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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使人解憂,勞動使人平靜。林予最終還是被蕭澤給薅下來幫忙,林林總總地整理了七八箱舊書,他這小身板哪經受得住,最后胳膊都抬不起來,更不顧上研究那晚的事。中午店里沒人,他癱坐在單人沙發上緩勁兒,T恤衫撩起一截露著小腹,讓空調的冷風正沖著自己吹。蕭澤剛點完外賣,然后到書架前找了兩本看上去又大又重的硬殼書,經過林予的時候隨手一扔,正好把書拍在了林予的肚子上。林予“哎呦”一聲,抱著書撫摸:“哥,這是什么啊?”蕭澤惜字如金:“盲文書。”“盲文……”林予愣了片刻,這幾秒內蕭澤已經去門口喂貓了,他低頭把書翻開,入眼都是凸/起的小圓點,根本就看不懂。但這書是蕭澤專門給他找的,他又不想擱下。六只貓在門口的墊子上吃罐頭,吃完都四仰八叉地曬太陽,蕭澤推開門,見林予抱著書犯迷糊,便問:“這書寫的什么內容?”林予一驚,支支吾吾地說:“這本盲文書呢……它和普通書籍不一樣……”剛唬弄了一句,正好送外賣的大叔到了,蕭澤走開去拎外賣,他們之間的話題自然而然地斷了。林予松了口氣,慶幸躲過一劫,可是又遲疑起來。蕭澤送他這書,到底是關心他,還是想試探他呢?午飯時間沒人說話,只有電視出著聲。一層掛了鎖,他們在二樓用餐,幾盒外賣而已,十來分鐘就吃完了,林予主動收拾,等洗完手出來發現蕭澤已經回了臥室。午后正熱,閣樓沒法待人,他關了電視在地板上坐著玩自己的地球儀,又忍不住想小花奶奶和她的兒子,但怎么都琢磨不明白。林予往后面的沙發上一靠,肩膀正好磕在盲文書的硬殼角上。他吃痛爬起來,抱著書又研究了一番。可是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實在是看不懂。事情琢磨不透,書也不辨其意,林予覺得自己特失敗。這時蕭澤在臥室里喊:“忽悠蛋,給我倒杯水。”行吧,好歹他還會端茶倒水,林予端著水往臥室走,順便夾上了那本書。他想了想,以后蕭澤萬一再問他內容呢,不如坦白從寬,先自己招了。“哥,你要睡覺嗎?”他見蕭澤靠著床頭看雜志,神情很慵懶。把水遞給對方,躊躇片刻在床邊坐下,抱著書說:“哥,其實我不會看盲文。”蕭澤抬眼看著林予,靜靜喝水等著下文。“我……我不是天生看不見,是后來才瞎的,看不見以后也沒學過盲文。”林予低下頭,蔫蔫的,“你別問我怎么瞎的好不好,我還不想說。”其實是因為我還沒編好。蕭澤始終盯著林予,不知道是在尋找破綻還是什么,林予自然感受得到那道目光,心中惴惴生怕露餡。“那你想學么?”蕭澤拍拍旁邊的位置:“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林予激動地提提短褲,手掌摩挲著被單爬上了床,他窩在蕭澤身邊,捧著書準備上課。蕭澤捉著他的食指,讓他用指腹在凸/點上撫摸、游走,隨后還在他的掌心點了幾下,并耐心地說明這些凸/點代表著什么。林予被對方的氣息包圍著,他很久很久沒和人這樣近距離接觸過了,有些緊張,由于擔心出錯甚至還有些心悸。但絲絲縷縷的,還有種難以言明的興奮。就好比許久不見太陽的人,猛地看見太陽會用手遮住眼睛,但忍不住從指縫中窺探陽光。蕭澤沒有察覺林予的心思,他用最簡單易懂的方法教對方感知盲文字符,但偶爾也會說一言半語別的。“以后無聊就自己看書,別再煩我。”林予不確定蕭澤是真的煩他,還是嘴硬,他只聽前半句,問:“以后有多長?