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歷四年

第十五章 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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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團結的大會,一次勝利的大會,一次繼往開來的大會。與會的縉紳大室表達了他們對于滿清及其麾下的那些走狗惡棍的憤慨之情,并且紛紛慷慨解囊購買官府的借款,以添軍用,極大的襄助了王師建設新衛所以及此后出兵收復失地的軍事行動,表現出了金華府各縣圣教門徒們偉大的愛國熱忱。”

至少在后世的某些私人修篆的史書里是這樣寫道的,至于當事人如何去想,便不在那些有良心的歷史明家的考慮范疇之內了。

王師光復金華府善后大會在當天入夜時分便結束了,在場的近百個士紳富戶捏著鼻子購買了不到八千兩的征虜大借款后便婉言謝絕了陳文的籌款晚宴,各自匆匆離去,而這還要算上此前第一筆約期十年的一千兩銀子。

至于那個認購一千兩的老者,則是孫鈺的岳父老泰山,乃是陳文專門找來的演員,俗名“托兒”。

由于孫鈺參加了尹燦的反清義軍,易家屢次遭到金華府滿清官吏的勒索,后來馬進寶移鎮金華府后,更是差點兒把這位易老先生拉去灌醋,若非表現得足夠謙卑,毫不猶豫的將城中以及各縣甚至是其他府的產業盡數獻給了馬進寶,只怕是連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就這樣,從金華府的大戶人家一落千丈,一大家子人藏在了六洞山一帶的破屋里忍饑挨餓的過活了數年,耕種著山間僅存的幾畝薄田。直到明軍收復金華府的一個多月后,孫鈺的岳父一家在得知隨著這支明軍殺回來的金華知府乃是他的女婿,才趕在正月十五前重回府城與孫鈺一家相見,此番更是被陳文請來演了這出戲。

對于這些襄助明軍的士紳富戶,陳文表示一定會記下他們的功勞,并且會連同之前向明軍捐獻財物,傳遞情報的義民一起記錄在案,等到光復南京迎鑾后向天子稟明他們的忠義,想來天子也一定會嘉獎他們的。

于是乎。在現陳文有這么個記賬的好習慣后,那些唯恐著明軍敗亡后會按照陳文的賬簿來鎖拿的“反清人士”只得捏著鼻子認購了部分征虜大借款,只是在購買額度上絕大多數都選擇面值最低的,反倒是那個一度指著陳文的鼻子痛斥其“信譽問題”的老夫子在私下里認購了八百兩。算是除了“托兒”之外最大的一筆借款。

不到八千兩銀子,還要減去那一千兩,這些銀子對于這支急需資金提升實力的大軍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不過對于陳文而言,卻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從善后大借款。到分期付款,再到征虜大借款,陳文的目的除了獲得啟動資金以撐過夏稅開始前最難熬的幾個月外,更重要的是將本地的士紳百姓們與明軍綁在一起,以便獲得更多的支持。至于這些人是不是心甘情愿,陳文卻根本不在乎。

至少在他看來,只要手中的大軍足以抗衡清軍,守住這片土地進而收復更多的失地,這些人根本鬧不出什么亂子,反倒是在明軍獲得主動權后會加大力度支持明軍。以便于在大明中興后保住地位進而更進一步,而他從今天起也給了這些人一個既能得利,又能得名的機會。

半個月后,剛剛建立起不久的金華衛開始分第一批田畝。而此刻,永康縣縣城西南的毗鄰鳳凰山的一個小村外,永康縣守御千戶所的千戶以及衛所文官正在指揮衛所和縣衙小吏劃定田畝界限。

這個村子的田土此前很多都被駐守永康縣的清軍奪占,由于此地距離縣城不遠,靠近永康溪引水灌溉已成,又兼被奪占田土的人家大多被迫害以至絕戶,明軍第一批分地的軍烈屬和傷殘士兵中便有幾戶分在了這里。其中便包括四明山殿后戰的陣亡士兵丁克己的一家。

