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丞的幾個同學,男生沒有特別帥,女生也沒有特別漂亮,但就像顧飛第一眼看到蔣丞時的感覺,這些人一看就不是這兒的。
那種自身帶著的屬于大城市里普通高中生的氣息,跟四周的一切都顯得那么不同。
“我同學,潘智你見過的,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了,”蔣丞走到他面前,把幾個同學給他介紹了一下,“找個地兒吃點兒東西?”
“嗯,”顧飛點了點頭,“炸年糕吧。”
蔣丞瞪大了眼睛剛想說又他媽炸年糕這兩天盡吃炸年糕了,嘴還沒張開,潘智在身后說了一句:“哎不錯,炸年糕我挺久沒吃了。”
“可以啊,炸年糕吧,糖水年糕也好吃啊。”黎雨晴馬上也說。
“走吧,”顧飛拿過旁邊的自行車跨了上去,把打著夾板的腿放在車蹬子上,另一條腿在地上劃拉了一下,“沒多遠。”
“你腿方便嗎?”潘智問了一句。
“方便。”顧飛說。
“走。”蔣丞招呼了一聲,裝著過來扶了一下車把,飛快地在他手上蹭了蹭。
顧飛迅速豎起拇指,在蔣丞的手收回去的時候,在他手心里劃了一下。
一幫人跟上來之后,顧飛就往路邊讓了讓,聽著他們聊天。
蔣丞話不多,基本都是潘智和那幾個同學在說,主要是匯報開學以來學校的各種八卦,顧飛跟在一邊聽著。
“對了丞兒,他給你的信,”潘智在說到他們班主任的時候從兜里掏出了一個牛皮紙信封,“差點兒忘了。”
“嗯。”蔣丞接過來塞進了自己兜里。
這個班主任也挺不錯了,顧飛慢慢劃拉著往前,跟老徐說不定能有一拼……丞兒?
顧飛轉過頭,正好蔣丞也轉頭看他,他瞇縫了一下眼睛。
蔣丞有些茫然地沖他一歪頭,他也一歪頭,做了個口型。
蔣丞猛地反應過來顧飛的重點之后,先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又很想笑。
潘智叫他就倆稱呼,丞兒,爺爺。
爺爺這個稱呼一般都用在私下交流或者比較激動的語境之下,丞兒就是他的日常稱呼……這個其實沒什么,但如果顧飛像“他為什么睡床不睡沙發他為什么要睡沙發不住酒店”那樣胡攪蠻纏,他還真的會無言以對。
因為他平時管潘智就叫潘智。
為什么你叫他潘智他叫你丞兒?
蔣丞又看了顧飛一眼,顧飛正低頭點煙,感覺到他目光之后又偏過頭,繼續是一個無聲的口型。
蔣丞沒忍住樂了。
“是吧!”潘智在他旁邊說了一句,“我差點兒沒笑死,差點兒上一半課又被趕出去……”
“啊,”蔣丞應了一聲,“傻逼。”
他并不知道潘智在說什么,反正這個回答用在他和潘智之間是萬能的。
“哎,上回你們球賽,有沒有視頻?”潘智又問,“發給我看看啊,現在沒機會一塊兒打球了,好歹看看也行。”
“不知道,”蔣丞轉頭問顧飛,“有嗎?”
“有,”顧飛說,“九日那兒肯定存了。”
“日誰?”潘智問了一句,馬上又轉移了重點,“給我發一份吧?”
“你加我吧。”顧飛在手機上按了兩下,屏幕對著潘智。
“好,”潘智立馬掏出手機對著屏幕掃了碼,把顧飛的好友給加上了,“這是你號?很……萌嘛。”
蔣丞在一邊看著他倆順利地加上好友,然后潘智剛把手機揣回兜里,立馬被許萌拽到了一邊。
“不行不行,”潘智小聲說,“不行不行……自己要去。”
“我操?”蔣丞頓時有些不能忍,潘智現在是不會給告訴那個許萌,但回去了之后……或者沒準兒都等不到回去,許萌自己來要了呢,本來不提這茬兒人都不一定能想得起來,現在人來要的話,一個微信號都不給,也說不過去吧。
他轉頭瞪著顧飛,壓著聲音:“WhattheFUCK?”
