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雜貨

77.南方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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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羅用來說,喬俊林那小子自從去了遙遠的長安城以后,就再沒什么音訊了。

但是對于喬俊林來說,羅用這個人離他一直都不遠,在他生活的長安城,處處都有那個鄉下少年的痕跡。

早春時候的長安城,也是家家戶戶燒著火炕,去年剛入冬那會兒,喬俊林得知羅用的一些弟子來到長安城,也過去馬氏商行那邊與他們打了招呼,甚至還幫他們招攬了一些活計。

這時候的喬俊林對于自己小地方出身這件事,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敏感了,他開始正視自己的出身,也正視也正視自己在這長安城中會因為出身被許多人輕視這個事實。

他承認這個事實,并且決定終有一天要將它打破。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到那個時候,他的名字,他的出身,統統都會成為一種榮耀。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直在為這件事努力著,帶著少年人的天真和倔強,從目前的結果來看,他也確實做得還不錯。

從資質上來說,喬俊林這個人擅武不擅文,但勤能補拙,他的文化課程成績也都還不錯,尤其是學院中那些老成持重的夫子們,往往對他贊譽有加。

每每一到武術課程,往往就是他大出風頭的時候了,因為勤奮的練習以及過人的資質,他現在已經將身邊的同學越甩越遠。

喬俊林經常騎著羅用送給他的那一輛燕兒飛練習騎射,他可以雙手拖把騎著自行車上拉弓射箭,并且幾乎百發百中。

四門學的學生們都說這樣很帥,喬俊林曾經為他們表演過無數遍,假如那個生在國旗下長在新中國的羅某人有幸瞻仰這個畫面的話……不管怎么說,在同學們心目中,他確實是很帥的沒錯。

燕兒飛這個東西現在在長安城也已經比較普遍了,價格比從前便宜不少,很多經濟條件比較一般的家庭也能買得起了,這個東西現在正在從一個新鮮物什逐漸轉變角色,成為一個日常使用的代步工具。

長安城的路況還是比較好的,路面比較平整,很適合燕兒飛的行駛。

因為自行車的普及,坊間還出現不少修車攤,其中主要就以修車鏈這個業務為主,有些人實在手笨,車鏈壞了自己不會換,只好推到附近坊中去找人幫忙修理。

在長安城各坊,一般在靠近幾個主要大門的位置,都會有一兩個幫人修車的攤子,修一下車鏈,就是一文錢。

事實上,從離石縣運過來他們這邊的竹鏈條,平均一節就已經要一文錢左右了,修車攤上之所以收費那么低,主要還是因為每一節竹鏈是由好幾個零部件組成。

一般竹鏈出問題,也就壞那么一兩個零部件,換一個零部件就一文錢,換兩個,那就兩文錢了,換一整節,不好意思,四文錢,這還是組合價來的。

所以一般節儉一點的人家,還是要自己買些鏈條揣在身上,出問題了就自己弄一弄。

像這種竹鏈條,在長安城中,一般價格就在八十文錢上下,早前有人運了一車貨在坊間散賣,一個鏈條才要七十五文錢,好多人都搶著要。那賣鏈條的人大伙兒也都知道,不就是那杜七郎身邊的仆從嗎。

聽聞那杜七郎總往離石縣跑,每次回來,都要帶好些好東西回來,他把那些東西與幾個相熟的友人分一分,多出來的,就拿到坊間便宜賣了,因為這個,坊間百姓都可喜歡杜七郎了。

那樣的鏈條賣七十五文錢一條,三五戶人家湊一湊,買一個鏈條回來分了,各自拿回家去也能用好久,一兩年應是沒問題的,畢竟那燕兒飛的竹鏈也不是總壞。

“咔!”某小廝心里正在想著事,腳下一個用力,車鏈斷了,心里暗道一聲倒霉,連忙下車查看。

“呦,車鏈斷了啊。”旁邊店鋪里走出來一個閑人,看著應該是店老板,這會兒沒生意呢,就閑著了。

“可不是。”那小廝從車把手上解下一個小布包,那里頭就放著一截備用的鏈條。

這車原本是他家郎君買來玩兒的,這會子新鮮勁已經過去了,就體恤了一把他們這些家仆,放在院中給他們代步用,別說還真是方便多了,從前他們有點啥事需要出門跑腿的時候,從來都只能靠兩條腿去跑,自打有了這燕兒飛,跑腿的活計都不知道輕松了多少。

店老板見那小廝拿著一截竹鏈弄來弄去弄半天,都沒拆下來一個零件,便問他:“你到底會不會啊?”

