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臣風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六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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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此人是誰?”

此刻,在荀家后院的精舍中,一個身戴重孝的五十來歲的婦人拿著一本名刺問。

此婦人生得銀盆大臉,身材中等,面上帶著一種居移氣養移體的富貴人家女眷的威嚴。不過,她那雙眼睛里卻帶著莫名的兇橫之色,卻是破壞了個人整體形象。

屋中還有兩個男子,一人大約三十出頭,面容蒼白,顯然是酒色過度精力不濟,他也披麻戴孝,顯然是荀舉人的直系統親屬。

另外一個也是五十來歲的老人則相貌堂堂,面色紅潤,身上只穿著一件道袍。

他接過帖子一看,道:“是河工的一個雜流官,從八品。”

婦人有些惱了:“他這次登門吊唁我家老爺,怎么只隨了二十兩的心意?兄長,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沒錯,這人就是荀舉人的大妻丁氏,另外兩人,三十來歲的是丁夫人的兒子,得了秀才功名,世人都喚著荀舉人,道袍老人則是丁夫人的兄長。

道袍老人一笑:“妹子你也休要氣惱,河工那邊可同我沒有什么關系,此人和我也就是認識,彼此也沒有什么交道,他能來也是一份心意,不必在意。”

“恩。”婦人又拿起一本帖子,眼睛頓時一亮:“此人又是誰,這禮是不是太重了?”

這人在帖子上附了一個禮單,倒也豐盛,起碼價值三百兩。

老人拿起帖子看了看,回答說:“大河衛下面一個千戶所的千戶,他兒子進學的時候我說過話,這次應該是借這個機會酬謝,可收下。”

在三人身前的案上還放了幾十本拜貼名刺,都是府中的官吏名流鄉紳。

荀舉人殉國,荀家新喪,都過來吊唁。

按照本地風俗,婚喪嫁娶親友都要隨禮,待到人家有事,你要加上一兩成還禮。

丁夫人畢竟是個婦道人家,外間的事情也不清楚,就一邊看名刺,一邊問自家兄長對方的姓名來歷,這禮當不當收。

她嗜財如命,別人送錢來,只恨其少,不怨其多,自然是要通通收下的。

“這人是誰,府衙理刑廳知事周楠,沒聽說過,和咱們家也沒有交道,他來這里做什么?”

道袍老者接過妹妹遞來的帖子,想了想,然后道:“想起來了,此人說起來倒是有點意思,乃是安東縣生員。十年前沾上一樁命案被配遼東。刑滿回鄉,進縣衙做了個吏員。后來洗脫了身上的冤屈,恢復功名。可前程已然盡毀,后來進府衙做了個九品知事。這個周楠雖然官位卑微,可詩詞卻是了得,如今在士林中也有些名聲,城中到處都在傳唱他的詩詞。這人荒唐胡鬧,好酒貪花,世人都知道他自傷身世,故爾放縱。”

說著,他大概將周楠的事跡說了一遍。

周楠來府城不過幾日,大約是所做的事實在太精彩,場面上走動的人誰不知道他的大名。

當聽到周楠嫖故友寡妻,并納為小妾,又和許多女子夾纏不清,剛到淮安上任沒兩天就和一個民女在衙門里行茍且之事,丁夫人母子都抽了一口冷氣:這不就是只辣雞嗎,真禽獸也!

丁夫人忍不住罵了一聲:“真是斯文敗類,士林之恥。這位周大人走衙門里公然與婦人茍且,他不要名聲了嗎,這和畜生又有什么區別?”

道袍老者:“他一個雜流,這輩子也就這前程,難不成還想升官?男女之事,你情我愿,別人也不好說什么?鬧大了,最多年考歲察的時候評他一個品性卑劣,報吏部免職了事。”

荀秀才:“他算什么士林中人?”

丁夫人最后鄙夷地哼了一聲:“原來是個九品雜流,芥子般的小人物,一個品行不端不知禮數的東西,叫人隨意應付兩句,打了事。”

她的心思道袍老者自然明白,這個周楠今日登門吊唁,名刺上也沒有隨禮,引得妹子心中不喜,就道:“不然,來者都是客,不可得罪。”

既然兄長這么說了,丁夫人心中雖然不快,卻不好反駁,只呵斥兒子:“你這小畜生不也是同樣好酒貪花,整日只知道狂嫖亂酒,真是丟了咱們老荀家的臉。”

荀大公子荀秀才被丁夫人嬌生慣養了一輩子,聽到母親呵斥,心中不滿,正要作,一個婆子走進來,磕了一個頭:“見過丁大老爺,見過夫人、大公子,六小姐她……”

荀秀才問:“她怎么了?”

婆子回答:“今天是老爺出殯的日子,六小姐在院子里哭了一上午,說是要替老爺披麻戴孝,送老爺最后一程。夫人不答應,就要死要活的。”

六小姐就是荀舉人信上所說的妾生女,她上面還有五個哥哥和姐姐。這年頭嬰兒死亡率高,到現在就只剩下荀秀才和她兩個。

丁夫人大怒,猛一拍桌子:“她還要死要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個奴婢子生的野種,還真當自己是主人家了。想干什么,當著所有親朋故舊的面想要為她六小姐的身份正名嗎,想得倒美,咱們荀家可從來沒有認過這么個女兒,真是個卑鄙的小賤人!”

“她要當這個六小姐,是不是還想將來嫁人的時候好敲我們家一大筆嫁妝,做她娘的清秋大夢!你去告訴那個小賤人,就說,叫她老實呆在屋里,等到三年服喪期滿,我會給她說一門好親事的。嘿嘿,對了,馬管家不是有個侄子在《醉花樓》跑堂嗎。我看那孩子挺機靈的,乃是良配。”說到這里,她眼睛里閃過一絲寒光。

道袍老者吃了一驚,《醉花樓》是什么地方,城中有名的青樓。馬管家的侄子在里面估計是當茶壺的,忙搖頭:“不妥,畢竟是妹夫的骨血,這么做,豈不是叫別人笑話你們荀家。”

荀秀才不滿:“舅父,我看這么處置不錯。那小賤人就是個淫賤柴兒,配給龜公正好。”

道袍老者,面色一整:“胡鬧,荀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如何能夠做出這種事來。妹子,我外甥好歹也是個有秀才功名的,將來若是中了舉,可是要做官的。就算中不了,也可以給他在府衙里謀個雜流官職。若是壞了名聲,還如何做官。聽我勸,還是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為好,大家顏面上也過得去。”

兄長是家里的主心骨,他既然這么說,丁夫人只得道:“兄長說得是,妹妹明白。”心中卻狠,小賤人想嫁,可以。富貴人家,書香門第就罷了,得配個粗魯不文的農夫方消我心頭之恨。

不過,把小賤人遠嫁趕出家門還需等三年,真叫人氣惱。

她就對那婆子一揮手:“下去吧。”然后又對道袍老者道:“兄長,客人們都到齊了,咱們出去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