在幸存百姓警惕的目光中忙忙碌碌了一上午,千戶所的官吏們總算劃定了界限,在丁家寡婦以及其他軍烈屬和傷殘士兵的千恩萬謝中離開了此地,繼續到別的地方監督工作。

丁克己陣亡后。丁家分到了四十畝的田土,這份田土由于陳文麾下這支明軍寄居于天臺山而無法放,直到現在才總算有個了結。這四十畝地乃是永業田,二十年內無須繳納任何稅賦,丁家母子也不用承擔徭役,并且已經劃到了丁克己的名下。只待他的兒子長大后便可以變更田主。

之所以如此,主要還是考慮到可能存在的改嫁問題,所以將陣亡將士的田土暫時歸于其名下,等到其人的遺孤長大再行更名也算是保證了田土的歸屬。

同在一個村子的其他幾戶中傷殘士兵和如丁家寡婦一般的軍烈屬且不提,其中有一個陣亡將士不僅沒有妻室后嗣,其他家人也都不在人世,孤身一人在大蘭山投軍,結果在四明山殿后戰中陣亡。陳文按照計劃,由金華衛挑選了一個年歲不甚大的孤兒,讓其認了這個陣亡士兵為義父,改隨了其人的姓氏,便以此償還了撫恤田土。

只是這份田土暫時還是掛名于那個士兵的名下,田土也由千戶所尋人代耕,而他的義子則被安排在了金華衛的一個附屬機關里接受撫養和教育,待成年后田土和收成才會歸其所有。

比起這個陣亡士兵,丁克己還算是好運的,至少他有一個親生兒子,以及一個愿意為他守下去的妻室……

衛所的官員們走后,丁克己在世時的隊長劉成以及原南塘營甲哨第四鴛鴦陣殺手隊幸存的同袍也大多都趕了過來,協助丁家母子在田地的一處風水還不錯的地方為丁克己立了衣冠冢,以方便祭拜。

一鋤頭、一鏟子,安有福和石大牛一點一點的將用來放置衣冠的墓穴挖好,待丁家母子將丁克己留下的衣冠放了進去,才開始封土堆墳頭。而在安有福和石大牛忙碌的同時,劉成帶著另外兩個同袍則尋到了此前找過的那個石匠,付過錢后將為丁克己訂做的墓碑搬上了丁家分到的牛車,將其拉了過來。

立好了墓碑,丁家母子及劉成、安有福、石大牛等人便點了香燭,奉上一應貢品。開始祭拜。

“夫君,陳大帥許諾的撫恤田土已經放了,以后妾身和杰兒便住在這里,時時守著你。守著這片你用性命換來的田土,總會把孩子養大成人,好為丁家傳宗接代的……”

焚燒紙錢的煙塵中,丁家寡婦嗚咽的女聲間雜期間,劉成等丁克己的同袍盡皆流露出了感傷的情愫。而與丁克己最為親近的安有福和石大牛更是虎目含淚,一道道劃過臉頰,追思著這位陣亡了一年多的老大哥當初給予過他們的幫助和彼此之間的友情。

丁家母子下拜磕頭完畢,便輪到了劉成,不過劉成乃是丁克己生前的上司,自然不好磕頭祭拜,便鞠了幾個躬,而安有福、石大牛等人則直接在墳前叩拜。

訴說著這一年多軍中的軼事,以及從天臺山出后明軍的歷次交戰,丁克己的戰友們在追思過往的同時也在感傷于先他們一步已經離開人世的同袍。直到良久之后。眾人從丁家離開,前往永康縣城里的一個小酒館,就連已經確定駐軍于此的安有福也不例外。

深夜,酒館的東家早已睡下,而劉成、安有福和石大牛等人卻還在喝酒,只是苦了那小伙計還趴在曲尺形的大柜臺上打著瞌睡。

只不過,此刻的桌子上,除了劉成以外,只有一個曾經在他麾下的士兵還在與他這個曾經的直接上官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其中聊到的最多的還是分授田畝。以及軍功授田的事情。聽著劉成這個已經半只腳跨進了高級軍官大門的老上官將流傳于他們這個階級才有機會知道的內情娓娓道來,只聽得那個曾經的士兵激動不已,連連向遠在金華府城的陳文和當面的老上官劉成敬酒,仿佛這樣便可以表達他的感激之情。至于其他人。則全部醉倒在桌上,打著此起彼伏的哈欠,以此來作為伴奏。

