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華彩

第四百章 清明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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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到得三月里,卻說同喜肚皮漸隆,寶釵分外關切,使了銀錢請了幾回太醫來診治過,都推說如今分不出懷的是男孩、女孩。

薛姨媽來了幾回,心下急切,不禁面帶憂容。寶釵反倒想得開,勸慰道:“哥哥已去了,如今能留下后人已是不易,哪里還敢奢求男女?”

薛姨媽嘆息著不言語,又對那同喜好言寬慰。寶釵又問起夏金桂來,這些時日夏金桂故態復萌,每日吃酒耍樂,薛姨媽也懶得管束,只在后頭躲清凈。也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夏金桂因著同喜的事兒鬧過兩場,虧得同喜早早隨著寶釵去了榮國府,這才讓夏金桂無處下手,因是鬧歸鬧,卻也無可奈何。

寶釵蹙眉不已,拿那潑婦般的夏金桂沒法子。待將薛姨媽送走,回程路上便有婆子上前恭賀。寶釵在眾姊妹中名聲不好,在下人中口碑卻極好。早先便傳出寶釵為主、妙玉為輔的信兒來,如今那妙玉不辭而別,這寶二奶奶自是落在寶釵頭上。

寶釵心下別扭,勉強揭過此事便要回房,不想路上正撞見瘋跑而來的賈環。

賈環瞥了寶釵兩眼,禁不住叫道:“寶二哥有什么好的,寶姐姐何必舍了臉面非要賴在家中不走?”

也是趕巧,話音落下便見賈政自穿堂轉出來,聞言頓時呵斥道:“胡吣什么?這話也是你說的?”

賈環頓時氣勢弱了幾分,可想著那寶玉沒幾日活頭了,便梗著脖子辯駁道:“我又不曾說錯,寶二哥的確配不上寶姐姐。”

賈政氣急,上前一個耳刮子將賈環抽在地上,罵道:“如今還學會犟嘴了,反了天了!”

賈環頓時捂著臉哭道:“你們就會疼寶二哥。他有什么好,還給他娶媳婦,依我說趕他出去才是正理!”

賈政罵道:“再不成器也比你到處廝混強!作孽的畜生,再敢多嘴家法伺候!”

正待此時,得了信兒的趙姨娘匆匆而來,上前扯著賈政道:“老爺偏向的很,只會打環兒,偏著寶玉。”

眼見愈發不像話,寶釵禁不住解釋道:“姨娘這話就不對了。他要是做的對,誰還閑著打兒子嗎?”

趙姨娘道:“老爺一向看不起環兒,今兒說打就打,俺娘兒兩個在這里也待不下去了,你要打連我也打了罷!”伸著脖子要賈政打。

賈政果真就打了兩耳刮子,趙姨娘哪兒受得了這氣?坐在地上潑哭潑鬧起來,又道:“反正也是被人欺負,我也不活了!”

賈政道:“家里兒女一大堆,我再如何一碗水端平也不可能面面俱到。環兒也是我兒子,我怎么不疼他了?要吃的給他送,要喝的派人給他端。你們還不知足,還要鬧,咱家事情還不多嗎,你們還繼續添亂!來呀,請家法來!”

趙姨娘頓時唬得不敢胡鬧,起身便將賈環護在身后。此時邢夫人得了信兒趕忙來勸阻,趙姨娘干脆趁亂扯了賈環回了房。

母子二人到得房中,趙姨娘面色陰沉道:“你父親還是向著寶玉,寶玉一日不死,咱們娘兒倆一日沒法兒出頭。快去聯絡那些青皮喇咕,這回一定要寶玉死!”

前頭鬧得不成樣子,自是有婆子稟報了平兒。

有婆子便道:“那趙姨娘愈發不像話,老爺氣得不行,平姨娘還是快過去勸勸吧。”

平兒卻搖頭道:“這是二房家事,我哪里好摻和?”頓了頓,又道:“伯府太太說會芳園桃花開了,今兒邀我帶了巧姐兒、二姐兒過去逛逛,家中若是再有旁的事兒,只管打發人去伯府知會一聲兒。”

婆子撇撇嘴,沒言語。一早兒便有門子瞧見鳳姐兒的車架進了伯府,這會子平兒領著巧姐兒、二姐兒去會芳園,存的什么心思誰不知道?

