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靜。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那樣,愣愣地望著段香凝。
段香凝是昨晚才回家的。
她來之前,那件足夠讓段家轟然倒塌的大事,就已經發生了。
可她現在卻說,是她在段儲皇的電腦上搗鬼。
開什么玩笑呢?
真以為你在段家的地位很高,能隨便出入段儲皇的房間嗎?
那么,她怎么會主動站出來,說是她在搗鬼呢?
“香凝!”
知子莫若父,也可以說知女莫若母,老五家畢竟和段香凝是親母女,又是把她從小拉扯長大的,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母親絕對能在最短時間內猜到。
猜到女兒要給段儲皇,給整個段家當替罪羊的老五家,戚戚地哀叫一聲:“不要胡說!你和這件事沒有絲毫——”
“媽!”
段香凝霍然回頭,看著母親大聲說:“就是我做的!”
“香凝。”
老五家的淚水,噴涌而出。
段香凝用力抿了下嘴角后,忽然仰天狂笑起來。
邊笑,邊有些竭斯底里的叫道:“哈,哈哈。下面,請大家都洗耳恭聽,我為什么要陷害段儲皇!我為什么要陷害他呢?因為我很清楚,我唯有這樣做,才能把整個段家都推進深淵,以報我被當做棋子用后,還差點被清洗掉的怨恨!”
狂笑聲,猛地收斂后,段香凝惡狠狠地看著段儲皇,嘶聲說:“段儲皇,你應該還記得,你和段襄倆人在青山時,對我做了什么。還有,你也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段襄要在長城上殺我的那件事。”
“我、我知道。”
以往在段家四鳳面前,從來都是淡然自若的段儲皇,此刻臉色蒼白,強壯的身子晃了下,居然不敢和段香凝對視。
“可你沒有管。”
段香凝一步步地走過去,滿臉都是怨毒之色。
“是。我沒有——”
段儲皇剛說出這幾個字,大家就看到眼前白影一閃。
耳光聲,在大廳里響起后,格外的清脆,也刺耳。
被段香凝狠狠抽了一耳光的段儲皇,用力咬了下嘴唇,沒說話。
“我早就想抽你了。今天,總算是得償夙愿了。”
段香凝冷冷地說。
李南方走過來了,拿起她的手,有些心疼地說:“看,都紅了不是?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以后這種動粗的事,交給我就好。你不會打人。我教你啊,學著點。”
他的話音未落,就再次有耳光聲響起。
剛才段香凝抽段儲皇時,聲音倒是很響,也把她自己手給抽紅了。
段儲皇卻只是咬了下嘴唇,腦袋都沒動一下。
但李南方出手后,耳光聲不響,段儲皇卻陀螺般地原地旋轉好幾圈,嘴角更是有鮮血冒了出來。
“葉沈!”
誰家母親不疼兒啊?
又有哪個母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被人狠抽耳光呢?
段母張嘴怒叱一聲,剛要有所動作,一只手卻迅速伸過來,捂住了她的嘴。
段二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等等。”
就仿佛沒聽到段母的怒喝聲,段香凝拉起李南方的手,和她那只掌心發紅的小手比了下,才欽佩地說:“老公,這方面你果然是行家。我以后如果還能、能活著,肯定會好好向你學習的。”
“你會好好活著的,只要有我在。”
李南方淡淡地說了句,轉身走到桌前,坐下來后拿起了酒瓶子。
失憶,真不代表著人變傻了。
既然李南方沒有變傻,那么他當然能看出段香凝正在做什么。
他沒辦法阻止。
因為在他看到段香凝跪在地上,給她母親磕頭時,就知道這個女人為了段家,要決意犧牲自己了。
接下來,李南方要考慮的,不是阻攔段香凝去當替罪羊,而是該怎么幫她洗白。
找到泄露絕密軍情的罪魁禍首。
段儲皇接連被狠抽倆耳光后,段香凝輕松了許多,再說話時也正常了。
她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高長征等人,都能聽懂。
“哦,你怎么不記下來呢?”