你不是要讓我麻利滾蛋么?”蕭澤抬頭摸上他額頭的痂:“至少要讓你養好傷。”林予好像確定了,這人是在嘴硬。盲文符號就像普通人學的漢語拼音,小小的凸/點能排列組合成無數文字,林予伸著手,任蕭澤在自己的掌心敲字,有點癢,令他昏昏欲睡。蕭澤肩上一沉,指尖落下最后一點,問:“我寫了什么?”林予哼哼:“忽悠蛋。”風小得吹不動窗簾,但床寬大得足夠盛下兩個人。蕭澤把書合上,大手托著林予的后頸將人安置在枕頭上。他也閉了眼,準備睡會兒午覺。沒發覺林予悄悄抬手,摳掉了額頭處的痂。貓眼書店掛了一下午的休息牌子,老板和老板的小弟窩在床上直接睡到了日暮黃昏。傍晚時分正趕上下班高峰期,街上都是開不動的車,喇叭聲此起彼伏,睡多沉都得醒來。蕭澤叼著煙坐在門口逗貓,偶爾看一眼徐徐降落的夕陽,林予頂著頭毛茸茸的亂發,蹲在旁邊醒盹兒,不停打哈欠。“睡一下午還困啊?”“不知道,感覺跟醒不了似的。”林予覺得煙嗆,于是捂著鼻子呼吸。蕭澤見狀開始發壞,猛吸一口然后全吹在了林予臉上。林予胡亂地揮手:“你丫缺德!”蕭澤不置可否,又吹了幾口,吹完問:“抽過么,想不想試試?”“試試就試試。”林予微微傾斜扒住蕭澤的膝蓋,像伏在了蕭澤的腿上。他仰著頭,張開一點嘴巴,表示做好了準備。蕭澤把燃到半截的煙從唇邊拿開,直接將煙嘴塞到了林予的口中:“吸一口就吐出來,別咽進去。。”林予嘬了一口,緊閉著嘴把煙霧鎖在口腔之中。等煙拿開,他輕輕張嘴,白色的煙霧逸出來,散在了蕭澤的面前。他意猶未盡:“哥,我還想抽。”蕭澤推開他:“自己買去。”一根煙的工夫太陽落了,一下午沒營業,晚上要遲點關門。兩個人還是待在吧臺后面,林予攤開盲文書學習,偶爾聽見客人進來便招呼兩聲。蕭澤將近半個月沒回研究院,積攢了無數封催命的郵件,有上級發來的,有黨支部書記發來的,還有一堆同事隊友發來的。幸虧他把工作號碼暫時停了,不然每天能煩死他。可此時此刻看著那一長溜未讀郵件,他又有些心軟。“哥,你干嗎去啊?”林予感到蕭澤起身要走,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蕭澤合上電腦,端了杯冰水,說:“我去樓上書房,你看著店。”“噢,好吧。”林予不討價還價,等蕭澤上去后便獨自看店。大晚上沒什么客人,空調開著感覺純粹是浪費電,于是他關了,開著門通風。等到十點多鐘,林予肚子餓了,上樓去廚房拿了個面包,經過書房的時候見蕭澤正伏案加班。很認真,很嚴肅,沒有逗他時的壞勁兒,也沒有攆他走時的兇蠻。蕭澤打完了研究報告的第三節,抬頭見林予站在門口,揉揉眉心問道:“干什么?”林予搖搖頭:“沒事兒,我下去啦。”“沒什么人就閉店吧,會拉卷閘門么?”“會,可是不就把我自己鎖外面了嗎?”蕭澤笑了一點:“那你就在外面待著吧,夜里涼快。”林予拿著面包下樓去了,他本來以為店里沒人,準備直接鎖門,卻未想到經過書架時瞥見有個客人正蹲著找書,估計是剛剛來的。而且灰襯衫和長褲都有些眼熟。那位客人也察覺到了他,扭臉遞來目光,沒有任何溫度。我操!這不就是那晚的男人嗎?!到底是立冬還是立春?!林予已經剎那間精神抖擻,他瞪著對方,捏著面包:“大哥!你到底是春還是冬啊?不要耍我了好不好!”對方疑惑地看著他,隨后又看了看周圍。林予急切地走過去,走到對方身邊才停,他俯視著那個男人,又兇又狠地撕咬了一口面包:“立春大哥!就是你吧!你這小發型我認識!”男人捧著書愣住了,眼中滿是驚愕。這什么反應,難道不是?林予回想了一下,小花奶奶說立春晚上就坐火車回老家了,立冬今晚出差回來,所以他認錯了?“不是立春大哥?