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金盞

第139章 她小名阿薇,金殊薇

我查了周少傅的案卷,翻巫蠱案時,他的冤屈是一道佐證。”

李嶸的臉色愈發難看了些,他壓低了聲音,卻無法壓住所有的怒氣:“我次次跟你說,別碰!別碰!碰不得!父皇他……你難道想……”沈臨毓打斷了李嶸的話,道:“章振禮、就是安國公那個侄兒,他似乎極其擅長書道,我會想辦法試試他,看他是不是當真行草楷無所不通,是不是能力寫出以假亂真的金體。”

李嶸繃緊的身體仿佛脫力一般,長嘆一聲:“臨毓,你要聽勸。”

沈臨毓笑了下:“我也在勸你,不要勸我放棄翻案。”

李嶸無力地搖了搖頭。

“大哥,想我走得快些、穩些,就多告訴我一些內情,”沈臨毓勸說著,“我自己查出來的,總比你知道的少,也慢。”

李嶸沉默。

沈臨毓知道沒有那么容易就說通他,也沒有一味進攻。

“金太師有一個小孫女,你還有印象嗎?最小的那一個。”他問。

或許是這個問題沒有前面的話題那么尖銳,李嶸緩了緩情緒,回憶了下,道:“記得的,很可愛的小丫頭,太師極其喜愛她。說來,你小時候也見過。”

這下輪到沈臨毓詫異了:“我見過?我完全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不稀奇,”李嶸嘆了聲,“你那時也就五六歲吧?還是更小一些?太久了,記不得那么真切。”

沈臨毓的喉頭滾了下,慢聲道:“她叫什么名字?”

李嶸道:“她小名阿薇,金殊薇。”

沈臨毓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一時間,他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

飄飄忽忽地。

如果說早前是七八成把握,這會兒幾乎是塵埃落定了。

跟隨陸夫人回京的,不是余如薇,而是金殊薇。

巧合也好,注定也罷,金家小孫女和陸夫人的女兒都叫“阿薇”。

余如薇體弱多病,余家那般狀況,或許……

金殊薇孤女一人,與陸夫人相依為命。

陸夫人給了她名正言順的身份,金殊薇回報給她如親生母女一般的支持與關心。

因為她姓金,她是金太師的小孫女,自此所有的猜測都可以走到終點。

一碗果茶就喝吐的馮正彬,十一月初二燃燒的經文,開棺驗尸前的供奉,撐傘離開時那不高興的背影……

但是,這處終點也是沈臨毓的起點。

猜測、認定,與對方親口承認,差距千山萬水。

深藏如此秘密,誰會輕易開誠布公?

不由地,沈臨毓攥了下拳頭,又松開來。

李嶸把他的反常看在眼中,問:“怎么了?”

“她、我是說金家那位阿薇姑娘,她應該是活下來了,”沈臨毓把語氣壓得盡量平靜,一字一字道,“我見到她了。”

李嶸的眸子驟然一緊。

沈臨毓微微彎了彎唇,語速依舊很慢,懇切又祈求:“她沒有放棄,把馮正彬逼到絕路上的是她,讓金夫人的死因大白天下的背后也是她。

我也沒有放棄,我知道大哥擔心什么,但你勸不了我。

去年臘月,你說過你想讓克兒走出去,只是你知道父皇的脾氣,克兒只能在舒華宮里這么一年一年長大。

但大哥,你真的就這么放棄了嗎?

你認命了,也要替大嫂和克兒認命嗎?”

李嶸無言,情緒翻滾如巨浪拍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桌上,那還沒有動過的一碟荷酥被沈臨毓推得離李嶸更近了些。

“金姑娘親手做的,大哥嘗嘗。”

說完,沈臨毓起身離開。

他知道,李嶸需要一些時間。

舒華宮的大門又關緊了。

李嶸一動不動坐在桌邊,看著面前的荷酥。

記憶里,是有那么一個小團子,雖然五官已經想不起來了,但那銀鈴般的笑和委屈壞了的哭都仿佛還在耳邊。

一晃那么多年了。

良久,李嶸顫抖著手拿起一塊送到嘴邊。

一口下去,油香濃郁、餡兒清甜,酥皮掉落在桌上,荷尖上的那抹紅那般顯眼。

像血似的。

他見過血流成河。

那么多人為了他家破人亡、滿門抄斬。

他的弟弟,他的外家,他的岳家,他的恩師們,太子府里外無數的人……

是他連累了他們。

時隔多年,李嶸得知恩師家活下來了個小團子。

他把荷酥咽下去,又拿了一個,一口接一口,細碎的酥皮散在桌上,邊上砸下晶瑩的水珠。

妻子謝氏進來,見里頭狀況,忙把跟在后頭的李克輕聲打發了,而后才走到李嶸身邊,低聲喚了聲“殿下”,又給他倒了盞茶。

李嶸仰著頭喝了茶,再去拿荷酥。

謝氏默默陪著他,直到那一碟子點心空了,直到李嶸從無聲落淚到失聲慟哭。

不知不覺,謝氏的眼睛也是通紅一片。

她不清楚沈臨毓和李嶸說了什么,但能如此觸動李嶸,十之八九是巫蠱案子。

殿外,李克無措地站在廊下。

許公公含淚牽著他,背過身時也抹了眼。

許久,李嶸才慢慢平復了情緒。

謝氏絞了帕子給他凈面。

李嶸后仰著脖子,帕子覆面,他拿雙手按著,嗓音喑啞:“臨毓說,有人活了下來。我才知道、我才知道,原來,哪怕就只多活下來一人,都足以讓我這般感恩……”

謝氏的淚珠滾滾而下:“真好,活著就好。”

華燈初上。

沈臨毓走進廣客來后院。

小囡坐在石桌邊,自己捧著碗吃雞蛋羹,見了他,怯生生地笑了。

阿薇從廚房里出來。

兩廂照面,沈臨毓看著她,頷首喚道:“阿薇姑娘。”

阿薇腳步一頓:“王爺叫我什么?”

“阿薇姑娘,”沈臨毓并不改口,“以后我就這么叫吧。”

指甲劃了下掌心,阿薇定定看著他。

她想的是,看來,王爺猜到了。

但她不會承認,也沒有必要認。

“灶上還有一碗蛋羹,要嗎?”阿薇挑了挑眉,問。

沈臨毓失笑。

窗戶紙透點光而已,想捅破,想卸了窗板,小鯉魚你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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