段香凝看向了高長征身邊的那個軍官,秀眉微微皺著:“我這是主動自首,坦白從寬呢。”
“好,好,我馬上記。”
那個軍官下意識的點頭后,又看向了高長征。
自凡是搞情報工作的人,就沒有傻子。
親眼目睹段家諸人反應后,高長征現在也看出段儲皇是被人陷害的了。
只是陷害他的那些人,手法狠辣,把他能洗白的所有后路都封死,讓他徹底失去了辯白的機會。
非但如此,而且絕密軍情泄露這件事太大了,容不得絲毫的馬虎。
所以即便是已經斷定,段儲皇是冤枉的,高長征也得把他帶走,眼睜睜看著段家就此落魄。
但現在,段香凝卻挺身而出——高長征稍稍沉默片刻,對同伴點了點頭。
負責記錄的軍官,馬上拿起筆,在本子上唰唰地記了起來。
段香凝說的很透徹,無論是做案動機,還是做案方式,都是那樣的合情合理。
她憤怒與段家在她沒用后,僅僅是為了面子就要把她清洗掉。
更痛恨段儲皇不顧兄妹之情,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幸虧段香凝的運氣超級好,現任丈夫葉沈在她最為難之際,挺身而出,把她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
“我相信大家應該很清楚,一個一個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段儲皇,很抱歉,我也是。”
段香凝說到這兒后,隨便端起一杯不知道是誰的杯子,一口喝干杯中水后,才繼續說:“所以,我要報復你,報復整個段家。”
發誓要報復整個段家的段香凝,利用她出色的黑客技術,入侵了他的電腦,把某份絕密文件,發給了南韓的沈云在。
做完這些后,她又給國家軍情部門接連發送了兩封郵件。
“然后,我就安心等待看好戲了。”
段香凝長長地松了口氣,接著遺憾地笑了下:“呵呵。本來,我以為段家在遭到我的報復后,我心里會很爽——實際上,我錯了。尤其看到爺爺一下好像蒼老了那么多年后,我猛地想起先輩的英靈,就在天上看著我。是他們,促使我必須站出來,為犯下的愚蠢錯誤,承擔應有的責任。”
說到這兒后,段香凝又拿起杯子要喝水。
水杯卻是空的,她剛才已經喝干了。
“葉沈,倒水呢。你這是要把老婆我渴死呢?”
段香凝回頭,嬌嗔的說道。
“好,好。”
李南方苦笑了下,剛要起身,卻有人搶先快步走了過去。
是站在太師椅后的段老。
看到段老走過來后,段香凝臉上閃過一抹懼意,下意識的后退。
“爺爺給你倒。”
段老微微一笑,拿起茶壺倒了水后,雙手端起,遞向了段香凝。
段老在段家,那就是老天爺般地存在,什么時候給人倒過水?
更何況,他現在又是雙手捧杯。
下意識的,段香凝雙膝就要一曲——段老卻抬手,挽住了她的胳膊。
段老是用“敬茶”的方式,來感謝段香凝的及時挺身而出,以及表示對她的愧疚。
“爺、爺爺。”
段香凝端著茶杯,誠惶誠恐的不知所措。
“你是段家的好孩子。”
段老沉默片刻,才拍著她的手低聲說了句,看向了高長征。
除了這樣說,他還能說什么?
高長征還在皺眉,沉思狀。
段香凝“自首的坦白”之詞,聽上去很有道理的樣子。
可事情,貌似不好辦啊。
“段老,我需要向上峰領導匯報下。”:
這件事,高長征確實做不了主。
“我們等你。”
段老點頭,緩步走回到太師椅前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段上尉,段大小姐,請你們稍后。”
高長征說了句,拿著手機快步走了出去。
大廳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窗外的月亮,卻愈發的亮了。
大廳內人,大多數都是跪著的,可段老既然不發話,那么大家就繼續跪著吧。
段香凝站在桌前,點頭看著手中杯子,左手食指卻蘸著灑在桌面上的殘茶,無意識的畫著什么。
有急促的腳步聲,自門外傳來。
段老緩緩睜開眼時,段福自外面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就像沒看到滿大廳的人那樣,段福走到段老身邊,附耳輕聲說起了什么。
所有偷看段老的諸人,就看到老爺子猛地睜開眼,接著又合上了。
他抓著太師椅的雙手手背上,有粗粗的青筋崩起。
這是段老在極力壓制心中的憤怒。
段福說完后,就站在段老身邊,就像一尊泥胎。
沒誰知道段福說了些什么,但卻能從段老的反應中,清晰感受到這個消息有多么地重要。
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所有人心中騰起這個疑問時,高長征終于快步走了進來,看著段香凝直截了當的說出了兩個字:“帶走。”
馬上,就有兩個佩槍士兵,從門外沖了進來。
好像老鷹抓小雞那樣,干脆利索的給段香凝戴上了軍用手銬,還是反銬著的。
段香凝沒有反抗,認命了。
也沒誰阻攔士兵推著她走向門外。
李南方也沒有。
他很清楚,現在不是他站出來做什么的時候。
段香凝在被推到門口時,忽然掙扎著回頭:“葉沈,不要等我了。去找你喜歡的女人,以后好好地過日子吧。”
李南方笑了:“你說的倒是輕巧,好像找個老婆很容易似的。你給我記住,這輩子我可是纏定你了。你跑不了的。”
“樣——”
段香凝多想再和李南方說會話。
可那兩個不懂風情的士兵,卻不給她機會,用力一推,就把她推出了門外。
“香凝。”
老四家哀鳴一聲,想站起來追出去時,卻被丈夫死死地拽住了。
“段上尉,請你聽好。在事情沒有查清之前,你不許離開段家半步。”
高長征說完,又看向了段老:“段老,領導委托我對您說一聲很抱歉——大理軍區第三師第三團第二機械裝甲加強連,已經封鎖了這邊方圓三公里的所有路口。”
“這是應該的。”
段老點了點頭,抬頭看向了窗外。
月,依舊在中天。
為什么,它還沒有下沉呢?:sjw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