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4宿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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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羅用寫給皇帝的那封表書,倒也不是張嘴就來隨口胡謅,
其實在他們常樂縣,
就有幾名女子表現出了出眾的辦事能力。
羅用這個縣令當得也沒有什么架子,
與城中百姓走得很近,常常也會將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托付給與他熟識的百姓。
比如說他們幫忙試種新種子之類的,另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城中百姓大多都以能得縣令托付為榮。
隨著常樂縣的不斷發展,外來人口持續增加,縣衙那邊的工作量也跟著多了起來,
差役吏員們都太忙了。
于是羅縣令決定再增加一些人手,這一次他有心要增加幾名女性員工,縣丞主簿等人聽聞這件事以后很是震驚,
還有人當場表示,
這縣衙里頭若是出了女吏員,
那他們立馬就要撂挑子不干。
之后那兩三日,
羅用更是聽了一腦門的之乎者也,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最終他也只好會揮袖子不了了之:
“不過就是數名女子,竟教諸君畏之如虎。”
眾人這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若是果真令那些女子入了公府,
那不就等于說他們常樂縣沒人,
所以才要女子充數,要么就是說他們這里陰盛陽衰,
傳出去叫人笑話。
“你小子果真就這么算了?”唐儉不相信這塊棺材板兒果真這般好打發。
“這才哪兒跟哪兒,
這一回我就是先給他們松松土。”羅用飲了一杯濁酒,
笑著說道。
這個時代對女子的戕害雖然并不如封建社會晚期那么嚴重,但這男尊女卑的觀念也是根深蒂固,想要改變談何容易。
這件事他原本就沒想一蹴而就,現在有事沒事就先給它松松土,將來拔起來好歹能夠容易點,雖然能不能拔得起還得兩說。
“沒事你又要去撞這堵南墻做什么,有那工夫,不若多畫幾張輿圖。”唐大人覺得他這就是閑的沒事撞墻玩兒。
“整日指使我干活,也不給我發薪餉。”這常樂書院眼下就歸他們常樂縣官府養活,這一年到頭出錢出力的,也不知道最后能落著了什么好?
唐大夫一個瞪眼:“那白疊之歌的話本賣了多少,你可曾給過我一文錢?”
羅用亦不甘示弱:“你當你每日里飲的這些個茶酒不花錢?”
這倆一老一少的,你一言我一語吃酒斗嘴不干正事,大冷的天,羅用難得也在這邊躲一回清閑。
至于唐儉,自打這常樂書院上了軌道以后,他一直就很清閑,整日里吃飽喝足的,書院里待膩味了就到外邊轉轉,最近還常常乘坐木軌馬車去往晉昌城,在那邊交了不少新朋友,跟那瓜州刺史陳皎也走得比較近。
所以現在他們這關系說起來也比較有意思,羅用歸陳皎管,陳皎在唐儉跟前畢恭畢敬,然后唐儉的常樂書院又要從羅用那里要錢要糧。
所以唐儉現在在羅用跟前已經徹底硬氣不起來了,歸根結底一句話,有錢的就是大爺。
羅大爺這時候就跟唐儉討教,說自己前些時候那封表書那么寫,會不會引發什么不好的連鎖反應。
“都與你說過幾遍了,無事無事,怎的今日又來問。”唐儉不耐煩道。
“長安城離我常樂縣這般遠,我那幾個弟妹年歲又小,家中又無長輩……”一說起長安城那幾個小孩,羅用就很憂心。
前些時候邢二托了關系,令人往涼州城的羊絨作坊送了一封信件,那邊羊絨作坊的管事又拖了趙家人的關系,讓他們幫忙把信件帶到了常樂縣。
所以,其實羅用在羅四娘的信件到達之前,就已經了解到了一些情況。邢二在信件里給羅用說了不少消息,其中一條便是關于羅四娘的,言是圣人近日接連召四娘入宮,已有數次,依他之見是有一些不妥,不知羅用意下如何。
羅用當然也覺得不妥了,畢竟是皇宮那樣的是非之地,像唐儉這樣的老狐貍,都差點在那里邊掉了腦袋,就因為跟皇帝下了回棋。
羅用覺得皇帝在這件事情上做得就有些不厚道,又不是真的要給她多少好處,把她一個小娘子往那風口浪尖上推做什么,所以當初在些那一封表書的時候,羅用其實是有些生氣的,自家娃兒都知道要緊緊地護起來,別人家的娃兒就能拿去耍著玩兒是吧?
