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尸人_純潔滴小龍_來奇網電子書
中間這塊區域受戰斗波及,像是被很多臺推土機連續施工過,弄得極為平整。
這使得林書友找了好久,才在廢墟邊緣處,撿起了一個化肥袋。
袋子底下有破洞,阿友給它攥起來,繞了個結。
隨后,阿友提著袋子來到小遠哥身邊。
“嘩啦啦……”
先將自己登山包里的東西全都倒出來,然后轉移進破化肥袋里。
緊接著,阿友開始小心翼翼地將這碎瓷一片一片放置進登山包。
一想到這些碎瓷,以后都能融進符甲,讓增損二將下來打工,阿友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強烈喜悅。
雖然名義上有了上下級區分,童子也成了被阿友生死掌握的鬼將,但阿友對童子的權限一向開得很大,和過去沒啥區別,故而童子的情緒也能影響到他。
童子:“嘖嘖,多好的材料啊,真是便宜祂們了,我都有點嫉妒了。”
林書友:“那你去?”
童子:“我才不去,祂們只是被抓來臨時服徭役,我有官身。”
林書友:“你至于這么高興么?”
童子:“神生一大喜事,前腳跳槽,后腳老衙門就倒臺了。”
林書友:“這些瓷片,真有這么寶貴?”
童子:“偷偷跟你說句犯忌諱的話,當那女人在那位面前展現出這血瓷時,她就沒了活下去的可能。”
林書友:“是那女的先要殺小遠哥的。”
童子:“對對對。”
登山包裝滿了,瓷片還沒裝完,林書友干脆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攤在地上,繼續裝瓷片。
童子:“其實,老衙門不僅倒臺了,還快要被我新衙門吞并。”
林書友:“那這一浪結束后,我還得回福建?”
童子:“肯定的,你一個人搞不定,估摸著那位也會跟你一塊回去,去那座你小時候去進修過的官將首主廟。
菩薩被酆都大帝鎮壓進地府了,官將首不僅損失慘重還群龍無首,正適合重新整合。”
林書友眼睛一亮:“重新整合?”
童子:“那位心里肯定有了章程,不過你自己也可以做點準備。”
林書友:“我也要學三只眼,寫部書?”
童子:“你就別寫書了,想個約法三章吧,你不是一直想要讓乩童與陰神平等么,這是個多好的機會。
憑什么那些陰神,能高高在上,踩在乩童的腦袋上耀武揚威?豈有此理!”
林書友:“沒錯。”
童子:“你師父、你爺爺的大運,要來了。”
林書友:“大運?”
童子:“你以為那位去福建主廟,是談判去的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菩薩不在了,那主廟自然也得更換,你說,除了你家那個廟,還有誰能頂上那個位置?
唉,這世上的事還真有意思。
滅門和崛起之間,竟然就差個膝蓋骨。”
當初林書友的爺爺和師父跑來金陵找場子,經過龍王家門口時,但凡膝蓋骨遲緩生澀一點,這家廟就沒了。
哪里有現在,人在家中燒著香,主廟的尊位就要從天而降。
這,就是龍王家的底蘊,也是古往今來那么多江湖豪杰都渴望攀附龍王門庭的原因,人家指縫里漏下的一絲,都夠小傳承脫胎換骨。
林書友有些不好意思:“這樣子,好么?”