“不大會。”那小廝實話實說。他們郎君是過了這燕兒飛的新鮮勁,可家里還有那一大群比他更有資歷的仆從呢,他們可還沒過新鮮勁,一群人騎來騎去的,實在很少有輪到他的時候,之前雖也騎過幾回,但斷鏈的情況還是第一回遇到。

“我幫你弄,你看我的。”那店老板二話不說,就拿過他手里的鏈條,對照了一下車上那根料條的破損情況,三下五除二就拆了一個相應的零部件下來。

快手快腳地把鏈條修好,再上到齒輪上,一轉腳踏板,齊活兒了。

那小廝連連道謝,人店老板就是不在意地揮揮手,去吧去吧,不過就是一個順手的事。

在如今的長安城中,像這種免費給人修車鏈的也不在少數,這玩意兒,就跟在后世的時候,有些上了點歲數的叔叔阿姨們玩手機玩著玩著玩不轉了,趕緊找個年輕人問問,哎我這手機咋回事呢,年輕人一看,隨手就幫他們給弄好了。

除了燕兒飛,在現在的長安城中,牡丹坐墊也是比較常見的東西。在有些高檔一點的食譜中,店主還會在店中的炕頭上鋪上幾個牡丹坐墊。

在早前,絕大多數人還買不著這種坐墊的時候,那些店主這樣的做法,就很能為他們招攬一些生意。不過眼下那股子熱乎勁已經過去得差不多了,市民們基本上都已經回歸到理性消費。

最近,長安城中還出現了不少各種各樣的牡丹坐墊,但是大伙兒公認的最正宗的,還是離石縣產的牡丹坐墊,這玩意兒仔細一看就能分辨出來了,就跟真鈔和□□的差距差不多,有些人一個不小心買到了假墊子,那個后悔不迭啊。

不少富貴人家,都買到了離石縣產的大個的牡丹地毯,別說,那離石縣的墊子,一般工匠還真模仿不來,做得小了也許還看不怎么真切,一到那大塊地毯上面,很容易就能看出差距來了。

另外,還有許多富貴人家的郎君買了那離石縣的羊絨毛衣褲穿,穿過的人都說那種衣服特別保暖。

現如今,高領毛衣配長袍的裝扮,在長安城中儼然也已經成為了一種時髦,這種時髦一般人趕不起,一整個冬季,前前后后總共也就從離石縣過來沒多少,長安人這么多,根本不夠分的,沒點身份地位,肯定弄不到。

那離石縣的好東西還挺多,在這長安城中,打那離石縣的主意的貴人怕也不少,但那羅三郎的名頭也是比較響亮,還有個棺材板兒的諢號。

聽聞元旦前后,有賊人上他們村里去拐了個小娘子,結果被人一路從石州追到了汾州,硬是把人給揪了出來,最后那小娘子找著了,那幾個賊人腦袋也保不住了。

那些個想打離石縣主意的家伙,這時候就不得不仔細想一想了,自己若真動了那羅三郎手底下的人,那棺材板兒會不會一路給他們追到長安城來。

不過聽那些去過離石縣的人說起來,離石縣那個地方還是非常不錯的,羅三郎家頂好吃的棗糕,才賣一文錢一個,現如今在長安城中還有幾個人沒聽說過這個的。

聽聞最近還新出了一個東坡肉,特別特別好吃,之所以叫東坡肉這個名兒,據說是因為羅三郎在西坡村煮肉,那肉的香味能一直越過呂梁山,飄到山東邊的村子里,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當然是假的。)

