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太怕倒霉就全點氣運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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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孩子們數落自己時,張玄生都只是憨笑笑,他確實愚笨,做什么都做不好。

雕刻也只是他兒時的一些小興趣,只不過那時是捏小泥人兒,現在手持刻刀,自然是更難了。

日子過的很清貧,不過張玄生從不知什么叫苦,山上山下的日子,他感覺也沒什么不同。

就像他也曾作為黃庭山的正式弟子,在那奢華的食堂中用餐,也曾在雜役屋前和其他人一起蹲在門檻前抱著大碗吃白面。

山珍海味,糟糠米面,在他看來沒什么區別,無非是填飽肚子罷了。

他曾與師兄們說過這番言論,師兄們卻嘲笑他,他愚鈍的腦袋想辯論,可最終只能簡單的說出“拉出來都是那些”這樣的話,讓正在用餐的師兄們神情不善。

他與師傅說白日里發生的事,師傅卻是大笑,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頭不予評論。

所謂命運,一切一切,都是自己造就的,因此就應不怨天、不尤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符合了,但他沒怨過天,沒恨過人。

五十而知天命,他這回好像沾上一點。

又是十年蒼蒼過,張玄生感覺自己睡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和村中其他的老人交談得知,人老了,覺就是會變少。

如今想來,師傅曾經確實睡的很少。

他的雕刻技藝依舊沒什么長進,雖然他覺得自己對于精細處的把控好了很多,但孩子們依舊說自己刻的東西四不像。

曾經買自己雕刻的孩子都長大了,新的孩子依舊是老的評論。

挑完一桶水坐在臺階上休息半晌,張玄生意識到,自己真的老了。

六十而耳順,可他卻連自己的雕刻究竟是好是壞都分不清,又怎能分辨世間所有對錯?

張玄生七十歲了,他現在已經很少出門,夏日的炎熱,冬日的寒氣,秋日的濕氣,都讓他難以適應。

唯有春暖花開之時,他才會搬一把椅子,偶爾在村頭曬曬太陽,那一把小刻刀,進行不知目的的創作。

“張大爺,今年收成好,這是俺家吃剩的,拿去吧。”

一個壯碩樸實的漢子來到張玄生身邊,遞上一袋米糧。

“是小牛啊。”

張玄生抬起頭,有些疑惑,“可去年老天爺并不太作美,大家收成并不好吧?”

被叫做小牛的漢子嘴角抽了抽,心說張大爺還是那個樣,于是就把袋子放到椅子邊,道:“反正就是這樣,我家吃不完的。”

隨后小牛就轉身離開。

張玄生看著地上的那一袋糧食,有些感慨,當年在自己這要木雕玩偶的孩子,也都長大成人了,連小牛的孩子都會上街打醬油了呢。

只是現在孩子們已經不玩雕刻了,聽說鎮上新來了個老頭會吹糖人,吹得可好了,惟妙惟肖,是孩子們新的偶像。

張玄生起身,掂著那一袋糧食回家。

師傅曾經說過,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師傅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在為人處事的方方面面都成熟,做事的時候基本不會犯錯,讓他很是崇拜。

他曾心想自己到了這般年紀,也能變成這樣嗎?

如今他真的七十了,可他卻覺得自己依舊愚笨,如同他手中雕刻到一半的木頭。

好心的孩子來救濟自己,可他連謝謝都忘了說,收成應該確實不好,小牛那么說只是想讓他放心收下。

他也是回到屋中才后知后覺,連一個孩子在處事上都比自己成熟了……

從心所欲,不逾矩,師傅,真的好難啊。

是我太笨了嗎?

十年匆匆,張玄生的牙齒都快掉完了,身形也變得愈發佝僂,想步行到村頭,都十分吃力。

“張大爺,我來幫你搬把椅子。”

有村民見張玄生一步步走向村頭,好心招呼道。

然而張玄生卻回頭笑了笑,擺擺手道:“狗娃,謝謝,不必了。”

“哎,張大爺,你這是要去哪啊。”

年近四十的狗娃心生疑惑,張大爺已經走過的村頭,也沒有在他經常發呆的老樹下停留,反而走上了驛道。

張玄生腳步停頓了下,扭過頭來,咧嘴露出快掉完的牙齒憨笑道:“有點想家了,想回去看看。”

“張大爺,你發什么癔癥呢,你家在后頭呢。”

狗娃上去攙扶,心說張大爺估計活不了幾年了,本來腦袋就不靈光,現在更是糊涂。

張玄生回首望去,默默道:“那只是我的屋子……不是我的家。”

狗娃也是愣了下,心說張大爺難道沒糊涂,聽說大爺是從外地來的,可來的時候孤身一人,如今都八十高壽了,就算你想回鄉探親,你哪還會有什么親人?

“大爺,別犯傻了,跟俺回去,晚上來俺家吃飯,今個過節呢。”

狗娃想要把張大爺拉回去。

“娃兒啊,就別拉我了,好孩子,大爺知道你是替我著想,大爺只是真的想回去看看。”

張玄生嘆息。

“張大爺你認真的?你家鄉在哪,不遠的話俺送你去吧。”

如今季節不算農忙,狗娃總不忍心看一個八十高壽的老人獨自返鄉,保不準就客死在路上。

“我的家啊……有點遠,在柳州。”

張玄生臉上露出回憶的神色。

“柳州!”

狗娃震驚,那可是有三千里路呢!

他這輩子出過最遠的門不過是百里,他本以為張大爺家鄉也不會太遠,可這……

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家中媳婦孩子也不會同意他外出那么遠的。

張玄生看出了狗娃的糾結,笑了笑道:“好孩子,好好在家過日子吧,這條路,只能我自己走。”

狗娃神色變換,最終手上的力氣小了些,但還是開口:“張大爺,要不吃個飯再走?不跟小牛他們告個別了?”

他也想通了,張大爺明顯是人老了,真的想家了,到了他這般年紀,去世也算壽終正寢,他沒必要強留,但還是想拉著兒時的伙伴跟張大爺再聚一次。

然而張玄生卻嘆息著搖了搖頭道:“不吃嘍,不吃嘍。”

說罷,便邁步前行,在夕陽下踏入那看不到盡頭的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