“你就不怕他真的給羅四娘封個官兒?”唐大人玩笑道。
“他若是能封了這官,你道四娘就當不起?”羅用咂咂嘴,話說他最近怎么覺著這酒越喝越好喝呢,莫不是有了酒癮?
“嘖,一個兩個,不怕事兒大。”唐大人口里這般說著,其實他心里邊何嘗不想整一回大的。
在這常樂縣待了這么久,唐大人怎么看怎么想,都覺得經略西域這件事,要通過經濟文化另外再輔于些許政治手段的方式去實現,而不是光靠打仗。
唐儉覺得,像現在這樣以常樂縣為中心,向四周慢慢擴散延伸的發展形勢就很好,假以時日,若能形成一股強大的凝聚力,讓常樂縣的這個地方之于西域,就像是長安城之于中原各地那般……
奈何皇帝好像是有些等不及了,派了郭孝恪來隴西,那郭孝恪是個好杖的,前些時候剛剛上任,這會兒聽說已經在高昌伊吾一帶拉起了戰線,就等著應戰突厥大軍。
結果這些時候過去,突厥大軍沒等到,就等來幾個細作,捉了那幾個細作之后,就連一個鬼影子都沒見著了。
現在大伙兒都說這仗怕是打不起來了,不管是商賈富戶還是貧民百姓,大家都很高興。
郭孝恪就不怎么高興了,他這回來隴西上任,便是做好了要大干一番的準備,連自家長子都帶過來了,打算要領著他一起立戰功呢,結果乙毗咄陸那慫貨,臨了還是沒敢過來。
無戰可打,郭孝恪在邊境上留了守備,自己只好又回那高昌城去了,眼下這西域都護府便設在高昌城中,郭家父子平日便是在這里生活辦公。
一看今年這場仗好像打不起來了,麴氏家族連忙慫恿郭孝恪修路。
雖說現在高昌不歸他們麴氏一族當家,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為自己的故鄉謀發展啊,畢竟他們麴氏一族依舊是當地的第一望族,再說萬一哪天大唐的國力又弱了呢,咳咳……
早前郭孝恪在赴任途中,經過晉昌常樂的時候,就曾經乘坐過木軌馬車,深知其便利。
考慮到這樣的木軌道在運送糧草和兵力上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郭孝恪也同意修路。于是雙方一拍即合,高昌那邊的木軌道很快也開始動工了。
原本郭孝恪是打算要鋪兩條木軌道,一條通往敦煌,一條通往伊吾,結果這些高昌人死活不干。
“我高昌人少地薄,前兩年剛剛經歷一場戰事,元氣大傷,現如今即便只是鋪設一條木軌道,都要傾盡全力,哪里又有那財力物力去鋪另一條?”
高昌當地的官吏仕紳們眾口一詞,只肯鋪一條木軌道,另一條說什么都不肯出錢出力。
郭孝恪自己手里也沒有錢,他剛剛當上這個安西都護,成了這片地方上的頭頭,都護府所在的高昌城,從前是高昌國的國都,麴氏一族能乖乖把王權讓出來就算很不錯了,難道還能指望他們把國庫也讓出來?
郭孝恪父子雖然從中原那邊帶了不少金銀器物奢侈品過來,一路顯擺,十足的暴發戶做派,然而真正要叫他們掏錢出來去做修路那樣的大事,那肯定還是拿不出來。
關于高昌當地不夠錢糧去修兩條路的說辭,開始的時候郭氏父子確實是相信的,雖然這地方看起來并不是很窮的樣子,但是鋪路這畢竟是件大事。
直到幾天后,他父子二人坐在一家酒肆之中,偶然間聽聞幾個醉酒的商賈大聲談論此事。
“那新來的都護是如何想的,怎能叫我們往伊吾修路?”
“伊吾過去與我高昌還曾有過仇怨。”
“即便無那仇怨,也用不著去修那一條路。”
“把那條路修好了,只會使得他們伊吾更加便利,于我高昌又有甚好處?”
“橫豎有路沒路,那邊的商賈都要來我們高昌。”
“不修不修,修了伊吾那邊就興盛了。”
“就是要叫他們那邊的商賈過不來,不便利。”
“要修他們自己修。”
郭孝恪倒是忘記了,西域這一片原本就是一個一個的小國,國與國之間難免會有摩擦。
高昌和伊吾原本也曾有過宿怨,現如今他倆都成了大唐的州縣,當地人卻依舊忘不了從前的恩怨,但是不管怎么說,他們現在好歹是打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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