童子:“有什么不好的,你爺爺和你師父勝在眼力見兒不錯,識時務也懂分寸,光是你拜入龍王門庭這么久,他們卻能一直保守秘密絲毫沒有泄露,就很不一般了,但凡眼窩子淺一點的,都忍不住。”
林書友有點心虛地附和:“也是哦”
童子:“說到底也是看在你面子上,你就當你在外面打工,把每個月的俸祿寄回老家蓋房子了。”
林書友撓撓頭:“這個比喻好。”
另一邊,李追遠坐在那里,給自己手上的傷口進行包扎處理。
腳踝處也有淤青,李追遠涂了些舒筋活血的藥油。
自打老田頭進了南通,阿璃也跟著一起學習種植和制藥后,團隊里的藥品供應,迎來了量與質的齊齊提升。
其實,正常來講,莫說龍王家了,但凡有點底蘊的家族子弟走江,都會力所能及地配些基本支持。
鮮少有像李追遠這樣的,明明坐在金山上,還得從外面運土蓋在金子上重新開墾種植。
處理完傷勢后,李追遠打開了一罐健力寶。
起身,走向那位道長的尸體。
蹲下來,一只手覆在道長額頭,另一只手端著飲料,時不時喝一口。
拷打詢問活人,效率低下不說,信息也容易不準確。
相較而言,李追遠更愿意問尸體。
當少年將手挪開時,道長的尸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腐爛。
李追遠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他們這一浪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殺趙家的那位大長老。
也就是當初曾向柳奶奶下拜帖的那位。
那位大長老基本不離開山里趙氏祖宅,因此最好的下手契機,就是在祭祖磕頭時,對其進行刺殺。
邱懷玉這個團隊得到的浪花線索之一就是,二房的惡行。
那也就意味著,其它團隊得到的,應該是一房、三房、四房的惡行。
二房的惡行很明確,但其它房的惡行應該是一種帶泛指向性的,代指趙氏的某種原罪,為走江者下手時開脫。
以天道的出題方式,它也不想看到一開場,大家就開啟亂斗,最好是先“各就各位”。
在道長的記憶片段里,有身為團隊頭兒的邱懷玉對大家的這一浪詳解,也可以叫提醒。
邱懷玉說,明面上這一浪是殺趙家大長老,但背地里肯定有其它牽扯,大長老很可能只是一個露在外面的引子。
這一浪,有可能涉及到趙家深處的某個隱秘,而趙家作為曾出過龍王的家族,那隱秘很可能指向趙無恙。
邱懷玉還說,這一次他們的對手,是整個九江趙,大家不要放松警惕,認為成功刺殺了大長老再活著沖出來就算完成了;縱使完成了,也不可能拿到這一浪本該賜予的全部功德。
李追遠再次覺得,邱懷玉確實是一個值得正視的對手。
她與她的團隊,是真的沒短板。
但這就是走江。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秦柳兩家供桌上擺著的那些牌位,可不都是彼此的世仇么?
換個角度想想,正是因為有著這些高質量高水平的對手,這江才能走得不乏味,這龍王之位,才能真正的服眾。
林書友把瓷片都撿裝好了,手里拿著三個小人偶走了過來:
“小遠哥,這是在瓷片底下發現的。”
每個小人偶只有大拇指大小,做工很精致,泛著瓷光。
相似的手段,李追遠在麗江見徐藝瑾也使過,但邱懷玉顯然比她更高級。
“收著,待會兒給趙毅。”
“明白。”
譚文彬很忙。
雖說他已竭力保護了案發現場,可小遠哥與對方頭兒的陣法對弈以及接下來潤生和那頭僵尸的肉體對轟,還是對這現場造成了極大的破壞。
譚文彬不得不戴著手套,把那些散落的物證線索給重新撿回來擺好,尤其是那塑料棚子,他還得重新搭回去。
倒不是他刻意在為自己親爹留業績,而是這條破案線本就是他們自己挖出來的水渠,肯定得做一下基本保護。
搞得差不多后,譚文彬從二樓跳下來。
道長的尸體已徹底化作一灘膿水,譚文彬摸了摸自己腎的位置。
雙方做最后互相搏殺時,他真沒料到道長會使出驚世絕學——補腎一劍。
這世上,大概沒有幾個男人能拒絕這一劍。
可惜,這一劍只能在燃燒本源時才能使出來,道長這一生也只能用一次。
看著地上只剩下液態的人形痕跡,譚文彬笑了。
這流云道長,還真挺有意思。
如果換個場合遇到認識,說不定大家能坐下來好好聊聊天。
譚文彬拿出符紙,往殘留痕跡上一貼,藍色的火焰燃起,連帶著衣服和最后一點殘渣,化作灰燼,再輕輕吹口氣,煙消云散。
得打掃干凈啊,要不然等自己親爹過來,一看發現有好多具尸體殘留,那不是給辦案增添難度么。
走到潤生身邊,潤生已經進餐完畢,坐在那里,一只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夾著一根“雪茄”。
潤生吃得很撐,很滿足。
他能感受到,肚子里的東西正在消化,連帶著自己身上溝渠流淌的顏色,也發生了變化。
譚文彬:“尸毒有影響么?”
