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涼

第11章 鹿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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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榮璋領回了安瀾殿,陳妃因為御前無狀,無憑無據詆毀我,被罰躺在自己的宮里不許出來,為什么是躺?因為她也開始長痘痘,高熱不止,只能躺在床上“哎呦”。

一時,又有御醫局的人來報,蘊儀公主痘疹已透出,痘相極好,連燒也退了,現下用過藥,睡得安穩。皇后娘娘知皇上懸心,必不能入睡,所以著人連夜送了信來。

皇上聽說,長長松了口氣,復坐在榻上看起書來。

安瀾殿里先前的床幔被褥并我和皇上的寢衣,早已拿去藥湯煮沸晾曬,此時我換了件雅素的松香緞子寢衣,圍著被子坐在床上,看著肖榮璋。

“折騰了一天一夜,不困嗎?早些睡吧。”他自己倒是看起來不太累,果然是日理萬機練就的銅鐵人一枚。

“你不懷疑我嗎?”我知道他不懷疑,但是我好奇。

榮璋沒抬頭:“不。”

“為什么?”我散開被子想跳下床湊到他面前問問,又覺得特殊時期,時疫泛濫,還是離得遠一些好。

“不要聒噪,朕在想事情。”榮璋還是沒有抬頭。

我嚼了嚼空氣——這么不耐煩!

“那皇上幫我解個疑惑唄……”我瞇著修長的眉眼,想從榮璋的臉上窺探到一些細微的表情,“青黛、玄參、水牛角是怎么回事?柳大人說得這么肯定,我定是用過這些東西。”

皇帝沒有說話。

從昨天一早我出了國公府的門,就沒吃過東西也沒喝過水了,為的是按例新嫁之人一路上之上腳不沾地,不能停留廁軒之故。所以我吃的第一口東西便是一進宮門太后娘娘賞的燕窩……第二樣是榮璋給灌進嘴里的水,接下來是皇后親制的玫瑰酥,總而言之,這兩日吃下的東西,都是一個來源——宮里!

你不疑我,當我也不疑你嗎?!

我心中想著,但是這話我不能說破,我深知榮璋的脾性,玩笑的話私下里我與他怎么說都不會被責怪,左右從來都是沒大沒小的,但正經事他若是想告訴我自然會說,若是不想告訴我,我問多了也是沒用。

就像現在,對于宮中時疫,尤其是我抱來的那只繡枕,我想他已經在思考原委,或者已經在查了。榮璋的聰慧敏銳高于常人太多,當年先皇的一眾皇子皆是俊秀多才之輩,可就是在這一群人中,你也會一眼就瞧見肖榮璋!而且無論是在教院里還是演武場上,若他不有意謙讓,其他的人巔峰即“榜眼”罷了。

“微微……”露重更深,屬于大周賢妃的安瀾殿中,我沉坐良久,終是被放下書的榮璋輕聲喚道。

“嗯。”我點頭,等他說下去。

榮璋嘆了口氣,聲調郁沉:“朕之前懇求過母后,求她不要讓你進宮。”

我點頭,示意我相信他說的。

“以你的家世品性,還有這么可愛的模樣,找個鐘鳴鼎食之家嫁了,順遂一生必是當然。”榮璋走過來,笑著捏了捏我的臉,“可母后說,若是朕不愿意,她就要為我普天大選,沖百人之數入后宮。朕……朕不忍心。”

其實我早就聽母親說過,太后娘娘為著皇帝登基以后始終不肯選秀充實后宮大為憂愁,又不愿意和皇帝為此鬧僵,不得已才經常在大臣家走動,為的就是選看適齡的閨秀們,為皇帝張羅新妃,不想忙了半日,選定的女孩皇上依舊一個不看,一個不納。

登基近五年,后宮除了當年先帝在位時強指給他的王妃,也就是長得與泉姐姐最為連相的妹妹杭澤靈以外,就只有這幾年榮璋南征北戰征服的各屬國送來的和親女子而已。

榮璋年輕,其實后宮人少一些也屬正常,登基之初,取消第一次的后宮選秀也算彰顯節儉,顧念舊人的老例,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太后娘娘無法接受的,那就是如今榮璋已經二十有六的年紀,膝下卻只有皇后誕下的一個孩子,還是個公主,這不僅讓太后焦躁不已,整個后宮更是惶惶自危,生怕太后一生氣降了罪責,連累她們的國家父兄。

此時皇帝提起我入宮的事情,我點頭一笑,心中倒是更明白了幾分。

“皇上不忍心大選天下,讓眾多紅顏老于宮中,倒是舍得我。”我撣了撣落在床笫上的菱花瓣,這是我剛才沐浴的時候用的香料,不經意帶到了床上。

榮璋眼底皆是愧疚,只是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說下去,只好坐下來,靜靜瞧著我。他的眼睛真好看,仍像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喚我微微的樣子。

“昨日,太后在給我的燕窩里放了什么?”暗戳戳,我覺得自己大概抓住了一個榮璋對我有所愧疚的時間。人在愧疚的時候大概率會說些實話。

榮璋愣了一下:“是鹿石散。”

我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過去。

“沒事,不傷身的,不過就是……就是暖情之用。”榮璋觀察了我一下,看我是不是能明白他在說什么,“朕已經給你灌了解藥,柳大人說的青黛、玄參就在解藥里,不過用的不是水牛角,水牛角藥性過涼,怕傷了你的身子,朕用的是犀牛角。說來也巧,竟是意外讓你避開了痘疹之毒。”

我想我明白了……

“太后知道嗎?”我問。

榮璋看著我:“知道什么?”

“除了皇后娘娘,后來的諸位嫂嫂,還都算不得是我的嫂嫂這件事。”目光清朔,我含著笑意瞧著眼前我的丈夫,什么丈夫?看來今后他還是我哥。

榮璋笑了:“小小年紀,你倒是什么都懂。”

我瞇著眼睛:“孫姑姑那樣一等一的人才,是個傻子都教明白了。我猜,太后娘娘是知道的吧?”

榮璋些許無奈:“嗯,應該吧,不然也不會你一進門就送摻了鹿石散的燕窩。”

“為什么要給我吃啊,給你吃不是更直接?”這句話我沒好意思說出來。

榮璋想是知道我的疑惑,伸手拍了拍我的頭:“知道為什么朕也沒有感染時疫嗎?因為那解藥每次有新妃進宮,朕都會提前吃下一碗的。”

我咋了咋嘴,哦……原來是這樣?這么拼的嗎?解春\/情的藥劑一碗兩碗自然不妨事,不知道吃多了會不會……若是有朝一日接回泉姐姐,洞房花燭,情深意濃,尷尬了怎么辦?

話說我倆正在有一句沒一句閑聊著,門外,錢德閱低聲來報

——“皇上,您等的人來回話了。”

“嗯。”榮璋應了一聲,“怎么說?”

“派來的人說,事情已經有了眉目,最遲明日晚間,早了晌午就可有分曉,請皇上放心。”

肖榮璋不言語,起身撥滅了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