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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六郎那邊暫且不說,趙琛這時候卻是已經在路上了的。
自從去歲冬日,羊毛價錢暴漲,原本根本也沒什么人要的東西,如今竟能與昂貴的香料布帛等物同價,與先前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這羊毛的價錢一漲起來,很多人自然就會開始打大草原的主意,只那草原兇險,卻也不是個個都敢拿命去搏。
于是不少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朔州趙氏頭上,那趙氏幾兄弟早年便與那草原中的游牧名族多有往來,在朔州那一帶也是頗有名氣,于是這段時間就有不少人聯系他們,表示想要通過他們的渠道收購羊毛。
那趙畦父子與羅用早有約定,自然是不肯答應。
這一年開春以后,趙家兒郎運送羊毛南下,因為擔心路上被截,也不敢再從太原城走旱道,而是先往朔州河曲縣,從那里改走水道,沿黃河南下,抵達孟門關以后,從定胡縣過來,再走四五日便能到離石縣西坡村這邊。
當然,就算改走水路,也不代表他們這一路就能萬無一失,那一大車一大車的羊毛,哪個見了不眼饞。
中途有不少人試圖強行買貨,但在那朔州地區,他們趙家人的腰桿子也是比較硬的,自家的買賣,自家還是可以做主。等到出了朔州,便一直在船上待著,別人想要騷擾也很難找到機會。
而且這一次與趙家人同來的,還有十多個草原上的漢子,這些人的部族距離朔州都不是很遠,漢化程度也比較高,草原上生活不易,趙家人曾經幫過他們許多,這次這些人就是應趙畦的請求,給趙琛等人保駕護航而來。
這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就算是漢化程度頗高的部族里走出來的漢子,那身上的彪悍氣息,也不是尋常中原人士可比,有他們這些人同行,趙琛這一路走得倒也順利。
另一邊,早在趙琛他們出門那一日,趙畦便安排了一個家人快馬加鞭,經太原府南下,一路奔離石縣來了。
那人找到羅用,言是不日便會有一批羊毛抵達孟門關,讓羅用做好接貨的準備,免得半道上被人給截了。
羅用聽聞了這個消息以后十分高興,當即組織了十多個自家弟子,以及王當手底下的十多個沒有出門的弟兄,一行三十多人,浩浩蕩蕩趕往孟門關。
西坡村中一些村人聽聞此事,也有提出要一同前往的,卻被羅用謝絕了,只說自己不在家這幾日,羅家院子這邊還要他們多加照應,另外他的那些弟子當中,也有一部分被留了下來,無論羊毛一事再如何重要,大本營這邊也不能無人看守。
他們這一行人多是步行,只羅用趕了一輛驢車,車上裝了一些干糧,供眾人路上食用。
這一路上,果然就如那些定胡人先前說過的那般,每天晚上都能找到歇宿的村落,只要少少給幾個銅錢,就能從村人那里租到屋子。
不少村人聽聞這一次來的是羅三郎,非但不肯收他們的錢財,還備下飯食招待。
羅用也沒怎么客氣,該吃就吃,不過錢該給還是要給。所謂谷賤傷農,這年頭的商業原本就很不發達,農民除了賣糧食并沒有什么其他收入,偏偏這幾年的糧價又這樣低,村人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好過。
幾日后,當他們這一行人抵達孟門關的時候,趙琛等人還未到達,于是只好在城中暫住等候。
這定胡縣因為占著地利,果然就要比離石縣顯得富裕幾分,那街道上鋪著的青石塊,以及街邊那些房屋上鑲著的雕花木窗,處處都顯示著這一座城的底蘊。
許多定胡人這時節都忙著采桑養蠶,羅用看到那些桑樹上開著一串串米黃色的小花,只可惜季節未到,這時候還未有桑果。
王當手底下許多弟兄從小就是生活在這一座城中,這時候又回到這邊,領著羅用等人穿街走巷,這城里城外,就沒有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一群在背簍里裝滿桑葉的大孩子小孩子歡笑著從他們身邊跑過,穿過青石路面的巷子。
“莫要吵吵,當心驚了桑蠶。”巷中有婦人從自家院子探出身來,低聲訓斥那幾個喧鬧的小兒。
那幾個小孩挨了訓斥,便不再大聲說笑了,放低了聲音,嬉笑著穿過這條巷子,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羅用的那些弟子大多沒有來過定胡縣,這時候見到這樣的一番情景,有人不禁就發出感慨:“此地著實富庶。”
別的不說,光是這一條條的青石巷子,看了就叫他們十分羨慕,在他們離石縣那邊,就只有黃泥巷而已,一到下雨天,那真是一個接一個的泥坑,一踩一腳泥。
“聽城中老人言,前朝時候的孟門關,比現在還要熱鬧許多,如今卻已經算是破落的了。”
唐初這時候,全國上下百廢待興,與從前最繁榮的時候,自然是沒得比。