潤生搖搖頭:“可以多來點。”
譚文彬:“你倒是挺給他面子。”
在對方報自己是“孤兒”時,潤生也回應了“孤兒”。
潤生:“他知道我要吃他,故意死前把身體做軟化了方便我吃。”
譚文彬點點頭:“那確實得給面兒。”
掏出符紙,丟過去,看著面前噼里啪啦竄起的藍色火焰,這殘留的尸氣估摸著能燒好一會兒。
“我發現了一個問題,我的名號不適合在這種嚴肅場合喊出來,大概,老太太當初教我時,‘船頭吆喝’本就是一個口語化的表達。”
“嗯。”
“潤生,你覺得我該改成什么合適?”
“門下走狗。”
“得,是我多一問。”
確認都清理完畢后,李追遠解開了這里的陣法,讓這塊區域與現實社會重新融合。
陣法隔絕效果剛解除,大哥大就響了。
“小遠哥,是三只眼。”
李追遠接了電話。
聊了兩句,就掛了。
往外走了一段距離后,來到一家小賣部門口,一只橘貓正趴在那里曬著太陽。
潤生一眼看過來,橘貓嚇得爪子在玻璃上抓撓,而后翻滾掉了下去。
潤生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身上的氣息慢慢收斂。
譚文彬摟著林書友的肩膀來到柜臺前,拿起電話打了個傳呼。
很快,電話響起。
“阿友,你接,用你家方言。”
“彬哥,為什么你不直接和叔叔說?”
“總得講究點吃相。”
“嗯,對。”林書友點點頭,深以為然。
其實,這只是譚文彬的一個借口,他主要是不想自己在親爹眼里,太過“神神叨叨”。
林書友接了電話,話筒那邊傳來譚云龍的聲音:
“喂,我是譚云龍。”
林書友快速用方言夾著普通話,將發現尸體的地點告知了譚云龍,臨了補了一句,聽懂了么。
“謝謝你,林同學。”
“不客氣,譚叔叔。”
禮貌回完,林書友懵了。
電話掛斷。
林書友:“看來,譚叔叔早就發現是我了。”
譚文彬:“你是被他詐出來的。”
林書友:“那……”
譚文彬:“無所謂,小插曲。”
在路邊等了一會兒,趙毅就開著車過來了。
李追遠:“上車。”
趙毅很不滿地拍著方向盤:“我還沒上車,你們就把事兒給干完了?”
李追遠:“要講效率。”
趙毅:“定點釣魚?”
李追遠:“嗯。”
趙毅:“我那假二嬸的團隊,素質怎么樣?”
李追遠:“很高。”
趙毅:“還真是難得,從你嘴里聽到這種評價,如果我和她對上了,結果會怎樣?”
李追遠:“正面對上,你很難贏。”
趙毅:“無妨,我等我家小靖靖起來。”
一邊開車,一邊就在車上將雙方所得到的信息進行匯總。
等聊完后,林書友將那三個小人偶遞給趙毅。
趙毅伸手接過,一個一個放在鼻前聞了聞。
“嗯,這是我二嬸的味道。”
“這是我二房堂哥,這是我二房另一個堂弟。”
二房孩子多,趙家二爺以前為了表演浪蕩,沒少往家里領外室生的孩子。
這樣看來,邱懷玉是早就開始對二房動手了,但奈何趙二爺與趙旭這對父子玩得太花,不著家,反倒因為惡癖多茍活了幾日。
趙毅笑道:“呵呵,這人偶偽裝效果比咱們的面皮還更好些,姓李的,這制作方法是不是把瓷器放入血肉里進行燒煉?”
