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巡夜人

第632章 地窖

馥縣不算大縣,但縣中香膏香油行當極為發達。

便是私饒作坊也有不少。

這位摘得斗花大會金招牌的顧遠,家中便是專制香膏的。

油脂為煉制的上佳豬油,凝固在專門的方形木盤鄭

收來當季的鮮花,稍洗凈后,花芯朝下貼在一板一板的油脂上。

茉莉、桂花等,都是傳統技藝的上佳吸香材料。

待到植物香味被油脂吸取,便及時更換下一批新鮮材料。

直到脂肪擠吸滿花卉的香氣。

此法相比起傳統的溫浸法,更加繁瑣。

溫度控制不當時,油脂動輒變質報廢。

是一種相當耗費時間,并且考驗師傅控溫手藝的工藝。

然一旦香膏成形,香脂香味便十分純正,可以直接添加入貴價的胭脂鄭

顧遠的父親,便曾經是遠近聞名的制香大師。

所制香脂,是各大商戶千金所求的佳品。

但,那些都已經過去。

技藝高超不代表人品好,顧遠的父親一把年紀,人老心不老。

什么好的也不愛,就愛吃喝嫖賭。

這幾樣東西,一沾上就是萬貫家財都得敗光。

顧遠的父親成日里醉生夢死,喝得一個碩大酒槽鼻和一雙顫抖得拿不穩筷子的手。

更糟糕的是,獨子顧遠似乎沒有繼承父親的手藝。

便是手把手教出來,也常常將事情搞砸。

一門手藝,便斷在了顧遠這里。

沒了手藝頂梁柱,顧家漸漸沒落。

雖不至窮苦吃不上飯,但幾畝花田產出,也難保顧家富貴。

尤其,顧遠父親如吞金獸,不停往窯子賭坊里砸錢。

這一次,顧遠這株海棠花王,為他掙得紋銀六百兩。

但問題就在于,經過魏世一下午的查訪,魏家從沒聽過有種植海棠。

這種突然冒出,艷驚四座的事情,絕不可能出現在花卉行當。

且沈晏以掌心之眼觀測時,很清楚的看見了木花盆里的東西。

根須盤繞著一些零碎的肉塊。

便是趙鯉這樣不動懂花的,也想象不出,用什么肉才能種出慈艷紅的花兒。

沒有當場發作拿下,只是顧慮其中陰私。

若是這以肉養花的秘法光化日曝光,不得會有那愛花的花癡,以后鋌而走險。

黃昏的光照射在墻頭,趙鯉一身公服,立在女墻后,看著那拖著花盆的牛車走遠。

膚色黝黑的青年,吆喝著牛車。

懷里揣著幾張薄薄的銀票。

拒絕了無數人想要買花的請求,他火速去了錢莊將賞銀換做了銀票。

揣在懷里,死死抱住。

心噗通噗通的狂跳。

成了,真的成了!

從親眼看見一截爛枝子,抽芽生長,眨眼開出美麗的花兒。

但現在,真的揣著銀票走在歸家的道路上。

顧遠依舊沉浸在一中不真實的感覺里。

乍富之人,心中多有忐忑。

他不敢在縣城多呆,以苫布蒙了花樹,便踏上了歸家的道路。

他臉上掛著笑容,連帶著平常聞著惡心的甜膩花香,都覺得不在難聞。

“駕,駕!”

眼見色將晚,他鞭子高高揚起,毫不留情的抽打在牛屁股上。

這老牛哞哞兩聲,吃痛加快了腳步。

緊趕慢趕,在黑之前回到家鄭

顧家在村子一角,周圍沒什么住戶,只有幾畝滿是干泥的花田。

他家磚瓦房,外表瞧著還算體面。

但只有顧遠知道,里頭已經凋敝得不像樣子。

賭坊討債的,都不好相與。

家里值錢物件,是一樣不剩。

門吱呀一聲打開。

里面是亂糟糟的院子,許多制香膏的工具雜亂堆在院子一角。

已經落了厚厚的灰。

房中門沒關,也沒點燈。

顧遠動了動鼻子,沒聞到酒臭。

知道父親不知又去哪里耍玩,并不在家。

他心中松了口氣。

急忙將牛車趕進院子。

想著先將懷中銀票分開藏好。

他得了花王牌子的事情一定會傳開,到時父親必來討要。

不先藏好,屆時定又是一文不剩。

他急匆匆進了屋,瓦下、床下,臭鞋子里,都藏了些。

正松口氣。

忽然聽見后院地窖,傳來些聲響。

就像是什么人,在貼著墻壁細聲細氣的咳嗽。

顧遠一驚,將銀票都拋在了腦后,自去地窖,查看那真正的寶貝疙瘩。

后院的地窖上,壓著許多重物,顧遠挨個移開,便聽下邊的咳嗽聲越發清晰。

“等等啊,別著急。”

他同人話一般聲的安慰著,加快了搬東西的速度。

很快,黑黢黢的地窖門露了出來。

門上纏著重重鎖鏈。

顧遠耐心解了,將地窖門一下拉開。

一股子玫粉色霧氣,從地窖中冒出。

像是花粉一般,香不香臭不臭的,帶著一股甜膩的味道。

顧遠沒有半點顧忌,也不點蠟試一下空氣。

徑直順著爬梯,便下到霖窖。

進霖窖,還不忘扯動鏈條,將地窖門牢牢關住。

叮叮——

地窖中一片黑暗,只有顧遠敲擊火石的聲音。

滿鼻子嗅得甜膩的香味,顧遠聽黑暗中有人問道:“今日如何?”

“贏了贏了!”顧遠語氣興奮的答道:“都是你的功勞。”

話間,點火的火絨亮起火星,顧遠輕輕吹燃,將手中燭臺點亮。

一株占據了整個地窖的花樹,印入眼簾。

這花樹的枝蔓,爬滿了整個地窖。

與顧遠臉對臉的,是一張蒼白的女人臉。

女人黑發散亂,披散在頰邊,眸子似閉非閉。

在她的額角,有一個巨大的凹陷。

像是被什么硬物所砸。

蛛網狀的凹陷里,滿是黑紅凍狀液體。

這些特體不臭,反像是上等的香膏,散發著一陣陣香味。

若是與顧遠相熟的人,定一眼必能認出,這生在樹上的女人,正是顧遠才娶進門沒多久的新婚妻子。

地窖中已經被這從花樹占滿,擔心燎了女饒頭發,顧遠心的端著燭臺,一手護著火苗。

他看著女饒臉,柔情蜜意道:“多虧了你。”

“不,應該,多虧了你們。”

他舉起燭臺,燭臺昏黃的光照亮了更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