聽說當今圣人對那羅三郎也頗為看重,還賞了他五頃良田。

在許多長安貴人們的眼中,這五頃良田的賞賜跟沒賞也差不多了,之所以會這樣,大約還是因為那棺材板兒直接做了燕兒飛出來賣錢,而不是直接獻給皇帝陛下的緣故。

在離石縣西坡村這邊,羅用這時候還不太清楚自己這個穿越者的出現,給七世紀的長安城帶來了什么樣的變化。

這天下午,他去了一趟許家客舍那邊,然后又抱了一罐子廢油回來。

許家客舍那邊最近生意不錯,羅大娘他們兩口子也做了不少買賣,一些客人除了會點棗糕和東坡肉,還有不少人表示要吃臭豆腐的。

于是羅用便托許氏兄弟幫他從城中又帶了一個鐵釜回來,又是好幾貫錢花出去,生意倒也還成,在許家客舍這邊,臭豆腐不當小吃賣,而是當菜品,一盤就是十文錢,舍得吃的人也不少,每天都能賣出去十多盤。

羅大娘那邊的臭豆腐一炸起來,就算她已經很有計劃地在使用豬油,每天依舊會產生不少廢油,那些廢豬油積攢起來,羅用有時候會拿它們拌雞食,但也不會用太多。

這兩天羅用想了想,讓那些每日進城的定胡人幫他從薛記布坊那里買了一些火堿回來。

火堿這個東西薛翁他們染布的時候都要用,家里常備的就有,羅用跟他分一些回來,薛翁倒也不掙他什么錢。羅用從前還聽薛翁他們說起,那些做皮毛加工的,也需要用到火堿這個東西。

前些時候,羅用在他空間一個智能手機里看到一篇,說是用豬油和燒堿再加點水熬一熬,就能熬出肥皂來,眼下剛好有不少廢豬油,羅用就打算試試看。

結果這一熬,就是一整夜。一罐廢豬油,再加一大碗燒堿溶液,炕頭小火隔水煮,不時還要往豬油里加點清水,從晚上七八點一直熬到凌晨三四點,再經過一次鹽析,最后只得到一塊比他巴掌大一點的肥皂。

看著手上那一塊土黃色的肥皂團,那顏色質地,不禁讓羅用想起自己小時候,和羅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他記得最早的時候,他們家里用的就是這種肥皂,土黃偏暗紅的顏色,咋看之下,就像是一塊用紅糖和米漿蒸出來的糖糕,形狀是細細長長的一塊,用土黃色的草紙包裝,每次買回來這樣一塊肥皂,羅奶奶都要先用刀把它對半切成兩塊,切開以后大約就是后來市面上常見的肥皂大小,一塊拿來用,另一塊暫時收在柜子里。

這會兒沒有模具,羅用就用手將那一塊肥皂捏了捏,又放在桌面上摔了摔,勉強將它弄成一個長方形,然后輕輕拿到貨架上,將它放在靠近炕頭一個貨架的最頂端。

接下來一段時間,羅用還要不斷觀察這塊肥皂的熟成過程,聽說這種堿性肥皂一般都要放夠兩三個月以后才能充分熟成,不再具有那么強的刺激性。

對于這個肥皂的制作,羅用是一點都不著急的,慢些就慢些吧,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別想批量生產,有多少廢油就煉多少肥皂,沒有廢油的時候就歇一歇。

這一日,羅用閑來無事,就在雜貨鋪這邊雕起了肥皂模子,也不想什么花樣,就按照記憶中的糖糕模子做。

他一直懷疑,早前他和羅奶奶買的那個肥皂,做肥皂那些人,肯定是圖省事,直接從市面上買幾個糖糕模子拿回去就當肥皂模子使了。

在河東道這個地方,糖糕是別想了,大米的價格那么貴,偶爾買一點,盡用來熬粥了,哪里舍得做糖糕。

肥皂倒是可以做幾塊,反正甭管是肥皂還是糖糕,放在這模具里頭壓一壓,做出來的東西看著都差不多,擺在貨架上,倒也能過過眼癮。

“阿兄,這是甚?”四娘她們幾個,很快也發現了貨架上那個多出來的東西。

“糖糕。”羅用隨口道。

“騙人。”四娘不信道。在她的印象中,糖糕這東西明顯不長這樣。

“咱北方的糖糕是用面做的,南方那邊的糖糕是用米做的,不一樣。”羅用給他們上課道。

“那為何要將它放在架子上落灰?”五郎也是不信。

“里頭加了些東西,一定要放夠三個月才好吃。”羅三郎繼續騙小孩。

聽他們阿兄那樣說,家里這幾個小孩就有些將信將疑起來,他們家的大醬腐那些東西,也都是要放很久才好吃的,這南方的糖糕可能也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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