李追遠:“活著時嵌入身體,效果最好。”
趙毅:“怪不得。”
坐在后排的林書友,悄悄觀察著趙毅的表情。
很難想象,在面對自家人如圈養的豬被隨意提出來宰殺時,居然還能這般平靜。
快到“趙公館”時,趙毅將車拐進一個巷子里,將車停下。
趙毅指了指車外的飯店說道:“這家店本地菜做得很地道,去嘗嘗吧。”
譚文彬示意林書友和潤生跟自己下車,先進去點菜。
李追遠留在副駕駛位置上。
趙毅:“姓李的,你說,要是我還在外頭走江,不知道這件事,等我哪天一浪走完,忽然得知趙家被滅了,會不會更好些?”
李追遠沒說話。
趙毅:“剛出生時想讓我死,剛走江時也想讓我死,現在,能讓我趕回來親眼見證我趙家的消亡,我是不是得焚香叩首,好好感謝它?”
李追遠目光看向前方的湖景。
趙毅:“我原以為一樣,但自己整理肅清,和別人拿著刀上門來幫你清,到底還是有點區別的。”
李追遠拿起車上的一瓶水,扭開蓋子,喝了一口。
趙毅:“計劃大方向不變,但細節上,我想要做一點改動,可以么?”
李追遠看了眼這本地純凈水牌子,味道有點奇怪。
趙毅將三個人偶以及一張屬于趙旭的面皮,都遞了過來。
李追遠接下了,放進口袋。
趙毅:“哈,姓李的,我終究還是不甘心。”
李追遠伸開車門,下了車。
再回頭,駕駛位上的趙毅已經不見了,車鑰匙還留在那里。
走進餐館,譚文彬已經點好了菜,因為潤生不餓,所以點的比以往少許多,但老板也是將兩張方桌拼在了一起,才堪堪將菜擺好。
李追遠吃了正常的量,其余的也沒浪費,都進了林書友和譚文彬的肚子。
打完一架,又大吃一頓,這種滋味,還真是暢快。
結賬后,眾人回到車上。
李追遠將兩個人偶,遞給了潤生和林書友。
“握著它,劃一滴血上去,然后別抗拒。”
潤生照做了,很快,它手中的人偶開始融化,逐漸覆蓋其身,起先有著明顯的瓷器棱角感,但在一陣蠕動后,被完全撫平。
潤生變成了二房長子趙勇的模樣。
趙勇的身材本就高壯,邱懷玉之所以選擇他,應該是為自己團隊內的那頭僵尸準備的。
林書友也依葫蘆畫瓢。
過了一會兒后,林書友變成了二嬸。
林書友:“咦?”
譚文彬將自己的面皮重新戴上去,又找了車上的兩瓶純凈水,往臉上澆,再次變成了趙二爺。
林書友很想問問能不能給自己換個角色,但他又不好意思開口。
譚文彬安撫道:“去山里祖宅祭祖時,一房的兩口子,帶倆下一代,人數固定了,必須得有一個崔心月。”
林書友點了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問道:“那三只眼呢?他豈不是沒名額了?”
