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子?”莊云黛覺得好似有點不太對勁,但這會兒外頭鑼鼓響了起來,迎親的隊伍顯然回來了,王翠翠她娘來不及細說,只朝莊云黛微一搖頭,便快步迎了出去。
王家因著先前翠翠她娘生了一場大病,掏空了積蓄,若非這半年來,王迎銀獵了不少獵物補貼家用,家里可以說是沒有余糧的。
但饒是如此,從這次婚宴也可以看得出,王家也是傾其所有去操辦了,顯然對女方很是重視。
莊云黛按下了心里那抹不太對勁的念頭,跟著王翠翠她娘,一道出了門,去迎親。
鑼鼓隊吹吹打打中,一頂喜轎落在了王家門前。
王翠翠她娘笑容滿面的催著大兒子王迎金去扶新娘子下轎。
只是,王迎金去掀轎簾的時候,轎簾里頭卻伸出一只手來,把住了轎簾,不讓王迎金掀開。
一身大紅喜服的王迎金有些愣。
王翠翠她娘也愣住了。
在場來參加喜宴的村人們,也愣住了。
唯有跟在小轎旁,充當喜婆的新娘子的姨母朝著王翠翠她娘擠了擠眼:“這新娘子下轎,可是有講究的啊。”
王翠翠她娘的臉色微微一變。
王迎金頓時明白過來,他臉色有些難看,去掀轎簾的手也收了回來。
王翠翠她娘有些心疼的看了眼兒子,咬了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個喜封來——這原本是給家里幫著張羅喜事的所有村人準備的。
莊云黛在一旁見了,皺了皺眉。
看王翠翠她娘跟王迎金的反應,就知道這什么“下轎的講究”,是提前沒有說好的。
這不就是臨到過門了,篤定對方不能不給,挾婚要價嗎?
不說別的,這人品……
莊云黛直皺眉。
但見著王翠翠她娘,勉強笑著塞了一個紅封給王迎金,讓他拿給新娘子,她就知道,這事王家選擇忍了。
王迎金站著沒動。
王翠翠她娘帶著一分嗔意,推了王迎金一把,這個膚色有些黑的憨實漢子,才抿著唇上前,把那紅封塞到了轎簾里。
轎簾里的新娘子,接了這個紅封。
向陽村的村民們已經在竊竊私語了。
這新娘子家里也忒“講究”。
這次,王迎金再去撩轎簾,小轎里的新娘子沒有阻撓。
他終于撩開了轎簾,把里頭的新娘子牽了出來。
新娘子蓋著蓋頭,穿了一身紅色喜服,看著很是喜慶。
只是,大概是天太冷,新娘子穿得有點多,看著有些臃腫。
王翠翠她娘不想因著先前的事,破壞了本該熱熱鬧鬧的婚事,她重新帶上笑,揚聲道:“外頭天冷,大家快進院子吧。”
因著屋子里擺不下,這農家成親,都是在院子里擺席。
院子里生了一堆火,倒也還可以,不算很冷。
只是,在拜堂前,新娘子那邊又出了幺蛾子。
新娘子意思是自己手上一個鐲子掉了,那鐲子是陪嫁過來的,掉了不吉利,要去找。
王翠翠她娘一聽,也急了,趕忙發動全家去找,轎子還沒走,又把喜轎給翻了一遍,也沒找著。
王翠翠她娘急得不行,別是被人撿走了吧?
新娘子跟她那個姨母倒還挺鎮定,就站在堂前。
莊云黛輕輕的拉了一把王翠翠她娘,輕輕道:“嬸子,先前新娘子從小轎里出來的時候,手上就是什么也沒戴。”
王翠翠她娘頓時明白過來,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這哪里是掉了鐲子,這是在問她要鐲子呢!
王翠翠她娘深深的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緩過那股勁來。
家里人還在外頭,冰天雪地的找著鐲子,她咬了咬牙,摸向懷里先前莊云黛給她的那個,帶了幾分愧意,小聲的同莊云黛商量:“黛姐兒,你先前給的那個鐲子……”
莊云黛見王翠翠她娘額上沁出來一頭的細汗,抿了抿唇,小聲道:“嬸子,鐲子本就是給王大哥的新婚賀禮,自然隨你用。只是,我說句不好聽的,新娘子還未進門就這般,可見其人品。日后,怕是也不安生……”
王翠翠她娘知道不愛說人是非的莊云黛這是在跟她說掏心窩子話,她眼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也沒法子,迎金這親事,也是耗太久了。”王翠翠她娘含淚小聲道,“新娘子那邊好不容易才點頭的,作點就作點吧。日后等成了親,我這也算了了一樁心事。”
莊云黛心下一嘆,便沒有再多說什么。
王翠翠她娘匆匆忙忙背著人抹了一把淚,勉強露出幾分笑來,把莊云黛送的那個絞絲銀鐲子取了出來,笑著問新娘子:“秀兒,你看,是不是這個?”
新娘子叫崔秀秀。
她拿過那銀鐲子,拿到蓋頭下頭,細細看了會兒,聲音里這才露出一點滿意來:“沒錯,就是這個。”
王翠翠她娘心里最后那一點念頭也冷了下去。
果然,不是真的掉了……
王迎金帶著兩個弟弟,甚至于小妹妹王翠翠都帶著小伙伴幫忙滿地找,正好瞥見他們娘在角落里,從懷中掏出個紅色絨布墊著的鐲子,把紅色絨布往懷中一放,拿著那嶄新澄亮的銀鐲子,走向崔秀秀,軟聲問她,是不是這個。
然后他就聽見蓋頭下的女聲道:“是這個。”
王迎金渾身發冷。
他脾氣一直很好,但這一刻,他胸膛里滿是怒意。
王翠翠她娘一扭頭,就見著她大兒滿臉怒意的過來了,她心里一咯噔,知道她這大兒估計看見了。
她嚇了一跳,趕忙拉住王迎金,面帶懇求,小聲道:“迎金……”
王迎金只攥著手不說話,她娘這般懇切的看著他,他著實有些扛不住。
最后王迎金還是有些挫敗的垂下頭來,在喜婆“新郎來拜堂”的催促中,邁著沉重的步子,有些僵硬的跟崔秀秀拜了堂。
好在這新娘子沒再出什么幺蛾子,順利的被送進了充做洞房的東廂房。
王迎金臉色有些僵硬的拿秤桿挑了蓋頭,原本想說什么,但見崔秀秀低著頭把玩著她手腕上那個澄亮的絞絲銀鐲子,他臉一青,有些僵硬道:“我出去應酬賓客了。”
新娘子崔秀秀坐在炕邊,不大走心的應了一聲。
村子里流行鬧洞房,王翠翠還有莊云彤,以及旁的一些小孩子,在門口探頭,見新娘子蓋頭已經掀了,便快活的沖進了新房,搶著鋪在炕上的花生什么的。
崔秀秀一抬頭,就見著王翠翠手里還捧了個小手爐,立刻“哎”了一聲:“翠翠,把你手里的那東西,給我暖暖手。”(愛腐竹ifzz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