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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琰嘴角牽了牽,很想朝她笑一笑。
可是,他也有連嘴唇都控制不住的時候,就像此刻,勾唇微笑也是妄想。
他沒這力氣。
蘇禾看著又陷入昏睡的裴琰,腦子里一片空白。
“蘇姑娘,你也歇會兒吧。”白簡端著湯藥進來了,看到她像木頭人一般僵坐著,于是過來拍了拍她的肩。
就在這時,蘇禾腦袋往下一垂,身子直直地栽了下去。
她太累了,又處于極度緊張之中,白簡那句話簡直耗盡了她最后一點精氣神,再也撐不住了。
昏睡中,她好像回到了第一次看到裴琰的時候,他歪在羅漢床上,長指握著酒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那時候她膽子真大,就那樣找他去了。他也夠膽大,竟然真的允許她靠近了。
若是沒有那一晚,蘇禾可能會先做那糟老頭子的妾,然后想辦法去了江南。她不會大富大貴,可能發點小財,嫁一個長相清秀的小秀才,開間小鋪子,這一生也能過得順遂吧。
可是,和裴琰在一起后,真的很開心。
除了娘親,只有裴琰會這么偏愛她。
裴琰真好啊,好到蘇禾無法接受他離開。她想睡一覺,明日醒來,說不定裴琰就好了……
天亮了。
容玉端著一盆子熱水走了進來,看了看仍在睡的蘇禾,擔憂地問道:“姑娘怎么樣了?”
秋韻搖搖頭,起身接過水盆,擰了帕子給蘇禾擦臉。
“白公子說,她許是要睡上一天。”容玉小聲道。
“睡一覺好,姑娘這幾日太累了。”秋韻探了探蘇禾的額頭,輕聲說道:“大人那邊如何了?”
“白公子在給他泡藥浴。”容玉輕聲道。
“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秋韻雙手合十,虔誠地拜了拜。
“你也去睡會兒,我來看著姑娘。”容玉說道。
“我去熬雞湯,姑娘得補補。”秋韻看了看天色,端起水盆,輕手輕腳地往外走。
容玉在榻邊坐了一會,見蘇禾睡得沉,于是起身去收拾屋子。
這幾日兵荒馬亂的,屋子里的東西被白狼拱得亂七八糟,也沒人有心思收拾,現在就像個雜貨鋪子,衣裳鞋子被白狼拖得四處都是。
“等姑娘醒了,把你燉了。”容玉看了一眼趴在屋角的白狼,沒好氣地罵道。
白狼沖她露出尖尖的牙,繼續趴著。它不能出去,平常就追著兔子發泄精力,如今兔子全沒了,它又不敢去追著人跑,只能咬東西去了。
容玉見它一副囂張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去揪著它的耳朵把它往外拖:“出去!主子都病了,你還不消停點。”
白狼低聲嗚咽著,賴在地上不肯走。
一人一狼拉扯時,蘇禾慢慢地醒了過來,她茫然地看著眼前晃動的帳幔,過了一會才認出這是慈恩院,她自己的屋里。
“大人。”她猛地坐起來,大叫了一聲。
“姑娘醒了。”容玉聽到她的聲音,丟開了白狼,激動地跑了回來。
“大人呢?”
“白簡在給大人洗身子,換衣裳。大人身上全是血……”容玉上前來扶蘇禾,小聲說道。
可她沒說完,蘇禾就抽出了手,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外面,抬腿往外走去。
蘇禾的心全亂了。
洗身子、換衣裳?
穿壽衣?
此時她喉嚨里緊得發不出半點聲音,耳朵里也開始嗡嗡地響,只知道邁著僵硬的步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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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怎么了?”秋韻聽到動靜,趕緊從小廚房里跑出來。
“姑娘要去看大人。”容玉抓了件披風,跟上了蘇禾。
竹院。
裴琰泡在藥水里,背上扎滿了金針。
“他們用的是黑泠煙,會在短時間里讓人的內臟腐爛。若換成旁人,你死定了。可你有我,我是什么人!有我在,你就死不了。”白簡輕輕捻動著金針,嘴巴張張合合。
裴琰微微皺眉。一緊張就話多,他這毛病是改不了了。
可見,白簡這次嚇得不輕。
張酒陸雙手撐著窗子,從窗子里探進頭來問白簡:“你昨晚,為何要說,就看今晚……那句話……你知道差點嚇死我了嗎?差點就要出去找他們拼命!”
“我說過嗎?你聽錯了吧。”白簡矢口否認。血吐出來,代表裴琰有救了,他應該是說的這句話吧。
“你說了!”張酒陸皺眉,不悅地說道:“你腦子壞了嗎?這才一晚你就忘了。”
“哦,我嚇嚇你們的。”白簡挑眉,慢吞吞地拔出了一枚金針。
大門被人用力推開,一道纖細的身影猛地闖了進來。
“白簡,你嚇我們?這事能用來嚇我們?”蘇禾站在門口,淚流滿面地怒吼道。
“不是,我沒有……”白簡嚇得心肝猛地一顫,其實他也想不起來為何他昨晚要說那句話。
他的意思,應該是想表達這一晚毒血吐干凈了,就能好了。可他這幾日也確實慌了神,這輩子沒這么緊張過,一時失言也有可能。
“你不是人。”蘇禾抹了把眼淚,哭著上前來用力推了白簡一把。
“等等……我在扎針……”白簡伸長了胳膊,急聲嚷道。
蘇禾轉頭看向了浴桶里,裴琰正靜靜地看著她。不過短短幾日,他瘦得脫了相,雙眼卻是亮的,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她。
眼淚刷的一下,狂涌了出來。
“大人。”蘇禾往他面前走了一步,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
白簡這狗東西,她的腿都嚇軟了!
“扶起來”裴琰喉頭動了動,沙啞地擠出幾個字。
白簡拔出一枚金針,上前去扶蘇禾。
“你離我遠點!”蘇禾躲開白簡的手,雙手搭在浴桶上,撐著發軟的腿,吃力地站了起來。
裴琰的手往上抬了抬,沒能抬得起來。
毒雖解了,但是元氣大傷,想擁抱她一下都辦不到。
“還要一會。”白簡摸摸鼻頭,訕訕地回到了裴琰身后,小聲道:“扎完金針,再喝藥,細心調養一兩個月,便能恢復過來了。”
蘇禾怔怔地看著裴琰,眼淚又涌了出來。
“我們逃吧。”她哽咽道。伴君如伴虎,太可怕了。前一天是永驍王,享萬千榮耀,可轉眼間就能成階下囚,性命不保。這永驍王,當得怪沒意思的。
“過來。”裴琰凝視著她,吃力地擠出兩個字。
蘇禾俯過去,耳朵貼近他的嘴唇,想聽他要說什么。
冰涼的唇,輕輕地印在她滾燙的耳朵上,久久地不動。
蘇禾救他兩回了。
裴琰這輩子的命,下輩子,下下輩子的命,全是她的。
蘇禾慢慢地轉過小臉,眼淚順著她有些浮腫的臉一直往下滑落。裴琰的腦袋往前湊了湊,吻到了她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