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塵埃落定,鐘璃即日啟程折返。
耶律浧像來時那樣,親自將人送到了城門口。
他看著鐘璃的目光極為復雜,翻身下馬,將手中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包裹遞給了鐘璃。
面對鐘璃不解的目光,他說:“這是王妃曾經穿過之物,放在何處都是不妥,不如就此帶回去也算是個紀念。”
鐘璃猜到了包裹中的是什么,無聲一笑。
她擺擺手說:“蕭鼎王的好意本妃心領了,只是這東西不過是外物,帶著實在累贅,不如就此燒了也算是清凈。”
鐘璃示意洛秦將包裹接過來,也不打開看一眼,直接就讓洛秦當場用火折子將這東西燒了。
耶律浧注視著眼前跳躍的火光,聲調中莫名多了一絲探究之意。
“王妃為何點名讓本王相助?”
鐘璃回答得理所應當。
“若是北漠有比蕭鼎王戰績更甚之人,本妃選擇的自然是旁人。”
她選擇耶律浧,并非是因為這個人。
而是因為耶律浧本身的實力。
耶律浧扯了扯嘴角,壓低了聲音說:“可王妃似乎忘了,我們是有仇的。”
耶律浧曾經無數次想殺了鐘璃。
就像鐘璃至今都想殺了他一樣。
這樣的關系,怎么看都不是能并肩上戰場的關系。
鐘璃對耶律浧話中深意并不在意,漫不經心地說:“等過了此戰,本妃自然會找機會來尋仇。”
耶律浧微微一怔后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他說:“本王亦然。”
鐘璃翻身上馬,不理會耶律浧眼中的暗沉,輕描淡寫地說:“日后生死再論,此戰,還仰仗蕭鼎王多加照拂了。”
耶律浧對此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看鐘璃作勢要走,他又說:“敢問一句,王妃為何突然決定出兵南疆嗎?”
與聰明人說話,打太極是最無用的做法。
祁驍出事兒至今,耶律浧肯定將能打聽的都打聽了個清楚。
這時候再做無謂的掩飾,無疑是自欺欺人。
鐘璃懶得廢話,直接就說:“南疆害得本妃與夫君至今失聯,這難道還不足以讓本妃動怒嗎?”
耶律浧大概是沒想到鐘璃會回答得如此直白,注意到鐘璃說的是失聯,下意識地愣了一下。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鐘璃已經帶著人打馬跑遠了。
不過眨眼,人影就遠遠地消失在了天邊,半點蹤影也看不到了。
耶律浧瞇著眼睛看了半晌,意味不明地對著身邊的下屬說:“正主都走了,咱們也別在這兒杵著了,回去干正事兒才是要緊。”
下屬不明所以地說:“王爺您的意思是?”
耶律浧冷冷一笑。
“既都答應了鎮南王妃,那自然是要做到最好,否則同上戰場,本王比不上一個女子豈不是輸得面子底子都沒了?”
“等大軍壓制南疆邊界之日,便是南疆的亡國之時!”
北漠和鐘璃的談判,為南疆的亡國敲響了喪鐘。
對此知情人極少,故而一切看起來還是那般的太平模樣。
與此同時,離開了北漠的鐘璃卻并未直接折返京城。
與北漠說好的出兵日期是在十月初八。
距離此時不過十日。
折返京城所費時日太久,鐘璃沒多遲疑,就直接帶著人轉道去了雁北。
雁北是鎮國軍駐扎人數最多的地方。
也是距離南疆邊界最近所在。
因祁驍的意外,南疆近來兵動頻繁并不安分。
駐守雁北的將領加強了防守勘察,也很有先見之明地將附近散落的鎮國軍都召集到了一起,以免南疆突然發難措手不及。
而這一切,都為鐘璃接下來的打算做足了準備。
鐘璃到雁北大營的時候,整個雁北的人都驚住了。
不是說王妃為了王爺之事憂思過度,正在府中閉門不出靜養嗎?
京城距離雁北千里之遙,原本應當在府中靜養的王妃為何會出現在此?
雁北將領穆容辭得了消息后一刻也不敢耽擱,火燒火燎地趕了過去。
他到的時候,鐘璃正在副將的帶領下在營中查看。
任何一個初見鐘璃的人,都會為眼前之人的表象感到震撼。
誰能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竟有那般彪悍的戰績,如今更是以一階女子之身撐起了諾大的鎮南王府,順理成章地執掌了天下豪杰無不覬覦的鎮國軍?
也許是穆容辭眼中震撼太過明顯。
他剛到,鐘璃就扭頭朝他看了過來。
鐘璃對著說不出話的穆容辭微微一笑。
眉眼間皆是不可說的溫婉和煦。
可她腰間配著的墨玉睚眥,卻無聲地彰顯出了一股濃烈的殺氣。
有那么一瞬間,穆容辭覺得站在自己眼前的不是傳說中的鎮南王妃。
而是那個從沙場上橫掃出來的殺神鎮南王。
穆容辭心中微微一震,對鐘璃身份的疑慮頓時打消了個干凈,趕緊上前對著鐘璃行禮。
“卑職穆容辭,雁北駐軍主將,見過王妃!”