前面武德年間依舊是戰事不斷,到了貞觀年間還有南征北戰,近日又有往來商賈帶來南邊的消息,言是與吐谷渾又起齟齬,怕是要開戰。
羅用從前對歷史事件并沒有多少了解,剛穿來這里的那段時間又生活得比較閉塞,只以為自己是來到了一個太平盛世,雖然窮了點,這天底下到底還是安定的。
待到他真正把門戶打開,四處的消息向他們匯聚而來,才發現,原來貞觀年間亦有許多戰事,這天底下從未真正太平過。
孟門關是軍事重地,當地駐扎著不少官兵,出入城管理也比離石縣那邊嚴格許多,對于那些往來船只,也是盤查甚嚴。
趙琛他們那艘船上有十來個肖勇強壯的游牧名族青壯,原本還擔心船只登陸的時候會遇到些許麻煩,沒想到碼頭上的官兵只是看過他們的路引,又將船上的貨物檢查一遍,確定沒有什么問題也就放行了。
這時候的唐朝政府對于少數民族采取的也是包容和接納的態度,并沒有十分排斥,就連前兩年剛被滅國的突厥人,也能在軍中謀得一席之地,甚至還有成為將領的。
當今圣人在軍事上強有力地掃蕩了西北幾股勢力以后,在政治上又對他們采取寬容安撫的政策,使經濟復蘇,民生發展,商路暢通。
看著趙琛等人從船上推下來的那一車車羊毛,羅用滿心歡喜。
趙琛他們這一次沒有用牛拉車,也沒有用驢子馱羊毛,而是靠人力推車,人力可以推車趕路,關鍵時候還能放下車子操家伙跟人干仗,這是畜力比不上的。
趙琛原本就帶來了不少人,這時候又與羅用帶來的三十多人匯合,兩撥人馬合到一處,推著這些裝著羊毛的木車一路前往離石縣。
聽聞有人從北面運來的不少羊毛,定胡縣中便有許多人前往觀望。
因怕節外生枝,這一行人沒在定胡縣多做耽擱,下了船便踏上了前往離石縣的路程,四日之后的黃昏時分,終于抵達西坡村,自此,羅用和趙琛等人才真正放下心來。
羅用將趙琛等人安置在許家客舍,又讓許氏兄弟幾人用豐盛的食物招待他們。
趙琛這一次能守諾前來,運來的羊毛甚至比去年更多,羅用對此非常高興,有了這些羊毛,非但早前與人簽下的羊毛絨衣褲的訂單不成問題,另外也能給他帶來不少利潤。
這一行人在路上行了這些時日,也沒怎么好好吃飯,這時候一個個都餓壞了,上了餐桌以后那叫一個狼吞虎咽風卷殘云。
這許家客舍的飯食著實也是可口,原本就是過日子認真仔細的人家,飯食也做得細致講究,近來又在羅三郎那里受了許多熏陶,學來不少新鮮做法,又有醬油大醬腐等厚味之物,實在不是別處能比。
那幾個幫趙琛送貨過來的胡人更是吃紅了眼睛,大盤的豬肉韭菜餡餃子,幾口就能扒拉下去一整盤,羅大娘兩口子領著許家幾個小孩不停歇地包餃子,卻也趕不上他們吃餃子的速度。
有那一兩個胡人兄弟還知道看一看主人家的臉色,他們也聽聞某些中原人士臭講究,瞧不起直來直往的大老粗。
那羅三郎看起來倒是不錯,非但沒有輕視的神色,還一個勁地招呼他們多吃,言那桌面上的吃完了還可以再上,之后幾天就好好在這里住著,休整好了再回朔州。
之后的幾天時間里,他們這些人依舊住在許家客舍,果然也被好飯好菜地招待著,這一日兩日地吃下來,有些人就開始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要是沒有這羅三郎弄出那織毛衣的法子,他們草原上的人哪里能多出來這么一個賣羊毛的營生,照理說那羅三郎已經是他們草原上的恩人了,幫他送一次羊毛也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對他們這些人又是這般慷慨有禮。
草原上的漢子們覺得不好意思了,就總想為那羅三郎做點什么。
這一日中午,羅五郎和王紹林榮二人騎著燕兒飛從小河村回來,三個小孩里頭,就數五郎長得最是瘦小,小胳膊小腿的,瞅著就叫人特別憂心。
路邊有幾個閑坐的胡人見了,便招手讓五郎過去。
“作甚?”五郎這時候肚子都餓壞了,正趕著要回去吃午飯呢。
“我們草原上有一句話,富而不強,就像一頭肥羊,你阿兄將家中經營得這般好,你怎么能長得這般瘦弱?”一個草原上的漢子操著口音怪異的漢話對五郎說道。
五郎:“……”
長得瘦弱也能怪我啊,我也不想的啊。
這些草原上的漢子們實在不忍心看著羅五郎這只小羊羔每天就這樣招搖過市,于是就對他說:“長得瘦弱也沒有關系,只要武藝高強,照樣很能打。”
自此,他們這些人總算找到了報答羅三郎的方法,有事沒事就把羅五郎拉出去操練,決心要把這只羔羊練成一頭狼崽子。
拳腳功夫也就算了,騎馬拉弓這些硬著頭皮也能上,可是幾日過后,這些人里面有個年紀挺大看起來挺靠譜的大叔,竟然從腰上解下一把小刀,要教羅五郎練刀,五郎當即就有些傻眼了。
剛好羅四娘這一日也跟出來看熱鬧,見著這一幕,那丫頭笑嘻嘻就跟人家說了:“我弟弟膽兒小,不敢玩刀子,要不然你們還是教我吧。”
然后這一天傍晚,羅用就看到四娘那丫頭蹲在院子里甩刀子玩,當時他那腦海里就閃過了三個字:“女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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