今天是給丁克己立衣冠冢的日子,回想起當年剛剛進入軍營,口無遮攔總是得罪人,甚至還沖撞過軍法官。可每一次都是丁克己在安慰他,幫他在隊中立足,更是在戰場上為他遮風擋雨。曾經的兄長早已逝去,心中苦痛的安有福不出意外的第一個醉倒在桌上,而一向老實憨厚到了有些蠢笨的石大牛卻在安有福醉倒后很快便撒氣了酒瘋。

當著眾人的面,滿臉淚水的石大牛一邊喝著酒,一邊哭訴著丁克己陣亡時的詳情,到了后來更是開始狠狠的扇他自己的嘴巴,用力之大著實將眾人嚇了一跳,甚至嘴角都隱隱流出鮮血。而身為老上官的劉成卻制止了其他人試圖勸阻的企圖,只是默默看著石大牛泄心中積蓄已久的自責。直到精疲力竭再也無法支撐下去以至醉倒的那一刻,石大牛翻來覆去的那一句“若是俺能反應快一點,或許丁三哥就不會死”的自責聲,始終回蕩在耳邊。

酒喝了一整夜,只有酒量一向甚大的劉成始終在慢慢飲著,而其他人則是喝醉了睡,睡醒了繼續喝,只有石大牛在撒過了酒瘋后便再沒起來過,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才被準備返回駐地的眾人喚醒。

除了劉成和安有福,石大牛等人在此次重新整編后還留在戰兵營,其中作為資深老兵的石大牛更是被提升為他們曾經的那個隊的伍長,在新任的隊長羅永忠的手下做事。

與這些最底層的軍官不同,劉成憑借著義烏城防戰的出色表現,已經被陳文任命為游擊將軍,負責整個東陽縣的防務,成為了當初的那支南塘營的中級軍官中最先成為將軍的一個。當然,和已經掛著協守副總兵銜管總參謀部的樓繼業還是無法相提并論,但是和其他南塘營第一批的隊長相比,卻已經是升遷最快的一個了。

眾人踏上了行船,他們都是要沿著永康溪而下,抵達金華府城,其中劉成更是要在進入東陽江后溯流而上前往東陽縣城的軍營就職,唯有安有福還在岸上為他們送行。

“安兄弟,不再考慮一下嗎?老哥哥我在吳大帥那里還能說得上幾句話,把你調回戰兵營應該不是問題,永康縣并非能夠奪取軍功的所在,何苦守在這里虛度年華。”

聽到這話,安有福搖了搖頭,繼而向劉成說道:“劉隊頭,當初丁三哥殉國時,我曾答應過他照料他的遺孤,眼下能夠就近留在永康縣做個駐軍守備隊千總,已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還請隊頭見諒。”

“哎。”

安有福的回答讓劉成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個老部下雖說毛病不少,受罰的次數也很多,但是軍功也同樣不在少數,作為士兵期間的獨自擊殺和在其他人協助下擊殺清軍的數量現在還在榜上排在位。此番整編時,曾經有一個南塘營的哨長和軍訓司的訓練官可以挑選的機會,他卻選擇來這個與軍功無緣的永康縣充任駐軍守備隊千總。

忿忿于這個老部下的不智,但是這份義氣和信守然諾的精神還是讓劉成贊嘆不已,只得在道了句后會有期后跳上了行船,開始向他即將主持軍務的東陽縣駐軍大營出。

與此同時,劉成的目的地以南數十里,橫店鎮外的一處林子身處,一個穿著明軍軍服的漢子正在燒著紙錢,向他面前的一個連墓碑都沒有的墳頭幽幽的訴說著。

“爹、娘,孩兒現在在陳大帥的軍中當兵,孝順鎮一戰也有戰功在身,不再是曾經的那個寄人籬下的家奴了,而是堂堂正正的軍中勇士。日后再有軍功也可以明媒正娶個媳婦,為咱家留個后……”

“……前不久,陳大帥下令分授田土,等孩兒得到了田產,便用此前的那份軍功賞錢風風光光的將祖父母和您二老的墳遷到咱家自己的地,不在馮家的眼前受氣,子孫后代也不再是馮家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