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439章 你們是動了真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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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了口氣,猛地一仰頭將整盅酒灌下,他酒量并不算好,面皮又薄,酒意頓時便上了臉。

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蘇含章連日來愁云慘淡的臉上才終于見著一點笑意。

只是這笑意未達眼底,反而讓他顯得有幾分愴然。

“應歌,我知道自己這么說很自私,但我想求你這一次……鄭兄他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這般事,你,你能不能……饒過他這一次?”

話還沒說完,他就自顧自地漲紅了臉。

難堪和尷尬讓蘇含章無地自容,他不敢直視沈鶯歌的目光,只能局促地低著頭,尋求安慰似的攥緊了手里的酒盅。

哪怕是從前最貧苦的時候,他都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

更何況,這次他心知肚明是鄭文舟自己做錯了事,而他卻在這里,利用自己和沈鶯歌的情義請求對方不要計較。

他唾棄自己的卑劣,卻又迷茫的無所適從。

除了讓沈鶯歌放過鄭文舟,他不知自己還能做什么,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鄭文舟淪落到和陳德一樣的下場嗎?

蘇含章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可正因如此,此刻的偏袒才會不斷撕扯著他的靈魂。

短暫的沉默中,他的肩膀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其實他知道,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很難接受的,所以就算沈鶯歌拒絕,他也毫無怨懟。

他更怕的,是因為這件事,對方從此與他生了嫌隙。

以沈鶯歌的性子,或許以后見面還能同他說幾句場面話,但朋友肯定是做不成了,分道揚鑣不是蘇含章想看到的結果。

半晌,沈鶯歌才終于開口:“……含章,你來找我,這件事鄭文舟知道嗎?”

輕輕嘆了口氣,蘇含章搖了搖頭:“那日得知消息后我就曾去找過他,但他……”

后面那些話他實在說不出口,但話已至此,也足夠沈鶯歌猜出個大概了。

她的眉心擰了起來,沉聲道:“既然他不知,甚至還可能根本覺得自己沒錯,那你又何苦呢?”

聞言,蘇含章抬頭看向她,又逃避似的垂下了目光。

“含章,從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極為豁達和聰敏,”沈鶯歌噙了口酒,甘冽清香在嘴里散開:“我知道你和鄭文舟交情匪淺,但他做錯的事不該由你來替他認錯,就算我答應了你,可他自己不知錯,你能保證他沒有下次嗎?”

“我……”蘇含章一哽,說不出話來了。

沈鶯歌沒再說話,只是幫他把酒盅重新滿上。

她不想看到蘇含章因為鄭文舟做的事把自己折磨成這樣,那些在朝上被人當槍使的言官尚且敢自稱風骨,蘇含章這樣光風霽月的君子,更不應該為此低頭。

那相比鄭文舟對她做的事來說,更讓她覺得難過。

這頓飯吃得格外沉默,大半壇酒都進了蘇含章的肚子,沈鶯歌不想浪費飯菜,自己動過兩盤后便放下了筷子,想著把其它的打包回去。

酒入愁腸愁更愁。

蘇含章愁云滿面地朝沈鶯歌道了聲謝,便準備起身告辭。

“等等!”沈鶯歌忽地出聲叫住他,遲疑了下道:“……我有一事還想問問你。”

聞言,蘇含章坐了回去,示意她繼續說。

沈鶯歌試探道:“你方才說讓我饒過鄭文舟這一次,可如今我已不是錦衣衛,他為官我為民,你怎么會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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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蘇含章先是一怔,隨即苦笑了下。

“應歌,按理說為了自保這話我不該說,但我當你是朋友,那便告訴你也無妨……當初在棠梨園時,我就覺得奇怪,為何九千歲在誤會你我關系后,會那么生氣?”

他話還沒說完,沈鶯歌就眼皮一跳。

她就知道……容久一直對隱瞞他們的關系很不滿,要不是顧及她的想法,定然早就人盡皆知了。

而棠梨園那一次實在太明顯,就連孔川后來都旁敲側擊地問過她,被她用“督主當然不想看到錦衣衛和其他官員走得太近”搪塞過去了。

只有蘇含章,他太聰明,又太有分寸,他知道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事看到了也要裝沒看到,即使已經心知肚明也要裝成個傻子……

果然,蘇含章繼續道:“只是那時我剛認識你不久,對九千歲也不了解,直到今日……”

說到這里,他頓了下。

沈鶯歌隱隱有了些預感,順口問道:“今日怎么了?”

蘇含章扯了下嘴角:“早朝時,陳德被拖到殿外廷杖八十,九千歲監刑。”

“啊,這……”沈鶯歌倒吸了口涼氣,略顯心虛地摸了摸鼻尖。

她雖還未親眼見過廷杖之刑,但想也知道那會是一幅怎樣慘烈的畫面——被剝去官服,于光天化日之下當眾受刑,那不單單是皮肉之苦,更是精神之痛,是對一個曾經高高在上之人的莫大羞辱。

她沒打算對陳德手下留情,卻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發展。

原本沈鶯歌以為,將那些東西呈到圣案前,對方會像以前那些官員一樣依律處置……很難不懷疑這其中有沈闕積怨已久的私憤,和容久在背后推動。

見她沉默,蘇含章便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過你大可放心,此事我不會向別人提及,若不是之前在棠梨園內見過九千歲對你反常的態度,今日之事本無可挑剔,誰也不會懷疑到你們。”

“……多謝。”沈鶯歌朝他尷尬地笑了笑,又正色道:“鄭文舟的事這次我不會追究,不過你們要小心些,朝中勢力盤根錯雜,深不可測,別讓他被有心之人利用。”

蘇含章頓時眼神一亮,倏地起身向她做了個揖:“那我在此代鄭兄謝過你了。”

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對方不必多禮,為緩解氣氛,沈鶯歌笑著打趣道:“就算你不來,我原也不會把他怎么樣,只是幾句話而已。”

不然,若她真的想連鄭文舟一起解決,那今日受刑的就不會只有陳德一人了。

蘇含章臨出門前,幾番欲言又止,看得沈鶯歌不由得失笑出聲,讓他有話直說,不必客氣。

本就被酒意熏紅的臉色更深了幾分,蘇含章垂下視線,支支吾吾道:“應,應歌……那你和九千歲,當真,是我想的那種關系嗎?”

事已至此,也無需再瞞著他,沈鶯歌大大方方地點了下頭。

“可……”強忍住準備脫口而出的話,蘇含章目露擔憂,婉言規勸:“可他畢竟身份特殊,你又身為男子,斷袖之癖本就為世不容……”

千言萬語擠到喉頭,想勸沈鶯歌回頭是岸,想問她是否明白和容久在一起會有什么后果……

可最終,他只是輕嘆一聲,斂起所有憂慮,定定地看著她開口——

“你們……是動了真心的嗎?”

面對他憂慮的視線,沈鶯歌心尖一抖。

她垂下眼睫,順著對方的話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之前在姜嬤嬤家那晚——尷尬的對視,突如其來的意外,被徹底捅破的身份,還有更久更久之前的那些同生共死……

四目相對,沈鶯歌嘴角噙笑,輕緩卻鄭重地點了點頭:“是,我心悅于他,和他是什么身份都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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