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一開始就在你身邊。”云蘇撇撇嘴。
“嗯,這是本王的錯。”
君長淵勾唇點頭,鳳眸里閃過戲謔的笑意,“讓王妃明珠蒙塵多年,竟到如今才發現,京城里還藏著一顆珍寶。”
要是早發現了,必不會讓她孤零零留在云王府,自然是早早哄回家,自己養著。
他可真會說話。
云蘇忍不住翹起嘴角,瞥了他一眼:“別貧嘴,正經問你呢,你身邊難道就沒有真正讓你上心的人嗎?”
君長淵挑眉看著她:“以前沒有,現在有了。”
不止有,還有天天都操不完的心。
“為什么啊?”云蘇感到不解,她不是覺得君長淵這樣不好。
只是,“以你的家世背景,身邊應該不缺關心你的人吧?你沒有一個上心嗎?”
遠的不說,他親生父母呢?
就算是沖著他的身份權勢,君長淵身邊也肯定不缺殷勤討好的人,成年之后他或許能分辨其中的虛情假意,但是在年少時,甚至是年幼時。
難道他就沒有一個能上心的人嗎?
君長淵淺淡笑了笑,見藥油揉得差不多了,他放下手,隨手拿起桌上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里的藥油,舉止說不出的優雅矜貴。
那是帝王封建時代,最頂尖的皇室貴族,才能養出的矜貴。
氣度與風雅在骨,不在皮。
云蘇忍不住被他的動作吸引,多看了兩眼。
直到君長淵擦干凈手,替她將下滑的衣領往上拉了拉,才輕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傻丫頭。”
“誰告訴你,出身好就會有真心?那這真心也太廉價了。”
云蘇皺了皺鼻子,“什么意思?”
君長淵笑:“你是云王府唯一的血脈,身邊可有真心對你的人?”
隨即,他又問:“便是有,又有幾個?如今又在哪呢?”
云蘇身邊,可是連一個從小照顧她的丫鬟都沒有,這在世家貴族里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他若是孤家寡人,她又何嘗不是呢?
他們可是同類啊……
君長淵漫不經心地想著,眸底隱有暗光一閃,不禁又捏了捏她軟糯的臉頰。
云蘇一時回答不上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真的。
“云大小姐”的身邊或許曾經有過真心對她好的人,但單純和善良保護不了這種真心,只會讓它們日益損耗、消失。
直到她漸漸長大,身邊一個真心對她的人都沒有。不是沒有過,而是她保不住,留不下。
“可是,你跟我不太一樣吧?你的父母……”
云蘇忍不住說,隨即戛然而止。
她這才想起來,君長淵出生時,先王妃便難產去世了。
他父親深愛先王妃,因此遷怒君長淵,很長一段時間都對他不管不問,又長期駐在軍中,極少回京。
所以,君長淵才會被太后接進宮里撫養,與鎮北先王父子感情淡漠。
然而皇宮內院這種地方,是沒有清靜可言的,臟東西只會比尋常王府更多。
君長淵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養成喜怒不形于色、對人冷淡的性格,也就不難理解了。
等到他逐漸長大成人,本來還有跟鎮北先王修復父子感情的機會,結果一朝兵敗,鎮北先王戰死。
君長淵還沒來得及知道什么是父子親情,就先扛起了王府的責任。
代父出征,為父報仇。
然后便是數年的邊境軍涯,直到去年才回到京城,緊接著就因為差事遇襲,重傷中毒,調養至今……
云蘇想到這里,忽然覺得,就他這種人生經歷,確實是很難跟京城里的人培養什么感情,養成這樣的心性簡直太正常了。
云蘇微妙地看著他:“你活到今天也挺不容易啊……”
君長淵現在也才二十歲,只比上官燁大一歲。
想想看,京城里和他出身相仿、年齡相仿的二十歲世家公子都在做什么?
他們年幼不懂事的時候,君長淵已經入宮,寄人籬下。
他們在讀書的時候,君長淵父母雙亡,披甲上了戰場。
他們賞花飲酒的時候,君長淵在帶兵打仗。
他們圍獵玩樂的時候,君長淵在駐守邊關。
多少人羨慕他的權勢地位,嫉妒他深得帝心,重權在握。
卻很少有人想過,鎮北軍并不是因為他出身鎮北王府,就甘心效忠的,而是他十幾歲上戰場,真刀真槍殺出來的威望。
甚至于現在,在那些羨慕和嫉妒的背后,又有多少人記得,君長淵至今還中毒在身,命懸一線?
即使是在京中調養這些時日,他也沒有一日放下過軍中事務,不上朝,不出門,不代表他不做實事。
要不然,天盛帝憑什么放著親兒子不寵,偏要寵愛一個侄子?
還不是因為君長淵能做的事情更多,能力更強?
“想想真慘啊……”云蘇微妙地看著他,心里暗自腹誹著。
一邊給皇帝辛辛苦苦當社畜,全年無休,二十四小時待命,連重傷都不能放下工作。
一邊還要被皇帝防備忌憚,時不時折騰點事來。
這哪是人過的日子?
換她是君長淵,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君長淵居然還忍了這么多年,真是百忍成鋼了。
“嗯?誰慘?”君長淵不解的揚眉。
“你啊,真的太慘了。”云蘇嘆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理解你這么冷淡的原因了,這要是我,我也懶得多費心。”
古代當個社畜多不容易啊,提著腦袋給皇帝干活。
指不定什么時候犯點錯,皇帝說宰了你就宰了你,連個喊冤的地方都沒有。
這樣的環境下,誰還有心思浪費感情?多出的閑工夫,還不如睡覺呢。
君長淵:“……”
他是不能理解這丫頭的想法,又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過,君長淵看著她眼底隱隱露出的同情和異色,劍眉微挑,愉快地決定順水推舟。
“本王也不在意這些。”
他深深看著她,輕聲道,“本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何必求什么真心?何況現在,本王身邊有你了。”
他輕笑了一聲,伸手壓著她的后腦,額頭輕抵上她的,低沉的聲音里透著一絲奇異的蠱惑。
“王妃與本王,可是同類啊。”
同樣的孤傲、冷漠、清寡,猶如兩匹孤狼。
天生就該走在一起。
只有同類能理解同類,也只有他們彼此,能留在對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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