李追遠:“趙毅,有他自己的方法。”
林書友:“哦,原來是這樣。”
雖然,阿友并不知道三只眼的方法是什么。
譚文彬轉身,將手伸過來,指了指林書友的臉:
“小遠哥,你能不能改一改阿友的面容,帶點淤青巴掌印什么的。”
“可以。”
就這樣,一家四口,回到了趙公館。
經過前廳,步入了趙家外宅。
趙二爺依舊紅光滿面,手里牽著那外室生的少年。
后頭,趙勇悶不做聲,倒是很符合他一貫的形象。
至于二房夫人,眼角有淤青,臉上有紅印,明顯被抽過巴掌。
對此,外宅的下人們也早就習以為常。
以往,趙二爺和夫人就經常鬧得驚天動地,最后又很快和好收場。
只能說,以前趙二爺和崔心月為了藏拙所刻意營造出的人設,倒是極大降低了此時譚文彬他們的扮演難度。
趙二爺像是個得勝將軍,帶著家里人回了二房院子。
接下來,就可以靜默等待后天的祭祖了。
翌日清晨,李追遠按照生物鐘早早醒來。
來到前廳,譚文彬和林書友坐在一張圓桌邊,吃著早餐。
每一房的院子都是一個獨立的體系,把傭人遣開后,基本就不會被打擾。
潤生還是不餓,坐在邊上不吃早餐。
譚文彬感慨道:“不愧是僵尸肉,就是難消化。”
李追遠簡單吃了一點,余下的全被譚文彬和林書友瓜分了,倆人都沒吃飽。
譚文彬:“好吃是好吃,但就這點分量,喂家雀兒呢。”
林書友:“再要早餐的話,會不會引起懷疑?”
譚文彬:“把碗砸了,就當夫妻吵架,讓外頭再送一遍。”
林書友:“好主意。”
李追遠:“潤生哥,陪我出去走走。”
潤生:“好。”
一個私生子剛進家門,被大哥帶著逛逛,熟悉一下家里的環境,這很合理。
李追遠無意去試探和觀察其它三房,那些活兒趙毅已經干完了,他是真的來欣賞趙家宅子里的建筑審美。
趙家的這座外宅是按照山里祖宅同比例還原的,現如今存世的老宅,要么修繕維護不到位,要么就干脆是后人重建的,想要找到那種原汁原味的,很不容易。
九江素來是文萃之地,真正有文化底蘊依托的事物,必然經得住歲月考驗,不會存在什么時興和落伍的情況。
逛著逛著,很自然的,李追遠就和潤生來到了趙家祠堂。
祠堂素來是古建筑中的重心區域,趙家祠堂兩翼飛檐,中段低拱,取的是大鵬待飛之勢,初上臺階,就給人以一種極強的壓迫感。
這兒的禁制與陣法,也是全宅最多,當然,肯定比不得山里老宅。
邁過臺階,走入其中,供桌雕刻虬龍,盤曲而起,似騰雨駕霧,上纖下寬,龍首處單獨放著一尊牌位:趙無恙。
余下階段,則是趙家歷代嫡系人物。
除入門處,三面墻壁,畫卷、供桌陳設整齊,更有碑文記錄生平事跡。
李追遠繞著虬龍轉了一圈,也掃了一圈,能擺放在這兒的歷代趙家人,都算是“人物”了,可偏偏哪怕經過美溢,依舊看不出到底哪里像個人物了。
善經營是好事,可若是只善經營,雖然能使家門不墜,可終究少了那股子磅礴大氣。
到最后,還是覺得,整座祠堂里真正的人物,就龍首上擺著的趙無恙。
但趙無恙屬于那一代整座江湖,之所以被擺放在趙家祠堂里,無非是后人腆著臉蹭一個同姓罷了。
柳奶奶家的供桌,狹窄簡單,屬于是住哪里,就往哪里擠擠。
可就算是阿璃夢中全部龜裂破敗的供桌,都有著眼下這趙氏祠堂所無法比擬的格局。
真正的先祖底蘊,哪里用得著巍峨高聳、金碧輝煌去展現。
人們真正敬的,甚至都不是牌位上的名字,而是那個名字背后,所代表的一段故事。
李追遠抽出三根香,對著蠟燭點燃,給趙無恙奉上。
身后,傳來腳步聲,很輕,卻又刻意留了力度,像是在故意挑戰里面人的聽力。
李追遠裝作不察,默默做完敬香流程。
“不錯,雖生在外,但歸家門懂得奉香敬祖,是個懂事的孩子。”
走進來的人,是趙山安,趙家家主,四房的父親。
趙毅接觸過,得出的結論是……他是個假的。
這個人,最值得注意。
因為其它四房,都可以帶夫人和子女去祭祖,意味著能整個團隊混入。
趙山安沒續弦,名義上他是祭祖時的領隊,但實際上只能一個人去。
所以,這個假冒的,很大概率,是一個人走江的。
越往后,凡是一個人走江的,無一例外,都很強大。
趙山安好歹是當代趙家家主,實力應是外宅里最強,就這樣,還是被悄無聲息地做掉了。
而且這家伙還很自信,一邊觀察著“四房兒子們”,一邊好整以暇地操持著“自己的”壽宴。
趙山安走到李追遠跟前,伸手去摸少年的頭。
剎那間,他目光一凝,短暫的氣勢襲來。
這是趙毅說過的試探。
李追遠沒有運轉趙氏本訣去回應,他沒有做任何回應。
一個剛從外頭接回來的私生子,就已經把本訣給修煉起來了,那才是最大的破綻。
趙山安松開手,問道:“孩子,在外面吃苦了沒有?”
