疑無疑是包藏禍心”
誅心之言,殺身之語。
這番話,可謂是要將楚文盛置于死地。
楚文盛卻沒有絲毫辯解,垂著頭,面無表情。
的確沒什么可辯解的,宮殿怎么修的,他不清楚,他光知道楚擎來修的,自己的好大兒哪懂什么土木,想來也是如広海尚所言那般糊弄事罷了。
幾名工部官員也是反應了過來,平日與広海尚交好,早就不知道在私下合計了多少次要搞楚文盛,一看広海尚豁出去了,頓時也跟著七嘴八舌的開了口,皆是攻訐于楚文盛。
不過沒提官道的事,都是抓著楚文盛“業務不精”這事不放。
“轟隆”不絕于耳的雷聲自殿外傳來,狂風夾雜著暴雨。
昌承佑的面色極為平靜,目光掃過這些工部官員,也不開口。
孫安則是暗自冷笑。
這些工部官員,可笑之極,恨不得將所有臟水都潑到楚文盛身上,殊不知,這些人的名字,早就被千騎營寫在了密信之中,密信,就擺放在御案之上。
今日,就是天子和工部攤牌之時
眼看楚文盛成了破鼓萬人捶,衛長風突然抬起頭“陛下,老臣有一事要”
話沒說完,一個小太監匆匆從殿外跑了進來,一入門檻就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孫安面色大變“出了何事。”
“陛下,陛下,塌了,雨勢太大,風勢也大,塌了,殿塌了,也毀了。”
包括広海尚在內的幾個工部官員,滿面狂喜之色。
這一下,連昌承佑也坐不住了,脫口叫道“韜武殿這便塌了”
“韜武殿”小太監抬起頭,驚恐不安的說道“陛下,是,是麒麟宮,南潯殿,除了這一宮一殿,還有三處宮殿損毀不一,風太大了,雨也大。”
跪在地上的楚文盛求遍了滿天神佛。
韜武殿,你他娘的可給老子堅持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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