“丞兒?”顧飛也壓著聲音。
“你大爺顧飛你滿五歲了嗎?”蔣丞繼續壓著聲音。
“沒有呀。”顧飛說。
蔣丞臉上的表情都繃不住了,笑得差點兒噴出鼻涕來。
“操。”他揉了揉鼻子。
炸年糕的店旁邊還有不少小店,一幫人坐下來之后,倆女生就出去掃蕩了一圈,買了一堆烤翅烤串兒還有飲料的回來。
顧飛坐在桌邊,低頭玩著手機,他跟蔣丞的這些同學沒什么共同語言,這些人跟蔣丞一樣,很干凈,聊的話題哪怕是誰跟誰好上了,聽起來也都天真爛漫得很。
就像李炎說的,你跟你的同齡人都他媽有代溝了,看你同學都跟看兒子似的。
不過蔣丞還是不一樣的,蔣丞比潘智他們明顯要成熟一些,所以他倆之間沒有溝,如果非要說有,那也不是這些溝。
蔣丞的話依舊很少,大部分時間就那么靠在椅子里看著幾個同學說,顧飛看著他連表情都不太有只帶著天生不屑的那張臉,這是最初的蔣丞。
如果不是又看到了這樣的蔣丞,他幾乎已經無法想象蔣丞是因為跟收養家庭關系惡化到無法緩解而被退養回來的了。
顧飛把腿往桌下伸了伸,輕輕在蔣丞鞋上踩了踩。
蔣丞轉過頭看著他,眼睛微微彎了一下,然后又把臉轉回去,看著幾個聊得狂笑不止的同學。
這是現在的蔣丞,不,這是跟他在一起的蔣丞。
“現在牛小陽是真牛起來了,滿臉陽光了,”潘智一邊吃著烤翅一邊說,“哎喲蔣丞一走,他可算能擠進前三了,那臉,自帶光源了,每天欻欻閃。”
“管他呢,”李松說,“反正他不欻欻,也輪不上你欻欻啊,勞那個神呢。”
“那不一樣,”潘智說,“你等著吧,我回去了就得跟他說,他得給丞兒寫感謝信,特誠懇的那種,再帶一掛鞭。”
“你現在考試抄誰的。”蔣丞笑了笑,摸了根煙出來點上了。
“我現在自力更生了,”潘智嘆了口氣,“期中考成績一出來,我爸把我抽得我媽都不認識了。”
一幫人都樂了,開始圍繞這次期中考試展開了話題。
蔣丞繼續沉默著,他以前也差不多就這樣,除了跟潘智待一塊兒的時候話多點兒,跟別的同學關系雖然不差,但也找不著太多可說的內容。
現在的話題,他聽著有些悵然。
這小半年以來,這種圍繞考試和名次的聊天兒,已經變得很陌生,四中沒有這種氛圍,能圍繞考試進行下去的討論大概只有作弊。
蔣丞聽著聽著突然就覺得有些發慌。
老徐給的卷子只做了兩套,放假這兩天估計沒有時間做了,只能等潘智他們回去……
一路坐車過來,又興奮地聊了差不多倆小時,這幫人終于困了,潘智去結了賬,喊著要回去睡覺。
“明天可能起不了太早,”潘智看了看手機,又看著顧飛問了一句,“十點之前起床去玩應該也差不多吧?”
顧飛看了他一眼,想說你最好三點就起來出門。
“差不多,看去哪兒了,爬山的話就有點兒晚。”顧飛說。
“先去鬼屋嘛,”黎雨晴說,“我一直想玩鬼屋呢。”
“鬼屋的話時間就來得及,”顧飛說,“還可以在公園里玩一下,有個什么古塔……我們小學每學期都去那兒參觀然后寫作文。”
“行,”潘智笑了起來,“正好我周記還沒寫……”
出了店門,顧飛依舊是跨著自行車慢慢劃拉著往前走。
前面50米就是路口,從那里左拐再50米,他就該拐另一條路回家了。
他看了一眼蔣丞,蔣丞也正往他這邊看著,目光對上之后,蔣丞走到了他旁邊:“一會兒到家給我發消息。”
“你給我發。”顧飛說。
“好,”蔣丞應了一聲,“那你也還是得發。”
“嗯,”顧飛看了看他幾個同學,“一會兒你就跟潘智回家了哈?”
“我該如何回答?”蔣丞斜了他一眼。
顧飛笑了起來:“他睡沙發,別忘了。”
“記著呢,”蔣丞說,“微信好友不能亂加,別忘了。”
“好嘞,”顧飛扒拉了一下車把上的鈴,一幫人都轉頭看了過來,他揮了揮手,指了指前面的路口,“我往那邊走了。”
“那明天見!”潘智說,“明天我們叫了車過去接你。”
“嗯,”顧飛應著,又小聲說了一句,“晚安。”
“晚安。”蔣丞小聲說。
潘智隨身的換洗衣服都帶著沒放酒店,這會兒就跟蔣丞直接往出租房那邊走了,另外幾個說好明天的時間之后就自己回酒店了。
“明天你朋友能去嗎?”潘智邊走邊說,“他腿那樣,還讓人陪著玩,是不是不太好?”