李追遠搖搖頭,裝作自己很內向,初到這里不敢多說話的樣子。
趙山安:“既然回到家,那以前在外頭的那些事,就都忘掉吧,這里,是你新的開始。”
李追遠點了點頭。
趙山安抬起頭,看向龍首處的牌位,發出一聲感慨:
“我們的先祖,是位真正了不得的人物啊,出身草莽,卻能自江湖中崛起,他可不僅僅是我趙家的,更是一代甚至是好幾代江湖人的楷模。”
就算沒趙毅的提醒,李追遠也知道這個家主是假的了。
因為他剛剛的感慨,與李追遠先前心境所想,幾乎貼合。
所站的視角,都是在趙家之外,看趙無恙。
趙山安:“可惜,后人不爭氣,多少代以來,不僅未能復刻先祖之榮光,更是連那種能泛舟江上的翹楚都是寥寥。”
李追遠怯生生開口道:“我聽哥哥告訴我,我們趙家,有一位年輕的大人物,在外面。”
趙山安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是啊,你的堂哥,趙毅,我的孫子毅兒,他,正在江上呢,他可是我趙家百年來,最有希望的天才。”
“那趙毅哥哥什么時候回家?”
“還早,現在還不是他回家的時候。”
“哥哥說,趙毅哥哥回家時,我趙家就能大變樣了。”
“這話說得很對,但他一個人在外面努力,我們這些留在家里的,也不能閑著,爭取等他回來時,看見一個已經大變樣的趙家,呵呵。”
最后的一聲笑里,帶著玩味。
因為這確實很好笑,等趙毅從浪上下來回家時,會發現自己的老家,被同樣是走江的一伙人,給處理干凈了。
這個畫面,想想都覺得有趣。
“可是父親在里面?”
外面傳來一聲問候,來人是趙河銘,趙毅名義上的父親。
這是一個豐神俊朗的中年人,無論是從皮囊還是從氣質上,都無可挑剔,似是水墨畫中的人物。
趙毅那吃軟飯的本錢,就是遺傳于他。
趙河銘一進來,就向趙山安主動行禮:
“果然是父親。”
趙山安摸了摸自己的白須,問道:“河銘來了。”
“父親,兒子昨晚夢到了先祖,今早特意來與先祖上香。”
“先祖顯靈,證明你家毅兒定是又有精進吶,實乃我趙家之興。”
“是啊,如今毅兒在外,我這做父親的幫不上什么忙,只得求先祖保佑了。”
李追遠心道:如若趙無恙真的顯靈歸來,他必然不會放過趙家,但肯定也不會放過你們。
兩個冒牌貨,在這里上演著傳統版的父慈子孝,中間還夾雜著關于先祖的話題,讓作為旁觀者的李追遠,感到一種深深的諷刺。
如若沒有柳玉梅這幾十年的苦苦支撐,那么秦柳兩家牌位前,是否也會上演起同樣的對話?
趙山安與趙河銘前后腳一起給趙無恙上了香。
見上面已有燃著的三炷,趙河銘問道:“是何人起得如此之早?”