仆婦等大多都贊嘆平兒仁義,也有那存心不良的偷偷告知了賈璉,也不知賈璉如何想的,竟好似沒聽見一般聽之任之。

平兒私下便想,到底是少年夫妻,或許這會子二爺也存了后悔的心思,只是一時抹不開臉再請二奶奶回來。

說話間巧姐兒跑進來催促,平兒便打發婆子抱了二姐兒,一手牽著巧姐兒往會芳園而去。

此時會芳園里,黛玉正陪著王熙鳳游逛。鳳姐兒心思都牽掛在兩個女兒身上,時不時便往東角門張望一番。

紅玉見此便道:“奶奶莫急,早打發人知會了,料想過會子人就來了。”

鳳姐兒收攝心思笑道:“有平兒在,我多少能放下心來。”又看向黛玉,眼見其粉面桃花,明艷不可方物,略略思忖便知這是得了李惟儉滋潤。當下心中酸澀異樣,口中卻揶揄道:“還不曾給林妹妹道喜呢,卻不知何時能懷了孩兒。”

黛玉頓時面上羞紅,禁不住嗔道:“偏鳳姐姐時不時便要不正經一回,哪里有這般說話的?”

鳳姐兒笑道:“你又不是不知我,那疏遠的才客客氣氣,如林妹妹這般的,我向來葷素無忌。”

黛玉乜斜道:“這般說來,與鳳姐姐親近反倒是我的過錯兒了?”

鳳姐兒笑著湊近道:“還是早些圓房好,免得下頭那些狐媚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來。”

黛玉又不是傻的,聞言只略略頷首,并不接茬。她雖治家有道,家中姊妹看著彼此和氣,少有爭斗,可內里大伙存的什么心思,黛玉又怎會不知?這還只是她一個,待來日云丫頭來了,分成東西兩路院兒,還不知如何斗呢。

想來四哥也早有準備,所以打發了個機靈的丫鬟跟著湘云,再有個鴛鴦跟著,料想來日再如何爭斗也不至于撕破了臉面。

忽而前頭的寶琴叫道:“鳳姐姐快瞧,平兒姐姐領著巧姐兒、二姐兒來了。”

鳳姐兒頓時撇下黛玉,緊忙快步迎去。那巧姐兒與二姐兒瞧見鳳姐兒,一個瘋跑哭喊而來,一個牙牙學語掙扎著也要落地。

轉瞬間鳳姐兒抱了一個、攬了一個,母女三人重聚,自是好一番敘舊。黛玉也不上前攪擾,只招呼寶琴、邢岫煙等往別處游逛。

好半晌,待巧姐兒、二姐兒敘過話,平兒打發了巧姐兒去尋黛玉等耍頑,王熙鳳抱著二姐兒端坐涼亭里,平兒便道:“奶奶……”

鳳姐兒酸道:“我是誰家的奶奶?倒是伱,如今上下稱贊有加,說不得來日就做了新二奶奶。”

平兒氣惱道:“奶奶再這般,我可就走了!”

鳳姐兒不過是氣話,如今又求著平兒看顧兩個女兒,見狀趕忙道惱:“好了好了,不過說了一嘴氣話,偏你還惱了!”

平兒重新落座,思量道:“近來瞧二爺的心思,想是后悔了。說不得不日便要請二奶奶再回來呢。”

“回去?”鳳姐兒冷笑道:“我與他早沒了情分,回去做什么?”

平兒道:“總要瞧在巧姐兒與二姐兒的份兒上。”

鳳姐兒心下一疼,卻執拗道:“情分早就沒了,他如今不過是念著我先前的好兒。倘若我真個兒回去了,說不得過幾日又厭嫌了。還是這般好,巧姐兒、二姐兒有你照應著,我也能放心。我在外頭多攢些銀錢,留待給她們兩個做嫁妝。

待來日看著她們出嫁,我也算了卻了心事。”

平兒眼見鳳姐兒低聲道來,并不如何氣惱,便知鳳姐兒拿定了心思,因是只嘆息一聲不再勸慰。

過了會子,鳳姐兒又道:“過幾日清明,我方才求了林妹妹,總要去老太太墳前磕幾個頭。”

平兒訝然道:“到時彼此撞見該當如何?”

