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427章 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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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頓飯吃得可謂是跌宕起伏,喜憂參半。

面對曾經救過自己獨女與外孫的人,柳氏拿出了十二分的熱情,連一向善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沈鶯歌都有些招架不住。

聽說柳氏出身武將世家,滿門忠臣良將,那些年大雍遠沒有現在太平,時常與周邊各國開戰,戰況最激烈的時候,就連四肢健全的年輕女人都要披甲上陣。

——柳家便是如此。

忠貞血性造就了柳氏堅韌不屈的靈魂,嚴苛家風讓她來不及養成女兒家的柔情百態,就已經為風風火火的颯爽性子定了型。

她夾起一顆晶瑩剔透的蝦仁放進沈鶯歌碗里,熱切道:“來,嘗嘗這個,我聽說你們時常忙得顧不上吃飯,哎呦……這可不行,都是半大小子,不吃飽怎么長身體?來,多吃點啊!”

沈鶯歌看著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飯菜,哭笑不得:“您不必管我,聽說您生病未愈,我這次來得急,也沒帶什么東西,還讓您這么照顧我……怪過意不去的。”

她可以自如應付別人的虛與委蛇,可以對裹滿毒藥的蜜餞全盤接受,反手便將這顆毒藥喂進始作俑者嘴里。

但獨獨對這樣不加掩飾的好意有些手足無措。

從前,沈非愁大多時候對她是放養,背后準備了些什么,也只有直到她需要的時候才會顯山露水,而凌烽就更沉默寡言一些,是個典型的人狠話不多。

云初倒是溫柔似水,但只有溫柔可掌管不了落月堂,真惹毛了她,那可比沈非愁和凌烽加起來都恐怖。

況且她事務繁忙,平時分身乏術,能陪沈鶯歌的時候并不多。

像這樣坐在一起吃飯,還有空說說話,是逢年過節才有的待遇。

一時間,沈鶯歌連手腳都不知該怎么擺才好。

柳氏笑瞇瞇道:“這有什么好過意不去的?你對我們家有恩,這都是應該的。”

一旁備受冷落的陳朝華輕咳了聲,試圖彰顯存在感:“阿蓮吶,我看今日廚房的什錦蝦仁炒得不錯,就是離得有點遠,你看……”

他眨了眨眼,拼命暗示。

然而柳氏瞥了他一眼,奇怪道:“咋啦,你沒長手啊?還得我伺候你。”

陳朝華:“……”

他趁柳氏轉頭夾菜的間隙,朝沈鶯歌投去幽怨的眼神,

沈鶯歌察言觀色,十分上道地拿起酒壺,給對方和自己的酒杯斟滿。

她站起身,舉杯道:“今日多謝右相大人出手相助,也謝謝右相夫人的盛情款待,在下先干為敬。”

說罷,一飲而盡。

酒足飯飽之后,沈鶯歌在陳朝華的示意下準備跟對方去書房議事。

正招呼下人收羅碗筷的柳氏隨意一瞥,恰好看到她一瘸一拐的步伐,雖然沈鶯歌已經極力遮掩,但還是不小心泄露了些許端倪。

“你的腿怎么回事?受傷了?”柳氏打量了一眼,關心道。

沈鶯歌微怔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哦沒事,多謝夫人掛念,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柳氏半知半解地點點頭,朝自己的貼身丫鬟招了招手:“哎,小棠,等下拿點藥膏給應小哥帶著。”

不等沈鶯歌婉拒的話說出口,她又看著她道:“待會兒備輛車送你回去吧,省得走著腿疼。”

默了片刻,沈鶯歌不得不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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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麻煩右相夫人了。”

右相府規模宏大,卻并不奢靡,甚至不如當初她去過的錢府。

但能看得出來日常有人精心打理,花草樹木都被修剪成了合適的形狀高度,亭臺樓榭也掃灑得干干凈凈。

跟著陳朝華來到書房后,對方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沈鶯歌沒有過多推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便在對面坐了下來。

陳朝華呷了口茶水,慢悠悠開口:“吃飽了嗎?”

“是,多謝大人款待。”沈鶯歌道。

陳朝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謝我夫人就行了,我只是隨口問問,”

聞言,沈鶯歌便識趣地沒再說話。

即使她救過皇后和四皇子,她也并不認為陳朝華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人會因此對自己出手相救,甚至將她帶回府中。

若說報恩,之前皇后已經在弘光帝面前幫她說過話,陳朝華也當面表示過感謝。

……這已足夠了。

而現在,他將自己一個無官無職的人當著眾人的面帶回來,定然是有其他目的。

右相夫人對她盛情相邀,熱情周到,那是人家對恩人的情分,可她不能忘記自己的身份。

陳朝華沉吟片刻,終于開門見山:“你可知我為何要帶你回來?”

……果然如此,沈鶯歌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

只是出于好心幫忙的話,完全沒必要將她帶回來。

她換上平日那張恰到好處的笑臉,誠懇道:“在下如今雖與尋常百姓無異,但要是大人有任何用得著的地方,我一定盡力而為。”

天衣無縫的態度讓陳朝華怔了下,旋即撫掌大笑。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他臉上故作威嚴的神色松了松:“之前有人說你太過聰明,聰明的有時讓人分不清你是真情還是假意,今日一見,還真是讓他說中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你放心,我也不會為難你,只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您請說。”

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陳朝華看向沈鶯歌。

他已年過六甲,依舊精神矍鑠,因常年被柳氏控制飲食,所以并未像許多官員一樣發福,看起來要顯得更年輕些。

如現在這般,換下朝服的他要是走在大街上,不認識的人或許會以為這是哪家長輩,與那種鄰居家早起遛鳥的老大爺沒什么分別。

頂多看起來過得富足一些。

但當他臉上褪去笑意時,那種久居上位沉淀下來的威嚴便緩緩散開,讓人忍不住正襟危坐。

他目光深沉地看向她:“我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若淇兒遇到什么過不去的坎,你能出手幫他一把。”

沈鶯歌眉心微斂,還沒開口,他就繼續道:“不必你舍命相幫,只要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圍內,行舉手之勞便可,若實在不行……那也是他的命數,我不會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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