“他的腿出了這片兒就好了。”蔣丞說。
“啊?”潘智愣了愣。
蔣丞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拿出來瞅了一眼,是顧飛發來的消息。
丞丞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
蔣丞趁潘智調整肩上的包偏過的時候飛快地回頭掃了一眼,遠遠的燈柱下顧飛腿撐著地跨在自行車上的身影很模糊,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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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顧飛回了一條。
么么噠
顧飛很快又發了一條過來。
要抱抱
要親親
親過了
蔣丞忍著笑把手機放回兜里。
“那個顧飛,”潘智把包的帶子整理好之后又繼續問了一句,“是不是惹什么麻煩了?”
“也不算吧,算是解決麻煩。”蔣丞說,潘智雖然總被他罵傻逼,但其實人并不傻,一句話就立馬能聽出不對來。
“丞兒,”潘智猶豫了一下,“你自己小心點兒啊,別被牽扯了。”
“我有數。”蔣丞說。
“我不是說你朋友怎么……”潘智想想又想解釋。
“行了,”蔣丞打斷他,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意思。”
“我還有一句話要說。”潘智說。
“這么堅強,”蔣丞嘆了口氣,“說吧。”
“咱倆是哥們兒,”潘智說,“一直都是,你可別忘了我。”
“不會,”蔣丞看了看他,“你永遠是我孫子。”
“我想了想,決定收回我之前的話。”潘智說。
蔣丞笑了起來:“傻逼。”
潘智對于明明有一張雙人床卻被安排到了沙發上枕著一卷毛巾被睡覺并沒有任何疑義,這就是蔣丞跟他關系好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潘智心大,也懶,就這種事,他根本想不起來問,也懶得問。
蔣丞沒關臥室門,倆人都躺下了之后,一邊跟顧飛發著消息,一邊一里一外地又聊了半個多小時。
主要是討論了一下一個月內給潘智寫了四封情書的黎雨晴同學。
“你要答應么?”蔣丞問。
“沒呢,先普通朋友處著啊,”潘智說,“我不喜歡她那個蘑菇頭,長長點兒了我再感受一下。”
“不是,你就看發型啊?”蔣丞笑了。
“并不是就看發型,”潘智一本正經的,“還看臉和身材,我們這個年紀,就是這么淺薄,她看我也差不多就是看臉,大家都一樣。”
蔣丞沒說話,想了想顧飛。
說實話,顧飛第一眼吸引他的,也就是臉……還有腿。
跟潘智又扯了幾句后,潘智沒了聲音,應該是睡著了,他放下手機,從旁邊的外套里拿出了老袁的信。
親愛的蔣丞同學你好。
第一句他就差點兒笑出聲來。
一別已經快半年了,為師甚為想念。
第二句他還是笑出了聲。
又整理了一下情緒,才繼續看了下去。
老袁的這封信并不長,主要內容還是安慰和鼓勵,跟他平時的語氣很像,不知道為什么蔣丞看到一半突然有點兒想哭。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句話其實沒有什么用,但是金子的確是很亮的可以發光,所以現在這句話有一半對你是有用的,不要把自己埋掉……”
“你的脾氣要改,學會控制,在這一點上我覺得換了環境對你是有好處的,起碼你的脾氣不再是有恃無恐,‘陌生’會讓你學會收斂和控制……”
“潘智把你做的卷子給我看了,我覺得你目前沒有退步,這很讓我驚喜,說明你有著非凡的適應和自控能力(非凡二字可能我是夸得有些厲害了),的確是一塊金子……”
“不要有被誰放棄了的想法,只有自己放棄了,才是真的放棄了,你自己抓著不放,就什么都沒有變……”
最后的落款是你永遠的班主任,老袁。
蔣丞笑著把信疊好,放回了信封里,然后塞到了枕頭下面,閉上了眼睛。
早上蔣丞是被潘智打電話的聲音吵醒的,他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還沒到九點,離約好的十點有點兒遠。
“樓下往右嗎?”潘智在客廳里說著話,“那就是我們從你家店那兒過來的方向對吧?”
蔣丞本來還有些迷糊,聽到這句話頓時清醒了,這是在跟顧飛打電話?