鐘璃淡然地受了他的禮數,在無數路過兵士難掩的震驚中示意洛秦將人扶了起來。
“穆將軍常年駐守邊城辛苦了。”
穆容辭連聲說不敢,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鐘璃的身側,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卻足以聽清鐘璃的問話,方便在第一時間回答。
穆容辭這人,鐘璃早在京城的時候就聽祁驍說起過。
將門世家的第一公子,也是與祁驍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
否則也不會得祁驍如此信任,將二十萬大軍放在了他的手中。
祁琮決意遷都宿城時,他還不顧皇上威壓上折痛訴不當,最后堅守在了這邊疆線上,哪怕是祁驍出事兒了,也不曾動搖半分。
鐘璃對他的第一印象不錯,此時見他行事有當,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許贊賞。
“穆將軍過謙了。”
剛剛在副將的帶領下,鐘璃粗略在軍中轉了一圈。
穆容辭麾下,治軍有度,訓練嚴格,就算在這苦寒的邊疆線上,也不曾懈怠過分毫。
鐵血之師不過如此。
他當得起鐘璃的這聲贊嘆。
穆容辭笑笑沒接話,主動接替了副將的活兒,在鐘璃的身后低聲為她解答營中的情況。
在外邊粗略轉了一圈,鐘璃心中有了大概的數,一行人進了議事的營帳。
鐘璃安坐正中主座,余下依次排開的就是雁北大營中的大小將領。
穆容辭站在前頭,一一為鐘璃引薦在場之人。
能留在此處,并且能讓穆容辭親自引薦的人,自然都是信得過的。
鐘璃聽完后沒多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說:“我之前聽聞雁北駐軍是二十萬,可剛剛一路看過去,我發現營中人數似乎比這個數多了些?”
按鎮國軍的規矩,一個尋常兵士,一日的口糧是五個饅頭兩碗稀粥。
遇上好日子,就另有多的,可大概的數就是這個。
鐘璃裝作不經意地問了幾句營中糧草消耗,算出的結果卻與傳聞中的差距不小。
多出來的十幾萬人的消耗,是從哪兒來的?
穆容辭沒想到鐘璃幾句話就能猜到這么多,驚詫之后,認真地回了鐘璃的話。
“當初王爺留下在此防備南疆的兵的確只有二十萬,可近些年來,當地青壯想參軍的人不少,卑職從中挑選了合適的,一年招上一些,前前后后加起來,如今總人數已超三十萬。”
鐘璃瞇起了眼睛,說:“超了多少?”
穆容辭答:“目前登記在冊的總數為三十二萬。”
穆容辭擔任雁北總將不過五年,能擴張出這么多人,不得不說是他的本事。
似乎是怕鐘璃猜忌,穆容辭還補充道:“這里擴張之事,卑職每年都會將準確人數匯總上報與王爺,招的兵也都是自愿參軍的青壯,絕無強抓壓迫,也不會影響到雁北城中百姓生計,王妃對此可放心。”
鐘璃聽完眼中多了一絲滿意,淡淡地說:“穆將軍考慮周到,這些多出來的兵士,也算是幫了我大忙了。”
雁北的人夠用,鐘璃就不必費勁從別的地方抽調,算下來省了不少功夫。
鐘璃想了想,又說:“那營中糧草數量如何?是否夠用?”
“回王妃的話,不出意外的話,營中存糧足以讓全部人吃上兩個月,只多不少。”
鐘璃笑了。
“那機動性呢?隨時能抽調出來隨軍出征的,又有多少人?”
穆容辭眉眼間多了一股驕傲之意,傲然道:“只要軍令下,雁北城中所有軍士都可即刻拔營上陣!”
鐘璃嘖了一聲,撐著下巴點頭。
“如此甚好。”
穆容辭隱隱聽出了鐘璃的話外音,遲疑了一下才不太確定地說:“王妃突然前來,卑職事先也并未得到消息,不知王妃前來,所謂何事?”
鐘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不是都猜到了嗎?”
穆容辭的聰慧在祁驍口中都是倍受夸贊的。
自己的意思表露得如此明顯,鐘璃不信他猜不到。
穆容辭聞言心中咯噔一下,苦笑說:“卑職愚昧,實在是難以猜測王妃心意,還望王妃示下。”
鐘璃見他裝傻也不在意,輕笑了一下才說:“我聽聞南疆近來蠢蠢欲動不太老實,要不,咱們抽空往南疆都城走上一趟,也算是趁機會游覽游覽南疆風光?”
穆容辭心中狠狠震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向鐘璃。
“王妃的意思是要打南疆?!”
鐘璃臉上笑意加深,含笑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