那……立冬大哥?”男人站起身躲閃退后,一直退到了書架盡頭。林予恍然大悟,他表面是個瞎子啊,突然認人怪不得把對方嚇到了。“大哥你別害怕,這事兒說來話長……”林予降低音量,生怕蕭澤聽見一星半點,“其實我看得見,是裝瞎來著,討生活不容易,您千萬別說出去。”男人不為所動,表情也還是那么愕然。林予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樣吧,你拿的那本書不要錢了,送給你。”他說完抱歉地低下頭,目光正好落在書架的最底層,那一格子書滿滿當當,書和書之間毫無縫隙。如果抽出了一本的話,應該會松散一點的。林予狐疑地看向對方手中的書,《南京旅游攻略》。這是舊書店,每樣只有一本,這面書架是他今天和蕭澤剛整理的,他記得十分清楚。林予緩緩垂眸,再次看向了最底下那層,《蘇州旅游攻略》和《北京旅游攻略》之間,夾著那本一模一樣的《南京旅游攻略》。那一瞬間,他真的很想哭。因為他真的想不通這些事兒,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個傻子。林予抬起頭來,挺起胸膛深深地吸了口氣,他雙手握拳,像是要發功,終于攢足了勁兒高聲尖叫:“哥——哥!你快來——鬧鬼啦!”男人震驚地看著他,愣了一兩秒后拔腿就跑,林予掉頭就追,剛跑到門口就被迎面而來的長發美女撞了個大馬趴!操!北方女的都能長到一米八了?林予爬起來后已經看不見立冬或是立春了,他被無邊的不安束縛著,回去也不是,繼續找也不是。直到屋內腳步聲傳來,是蕭澤下了樓。“哥!”林予直直地跑向蕭澤,差點又撞上蕭澤的胸口,“店里鬧鬼了!他拿著書,可是書還在書架上!你說他是不是活人!”蕭澤懶得理他:“做噩夢了就洗把臉,別咋咋呼呼的。”林予急得直蹦:“我沒做夢!我親眼!……聽見的。”“傻逼。”蕭澤抬手呼了他腦袋一下,“沏杯茶去,要不上樓睡覺。”啞巴吃黃連,瞎子遇見鬼,全他媽是有苦說不出。林予太委屈了,委屈得甚至思考起來現在承認自己裝瞎會有什么后果。他咬咬牙,決定豁出去了,心一橫卻見蕭澤朝門口扔出了煙盒。僵硬地轉過身,見撞倒他的“美女”接住煙盒拿了根煙抽,然后拉著行李箱走了進來,笑得百媚千嬌:“旅游累死人了啦,住店還得核對半天人家的身份。”林予汗毛乍起,語氣雖然嗲得像二八少女,可這嗓音也太他媽渾厚了吧!“美女”吐了個煙圈:“這弟弟是誰呀?”蕭澤給他們倆介紹:“表弟,林予。朋友,蕭堯。”林予遲疑道:“冒昧了,這位是哥哥還是姐姐?”蕭澤說:“是哥,估計叫姐也成。”“哼,去你的。”蕭堯走近,把齊肩長發甩得風情萬種,他摸摸林予的臉,“你也可以叫我外面混的藝名——小妖嬈。”林予嚇得腿軟,感覺這人下一秒就要吸他的陽氣。蕭堯問:“對了,你剛才往外沖什么呢?”林予又來了精神,這可是目擊證人!他認真回答:“有個客人拿書不給錢,他往外跑了,我剛才在追他,你看見他了嗎?”蕭堯說:“除了你壓根兒沒人跑出來呀。”林予飽嘗絕望的滋味,轉身往蕭澤身上拱:“哥,我害怕……”蕭澤攬住他的腰,低頭在他耳邊說道:“店里原來只有一只貓,漸漸地增加到了六只,你知道是為什么嗎?”“不知道……”林予的心怦怦直跳。“因為貓有九條命,六只就是五十四條命,正好鎮住不斷增加的盤在店里的幽魂。你今晚遇見的,只是其中一條。”蕭澤幾乎貼住他的耳朵,聲音極輕:“下次別大喊大叫,記得乖乖問好。”林予雙目睜圓,嗚呼一聲蹶了過去。←→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