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

第496章 門扉

從香味靡靡的所謂理想鄉出來,陰暗寂靜的通道,頭頂滴下的臭水,格外讓人覺得不適。

趙鯉扯緊斗篷,抬手掩鼻。

覡姑此時也沒了方才的好心情。

她在理想鄉中的黑發,褪色成了蒼白顏色。

她又變回了那個,被家人、鄰人咒罵,被人買走在各處展示的的異常妖孽。

每一次,從理想鄉回歸現實,都是覡姑心情最不好的時候。

此種情形下,她沒有及時注意到,趙鯉回頭瞧了一眼身后。

身后理想鄉的通道,在昏暗的火光中。

青色長條磚壘砌的通道,磚縫之間,是一些防止滲水的糯米漿。

這種形制,一般只會出現在墓葬之中。

身后理想鄉的大門已然關上。

黯淡的光線下,趙鯉看見門扉上濃墨重彩的升仙引魂圖。

圖分上下兩層。

代表人間的下層,人們虔誠跪拜。

而在上層,翻卷的云霧中,有蛟龍騰飛。

衣袂飄飄的仙人,無數瑞獸飛禽,簇擁著一輛太陽為輪的巨車。

瞧著恢弘正氣。

但立在這墓道一般的簡單通道里,卻是違和感十足。

趙鯉將舌尖壓在臼齒之間,狠狠咬下。

含一口舌尖血的口中,頓時精神一清。

只見門上引魂圖,如褪色斑駁的畫。

須臾間,表層剝落下來。

哪里還有那扇華麗的大門,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壁畫。

風格極其明顯的地獄圖,赫然出現。

這地獄圖,與先前的引魂圖是顛倒的。

上層為人間,下層為地獄。

無數人泡在血池斷肢沉浮的血池中。

人們無知無覺,幸福地在血池中飲酒作樂,以同類的斷肢佐血酒歡愉。

這些血池,流淌到地下。

鐵鎖加身的罪人受盡酷刑折磨。

居中,卻是一枚碩大的胎囊。

血紅色胎囊,吮吸鮮血供奉,獨眼張開一條細細的縫。

即便未開心眼,趙鯉依舊胸口悶痛。

喉頭一甜,涌出一口血來。

“怎么了?”

覡姑這才留意到,她心情不佳,轉身問道。

趙鯉抬袖掩口,強行將一口血咽下,答道:“沒什么,只是從理想鄉出來,再聞到這些臭味,有些受不住。”

趙鯉在袖后,輕輕擦去溢出唇角的血:“臭得我想吐。”

聽了她的回答,覡姑扯著嘴角笑了笑。

“這人間就是這樣令人作嘔。”

說完,她轉回頭。

趙鯉也不再說話。

兩人一前一后,重新回到城隍廟的大殿之中。

供桌滑動,通往地下的通道消失。

覡姑心情很不好,將趙鯉送回屋中,只道會再聯系她。

她肆無忌憚得很,似乎一點也不害怕趙鯉將所見說出去。

覡姑離開后,趙鯉獨自站在黑漆漆的屋中。

獨坐許久,才推開后窗的窗戶。

窗戶吱呀打開,脖上盤著白蛇的貍花貓輕巧地躍了進來。

“沈大人他們沒事吧?”

趙鯉低聲問道。

盤在沈小花脖子上的阿白,點了點頭。

趙鯉安心下來,不再有動作。

照著原定計劃,當做無事發生,洗漱解衣睡去。

沈小花帶著阿白,蹲在梁上為她值夜。

次日清晨,天剛亮趙鯉就聽見一陣吵鬧聲。

門被一下推開。

說是推開,倒不如說是被人強硬砸開。

外間昏睡一整夜的小丫頭阿喜,被這聲音驚醒。

臉色蒼白的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個婦人揪了起來。

“竟只安排一個小丫頭值夜,誰知晚上偷做了什么?”

來者正是武博管家的娘子,靖寧衛的暗探。

阿喜年紀小,被她提在手里,一臉驚懼。

她徑直推開里間的門。

看見趙鯉一臉害怕的坐在床上,她冷哼一聲。

“去幫小夫人收拾東西。”

她身后兩個丫鬟聞聲而動。

只是動作并不像是在收拾東西,更像是在翻找查看。

邵家的對著趙鯉冷笑:“小夫人,你也當記得自己是什么身份,沒得隨意在外留宿的道理。”

聞訊而來的胡八姑,不再是理想鄉中的年輕模樣。

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眼下的青黑和碩大眼袋。

胡八姑見邵家的氣勢洶洶,趙鯉不敢說話,便上前來攔。

不料被邵家的揚手扇了一記耳光。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屋中,八姑不可思議地捂著臉,聽邵家的罵道:“都是你們這些下賤胚子,帶壞了人。”

八姑面色鐵青,面上的肉都在哆嗦。

但她很清楚,這里不是理想鄉,她面前的也不是那些討好她的爬龜婦。

邵家的看也不看她,不迭聲催促趙鯉趕緊洗漱:“小夫人還不快起?快些回去!”

兩個翻找的丫鬟,將屋中砸得稀巴爛,連竹塌也掀翻了看地下有沒有奸夫的痕跡。

看見滿地狼藉,邵家的抱臂冷哼:“也不瞧瞧我們家是什么人,就敢花言巧語來行騙。”

她傲慢得很,叫兩個小丫鬟一左一右挾住趙鯉,出了門去。

趙鯉求助地看向胡八姑,但胡八姑哪里敢攔。

只得眼睜睜看著她們走遠,到了門房時,還聽她大聲責罵那兩個侍衛。

胡八姑心中惱怒,沒料想邵家的如此強勢。

擔心生變,胡八姑急忙收拾了,去尋覡姑。

這廂趙鯉被塞進來時的青布小轎。

她臉上驚慌和畏懼頓時一收,扭扭脖子伸了個懶腰。

待回到用作遮掩的臨時住處。

關上門,趙鯉便聽見邵家的請罪的聲音。

“對不住,二位大人。”

“無妨。”趙鯉聽見沈晏回答的聲音,轎簾被一把掀開。

“沒事吧?”立在轎外的沈晏,彎腰關切問道。

“沒事!”

趙鯉應了一聲:“走,下去商量。”

一行幾人又從花園假山,下到地下。

身后跟著不知何時悄悄回來的沈小花。

“去,尋些紙筆來。”

方才為了演戲,趙鯉狼狽地從床上起來,頭發散亂,她索性隨手揪了個馬尾。

鄭連自覺上前,掏出無常簿開始記錄。

趙鯉簡單說了自己在底下的經歷后,道:“鄭連,著人通知田百戶。”

之前要尋找一個磨鏡的爬龜婦不容,但現在趙鯉已經能知道,驅使鏡魍的爬龜婦花名三姐。

最重要的是,這三姐打算去買壯小伙子。

這樣齊備的條件下,趙鯉不信田齊還抓不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