“那我就知道了,”潘智說,“要不你過來一塊兒吃?蔣丞還沒起呢……我可不敢叫他,這人就靠起床氣就能殺人,我領教過一次,這輩子都不想再嘗試了……”
那邊顧飛不知道說了句什么,潘智非常愉快地笑了起來,又繼續聊下去了。
蔣丞躺床上聽了一會兒,起身下了床,別的不說,潘智這個自來熟的技能簡直能立于天地之間,再無第二人能與之并肩。
“哎?他起來了,”潘智一抬眼看到他,“哦……好的,丞兒,顧飛要跟你說話。”
蔣丞接過潘智遞過來的手機,走進了廁所:“喂?”
“你這哥們兒話真多啊,”顧飛劈頭就感嘆了一句,“我都不知道該怎么結束話題了……”
“你給他打的?”蔣丞笑了起來,“他平時話也沒這么多,出來玩了興奮。”
“他估計是起早了沒事兒干,就問我起沒起,去哪兒吃早點,然后他聽不明白,就要了號碼打過來了,”顧飛說,“結果聊了十幾分鐘。”
“你別吃早點了,”蔣丞笑著說,“一會兒我們過去一塊兒吃吧。”
“嗯。”顧飛應了一聲。
住酒店的那幾位估計是頭天晚上盡聊天兒了,他們三個早點都吃完了又在早點攤上等了二十分鐘,那幾位才打著哈欠過來了。
“好香啊,”許萌說,“本來沒什么感覺,聞著味兒就覺得好餓。”
“趕緊吃了出發,”潘智說,“去晚了人肯定多,還得排隊。”
幾個人在桌子旁邊坐下了,許萌挨著顧飛坐下的時候蔣丞頓時就有些后悔自己坐在了顧飛和潘智中間。
“你們這兒早上還挺涼的呢。”許萌沒話找話地跟顧飛說了一句。
“現在已經五月了。”顧飛說。
許萌有些不好意思地捂著嘴笑了起來。
顧飛拿出手機低頭開始玩。
好容易幾個人吃完了說要出發,顧飛立馬第一時間就站了起來,連瘸都忘了裝,蔣丞在他腿上戳了一下,他才又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樹。
這邊兒出租車少,好容易叫了兩輛車過來,顧飛以堪比公交車上搶座的老頭兒還利索的身手鉆進了車里,坐在了副駕駛上。
蔣丞忍著笑坐到了后面,旁邊坐了潘智和黎雨晴,許萌跟胡楓李松坐到了后面的車里。
車一開動,黎雨晴就笑了起來:“是不是萌萌嚇著你了啊?顧飛。”
“沒。”顧飛告訴了司機去哪兒之后在前面繼續低頭玩著手機。
“她人挺好的,就是二乎乎的,但是很可愛的。”黎雨晴又笑著說。
“嗯。”顧飛應了一聲。
“你對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哦?”黎雨晴又問。
“你去點個痣吧要不。”潘智說了一句。
“什么啊?”黎雨晴看著潘智。
“就這兒,”潘智指了指自己嘴角,“就這兒點一個。”
黎雨晴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哎你真是的!你才媒婆呢!”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司機都笑了半天。
蔣丞偏過頭看著車窗外面,黎雨晴一直推銷許萌的時候,他并沒有吃醋,倒是有點兒緊張。
很矛盾。
他怕顧飛被問急了會說出什么話來。
雖然顧飛肯定不會說自己有男朋友,但他也不愿意聽到顧飛說自己有女朋友……但什么也不說他也不爽。
“她不是我的菜,”顧飛一邊玩手機一邊說了一句,“真不是,差了十萬八千多里。”
“啊?真的啊?”黎雨晴嘆了口氣,想想又小聲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顧飛偏過頭沖她笑了笑。
轉回頭去的時候又掃了蔣丞一眼。
蔣丞勾了一下嘴角,潘智就坐在他邊兒上,面對這個非常了解他的鐵瓷,他不敢有什么太明顯的舉動。
盡管潘智知道他的事兒,但他之前也沒真的跟哪個男的發生過什么,現在也并不想讓潘智知道。
顧飛的這個回答讓他安心,卻又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感覺,他怕顧飛看出他心里的那點膽怯。
邁出第一步的是他,邁出第二步的也是他,一步一步都是他,但害怕的也是他,一驚一乍的同樣是他。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顧飛問的那句話,你是想跟我談戀愛,還是跟我談個戀愛?
他擰了擰眉,被“男朋友”沖昏了的腦子現在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居然根本沒想明白顧飛這個問題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休息,周一繼續\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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