趙山安指了指李追遠:“老二家的。”
趙河銘:“瞧著面生得很。”
趙山安:“昨兒個帶進家的,還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趙河銘:“老二這些年往家里帶了不少孩子,可算是帶來個有出息的種子了。”
說著,趙河銘解下腰間的一枚玉佩。
李追遠原以為這是要送給自己的見面禮,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會錯了意。
趙河銘提著玉佩,置于李追遠面前,笑著問道:
“可曾在這玉里見到了什么?”
李追遠定睛看去,他起初在玉佩里看見了一個個閃爍的綠點,隨后看見了流動的光影,緊接著看見了趙家本訣的運轉,最后穿透了玉佩,看見了趙河銘眼里剛剛閃爍出的微弱佛光。
只要我看穿得足夠快,你就無法從我眼睛里看見你想看到的東西。
這個玉佩,本是拿來測試家族子弟慧根的,能見到綠點就算有資質,見到光影證明天賦不錯,直接見到趙家本訣就能算得上是天才。
不過,趙河銘沒料到眼前少年天賦能強到那種程度,他沒第一時間去捕捉少年的眼睛,等他真的看過去時,卻發現少年眼眸里除了玉佩空無一物。
趙河銘發出一聲嘆息:“唉,可惜了,資質平庸無奇。”
趙山安安慰道:“已經出了個毅兒,得知足;世間事不可太貪心,惜福方得綿延。”
趙河銘:“父親教誨的是。”
李追遠雖目露疑惑,不知這是何意,但也能聽出自己似乎讓眼前人失望了,就有些無措地低下頭,腳尖發力,右手不停拔動著左手手指頭。
剛剛趙河銘在測試自己時,趙山安在看向趙河銘。
李追遠懷疑,先前的那一縷微弱佛光,趙山安應該也捕捉到了。
趙河銘是佛門中人?
菩薩曾在九江趙留了一手,現如今菩薩雖被鎮壓進地府,但佛門畢竟不是只有地藏一脈。
有其它佛門出身的走江者,發現了菩薩當初所留,來到九江踏入這一浪,也不算稀奇。
趙山安:“你家那房的身體怎樣了?”
趙河銘:“勞父親牽掛,翠兒的身體還是那般,主要是思慮兒子太重,天天誦經祈福,虧損了些元氣。”
趙山安:“毅兒歸家之期尚久,她可不能一直這樣,對身子不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人急匆匆地通報:
“老爺,老爺!”
來人跑到祠堂門檻邊,愣了一下:
“老爺,三爺。”
趙山安:“何事這般慌里慌張,沒個規矩。”
“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
趙家有年紀最長的少爺,但并不能稱大少爺,趙家唯一的大少爺,是三房所出的趙毅。
但凡上點檔次的家族,都是以天賦能力來區分,而不是死抱著那套什么狗屁長幼嫡庶。
低著頭的李追遠,能看見眼前兩個人的手。
在聽到通報后,趙河銘的手,不自覺地攥了一下,這是一種下意識地警惕防御動作。
趙山安則是指尖摩挲了一下,有期待,有興奮。
趙毅回來了。
不是以趙旭的身份,也沒想著去偽裝,這次,他是以自己真正的面目,走入了趙家。
在過去的兩天時間里,隨著對趙家現狀了解得越深入,他內心的掙扎與矛盾就越是強烈。
他可以斬斷沒必要的情感羈絆,很是灑脫地將九江趙當作正常的一浪,他一開始也的確是這么做的,隱藏身份,潛入其中,靠著自己是趙家人的身份,去獲得便利以及特權,謀劃著從這塊腐肉中劃分到最大的一份利益。
可越是這般進行下去,他心里某個角落的焦躁,就愈來愈難以壓制。
這種情緒,到昨日李追遠告訴他,這次潛入趙家的走江者,實力真的很強時,達到了頂峰。
李追遠察覺了,所以在譚文彬他們下車后,少年在副駕駛位置上多坐了一會兒。
車上,一直是趙毅在說,李追遠一句都沒回應。
少年知道,趙毅不是在希望他能給予什么意見,他只是需要一個過程,從這個過程走過去,說出他的那個決定。
看著興奮開心到奔走相告的宅里人,趙毅嘴角也露出了微笑。
這種感覺,是在以“趙旭”身份進來時,所沒有的。
他所關心的人,現在在南通,很安全。
可他所敬仰的人,卻還在家里,在家里最高的那個位置,他,會看著自己。
看著自己偽裝入家門,看著自己經營算計,看著自己不斷進進出出,只為了割取那一點小利。
有時候,趙毅都無法分清楚,到底哪個是真正的自己。
就如同當初,他幾次被姓李的拿捏,姓李的就吃定他不敢賭也輸不起一樣。
低頭,咬起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再緩緩吐出。
姓李的,從今兒起,你還能篤定我趙毅輸不起么?
