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使性子?她和林婉兒爭?她不乖乖在馬車上等他?
他還真是忘性大,連自己做過什么都不記得了!
她從未與林婉兒爭過,是他們兩個既要、又要、還要。
陸凌霄蹙眉道:“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難道我說錯了嗎?虧得婉兒一路上都在擔心你,催我趕緊去找你。”
孟芊芊冰冷的眸子,毫無溫度地看著他。
在他說了這番話后,她犀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劍斬進他的心間。
他忽然怔了一下。
“姑爺!你快別說了!”
半夏聽不下去了。
她家小姐被淋成了這樣,姑爺不怪罪那個狐貍精拐走了自己,反倒覺得是小姐做錯了。
小姐錯哪兒了?
姑爺太過分了!
半夏顧不上是在外面,脫下了自己褙子裹住渾身冰涼的孟芊芊。
車夫武哥兒拾起地上的包袱,撐開傘打在孟芊芊的頭頂。
“給我吧。”半夏哽咽地把傘拿了過來,扶著孟芊芊進了府。
車夫咬咬牙,對陸凌霄說道:“大少爺,今日您便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有話要說!都督府設宴,您帶別的女人坐大少夫人的馬車,原就是您的不對!您還將大少夫人撇下,一走一個多時辰,大少夫人一直在馬車里等,半句怨言也沒有!后來,下起了大雨,傘也讓您帶走了……大少夫人淋著雨去布莊找您,您倒好,不知逛到何處去了,招呼也不打一聲。”
“大少夫人也是擔心您,才會冒雨去找您!”
最后一句是武哥兒自己的認為。
反正是要被攆出府的,也不差這幾句了,車夫把心一橫,豁出去了!
“這么大的雨,定是衣裳淋濕了,才去買了身新的,您……您真是冤枉大少夫人了!”
陸凌霄被車夫講得啞口無言。
他望著消失在大雨中的孟芊芊,眼底閃過了一絲復雜。
孟芊芊與半夏回到了海棠院。
“李嬤嬤!”
半夏幾乎是用肩膀撞開的房門。
李嬤嬤被嚇了一跳,看見一身濕漉漉、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孟芊芊,忙疾走幾步把人抱住。
“小姐這是怎么了?”
“不知道……嗚嗚……”
半夏心疼得泣不成聲。
李嬤嬤的眼眶也迅速紅了。
孟家在青州也算大戶,哪怕是商賈,可她家小姐是家中長輩捧在手心長大的,幾時遭過這種罪?
“姑爺呢?”
“姑爺和狐貍精在一塊兒……姑爺太過分了……”
半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嬤嬤道:“別哭了,趕緊叫小廚房燒熱水,熬姜湯,再拿幾個湯婆子過來,還有炭!”
半夏哭著去了。
李嬤嬤扶孟芊芊在凳子上坐下,動手脫去孟芊芊的濕衣裳:“上回落水,大夫就說了小姐再不能受寒……”
孟芊芊的手一路上握著傘,凍得手都伸不直了。
李嬤嬤捋了半日,才將她僵硬的手指緩緩分開。
而當李嬤嬤脫下孟芊芊走得滿是血水的鞋子時,再也控制不住,扭頭哭了起來。
孟芊芊:“嬤嬤。”
李嬤嬤抹了淚,抬起頭,紅著眼眶看向她:“誒,小姐!”
孟芊芊平靜開口:“從明日起,停掉松竹軒與楓院的月例用度。”
李嬤嬤道:“楓院是林姑娘的院子,停了她的不打緊,可松竹軒是姑爺的,小姐要把姑爺的用度也一并停了嗎?”
孟芊芊不假思索:“停掉。”
孟芊芊洗了個熱水澡,換了干爽衣裳,抱著湯婆子,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李嬤嬤從小廚房端著一碗姜湯過來時,孟芊芊已經睡著了。
半夏坐在床頭守著她。
李嬤嬤把姜湯遞給半夏,小聲道:“你也喝一碗,別著涼了。”
小姐身邊的心腹本就不多,她和半夏可千萬不能再病倒。
半夏吸了吸鼻子,把姜湯接過來喝了。
李嬤嬤看著盤子里的點心,問道:“小姐什么也沒吃嗎?”
半夏搖頭:“小姐說吃不下。”
二人并不知孟芊芊半路上的遭遇,她們也以為孟芊芊走丟是找陸凌霄去了。
“擱誰吃得下?”李嬤嬤嘆氣,對半夏道,“你也累了,去歇會兒,我守著就好。”
半夏不想走。
“快去。”
李嬤嬤把半夏攆走了。
又坐了一會兒,給孟芊芊換了個熱乎的湯婆子,掖好被角。
孟芊芊這一覺睡得并不踏實。
她又做噩夢了。
前一瞬她跌進了冰冷刺骨的湖泊,睜眼卻發現置身在烈烈燃燒的大火中,巨大的火焰直沖云霄,屋外全是此起彼伏的慘叫。
她被藏在水缸里,一個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席卷而來的火舌。
孟芊芊一個激靈坐起身來,發現床邊的凳子上坐了個人。
一襲紫衣,頭束紫冠,膚色冷白如骨,狹長的鳳眸噙著慵懶的笑意,唇角微微勾起。
孟芊芊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詫,但也僅僅是一瞬,便恢復了古井一般的平靜。
“你怕本督?”
“大都督威懾天下,射像止啼,小女子焉能不怕?不知大都督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對于孟芊芊叫出他身份的事,陸沅并不意外,就好比他能查到自己是陸家人,孟芊芊也毫不意外。
若他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就不是將朝堂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大都督了。
至于說大半夜闖她臥房,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對這位離經叛道的大都督而言,恐怕都算不上什么荒誕之舉。
陸沅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拉著本督的袖子喊了一宿的爹,本督差點兒想去查一查,幾時生過你這么大的女兒了。”
孟芊芊低頭一看,趕忙松開了死死拽著的紫色衣袖。
陸沅寬袖一拂,從身后抓了個籃子放在她腿上。
籃子里躺著一個奶唧唧的小女嬰,睜著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在吃手指,可愛得不行。
孟芊芊訥訥地眨了眨眼。
陸沅道:“喂奶。”
孟芊芊道:“我沒奶。”
陸沅給了她一個本督又不是傻子的眼神,從襁褓下翻出一個裝了熱羊乳的水囊。
孟芊芊的腦袋有些暈乎,喉頭痛如火灼。
她對陸沅道:“我染了風寒,會傳染。”
這么小的孩子,風寒很危險的。
陸沅渾不在意地說道:“反正她不吃也是餓死,餓死還是病死,總得選一個。”
誰讓你殺了她奶娘?
孟芊芊問道:“她要是還不吃呢?”
陸沅風輕云淡地笑了笑:“那就連你也殺了。”
孟芊芊識時務地說道:“遞我一把勺子。”
陸沅冷笑:“你在使喚本督?”
孟芊芊想了想,說道:“請,大都督賜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