鳳姐兒傷感道:“還能如何?只等著他們走了,我再去磕頭就是了。”

轉眼到得清明。

這日一早陰晦不定,霧氣蒙蒙,下了一會子細雨又止住了,莫說是賈家,便是伯府上下諸人都有郁結之感。

李惟儉輕車簡從,只帶了黛玉、邢岫煙,后頭還藏著個王熙鳳。另一邊廂,賈家各宗子弟置辦了香燭祭物、金錢冥紙,眾奴仆抬了祭品食盒,風塵仆仆、浩浩蕩蕩往賈家祖墳而去。

只見那郊原野曠男女擁集,車馬喧闐,仕女游人踏青不斷。幾處新煙紙錢飛,春草青青、古墓壘壘,賈政、賈璉率眾人牽衣跪拜、酹者、哭者不絕于耳。林之孝、來旺兒提鋤除草添土,賈璉以紙錢置墳頭,哭聲大作。

寶玉哭得死去活來,一則思念亡母,二則沒了王夫人看顧,賈政動則打罵,不過數月,寶玉便因著功課挨了幾通好打。

寶玉實在怕了,又有寶釵在一旁勸慰,到底耐著性子讀了四書五經。這心中苦澀,難以向外人說道。

祭罷,賈家眾人張羅回返。那賈璉不敢與李惟儉打交道,賈政便過來問詢。李惟儉蹙眉道:“林妹妹想多陪老太太說說話兒,世叔不妨先走。左近便有別院,夜里我們在別院留宿,倒是不用叨擾世叔了。”

賈政應下,旋即領著賈家眾人往鐵檻寺而去。

待人走遠了,李惟儉扶了黛玉起身,后頭王熙鳳自馬車中下來,走幾步便哭成了淚人兒。到得墳前撲倒在地,哭嚎不已,一時說對不住賈母,不曾看顧好賈家,一時又控訴那賈璉薄情寡義。

燒了一刀紙,上了三炷香,又磕過幾個頭,方才有丫鬟上前勸慰。眼見天色不早,黛玉拾掇心緒上前勸說道:“外祖母知鳳姐姐孝順,若泉下有知必定欣慰。鳳姐姐快起身吧,可不好哭壞了身子骨。”

鳳姐兒止了眼淚,起身一步三回頭的進了馬車,伯府一行啟程往附近的海淀別院而去。

這邊廂暫且不提,卻說賈家眾人,不過一個時辰,趕在天黑前到了鐵檻寺。因知曉賈家祭祖,這日一應青皮喇咕俱都跑去了饅頭庵躲避。賈政、賈璉進得鐵檻寺里,眼見四下有破敗之意,當下叫來看守族老來問詢。

那族老便道:“芹大爺、薔二爺、環三爺素日呼朋喚友來此聚飲,小老兒也不好阻攔——”

賈政大怒:“荒唐!祭祀祖先之地,豈容得下蠅營狗茍?”當下便要叫過幾人發落,偏四下找尋了一圈兒也不見人影。

賈政只得按下怒氣,吩咐賈璉將一行人等安置了。今時不比往日,正經的主子不過是賈政、賈璉、三姑娘探春、四姑娘迎春與邢夫人幾個,安置起來倒是簡單。一時間賈璉吩咐林之孝四下忙碌,往各處送去飯食、清水。

卻說寶玉懨懨隨著麝月進得一處小院兒里,心下滿是哀思。麝月勸過幾回,也不見寶玉心緒好轉,便一門心思伺候著寶玉擦洗。

待用過晚飯,寶玉因哀思過度,便早早睡下。

誰知夜里忽而聽得有人喊道:“走水啦!”

寶玉驚醒,隔著窗欞便見外頭火光沖天。寶玉披了衣裳要去觀量,麝月緊忙攔下道:“外頭走了水,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寶二爺可不好胡亂走動。”

話音方才落下,忽而聽得拍門聲。

麝月問道:“誰?”

就聽外頭說道:“寶二哥可在?快穿了衣裳出來,走水了,那火勢說不得就要席卷過來!”

寶玉聞言大駭,趕忙便要出門。麝月卻是個心細的,蹙眉問道:“環三爺?三爺不是早回京師了嗎,怎么這會子又來叫門?”

門外賈環胡謅道:“回的遲了,城門落鎖,只得又折返回來。莫要耽擱了,再不走就遲了!”

寶玉又要動身,麝月扯住其,借著火光見外頭人頭攢動,又問道:“外頭單是環三爺一個?”

賈環不耐煩道:“帶了兩個下人,嘖,到底走不走?”

麝月道:“那火勢在東南,料想一時半會燒不過來,我看還是再等一會子吧。”

話音落下,外頭便有公鴨嗓不耐煩道:“恁地啰嗦,踹開房門擄了去便是!”

當下便聽得轟的一聲,房門被踹開,一時間涌進來四條持刀的漢子。不容主仆二人分說,上前就將二人打暈了過去。隨即尋了麻繩五花大綁起來。

賈環恨極了寶玉,尋了個凳子舉起來便要砸,不料卻被一條漢子攔下:“且慢!那些金銀才值幾個?待咱們兄弟擄了肉票,從那榮國府詐上幾千兩,隨后再由你處置!”:qishu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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