在宅里人的歡呼聲中,趙毅向里走去。
酆都大帝的闔族候封,菩薩的預留一手,還有其它家的窺伺,以及頭頂上的垂眸。
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被江水推來的,也都是不得了的走江者,一個個都強得離譜。
可上面的神和下面的人,似乎都忘了,這九江,是出過龍王的!
這趙家是臟了,老子也早就做好準備清理,這腐肉得由我來割;
若是全壞了,爛到根了,那這老樹根,也該由我來挖,火也該由我親自來放!
龍王牌位前,
哪里容得你們這幫家伙嬉戲跳舞!
趙毅的忽然回歸,驚動了整個趙家,按照以往傳統,外宅里的趙家核心成員,都得被叫來。
一場用以接風洗塵的家宴,就此擺開。
稱病不出的大房夫妻來了,二房的譚文彬和林書友來了,三房的“父母”來了,閉關的四房中老配組合也出席了。
沒有首座,準確地說,是趙山安與趙毅分了首座的位置。
門外,三代沒資格上桌,卻又有不少趙毅同輩的人擠在門口,想要目睹一下家族里這位天才如今的氣象。
這其中,自然夾雜著不少冒牌貨,“父母”在里面坐著,而他們,也想看看這趙家走江中卻忽然歸家的天才,到底懷著怎樣的意圖,更想確認一下,對方是否已經發現趙家的變故?
李追遠自是沒資格上桌的,他站在門口,被擠來擠去。
嗯,他也不怕擠,反正他是原裝,不怕擠破了面具。
飯桌上,三房的趙河銘與陳翠兒最是局促,像極了心愛的兒子忽然歸來,開心激動得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的父母。
坐在飯桌邊的林書友,很是震撼地看著趙毅,原來,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首座,和一個人可以淡然自若面對家里所有長輩的自信。
趙毅站起身,舉起酒杯,對全桌人道:
“來,咱們一家人難得團圓,干了這杯!”
全桌“家人”舉杯同飲。
真是難得的團圓,整個家族接風宴,除了自己,就沒一個姓趙的。
喝完杯中酒時,趙毅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站在門外的李追遠。
二人目光交匯。
山里,趙家祖宅。
昏暗不見陽光的偌大房間里,只擺放著一張太師椅和一口棺材,顯得很是空蕩。
太師椅上坐著一個老人,臉上全是褐斑。
老人膝蓋上立著一盞煤油燈,里面沒有煤油,可微弱的火焰仍在燃燒。
它……他正在熬去最后一點陽壽,然后,他會躺進棺材里,陷入沉睡,非喚醒不得現世。
這時,老人緩緩睜開了眼,膝上的燭火一陣搖晃。
“咔嚓嚓……”
頭頂很高很高的上方,傳來了一陣開啟聲,身材矮小的二長老,提著一盞白色燈籠,出現在了上方。
從他這里往下看,幽深如墓。
“老大,還以為你走了呢,特意來給你封棺閉墓。”
下方太師椅上,大長老嘴里傳出沙啞的聲音: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什么夢?”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夢。
我又夢到了……
兩條龍,并排飛到了我九江上空。”請:m.llskw
相關推薦:
如果您是相關電子書的版權方或作者,請發郵件,我們會盡快處理您的反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