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在悠久!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語道破
第一百七十九章一語道破衣山盡:ujxsw
說罷,王主事就攜了周楠的手,一道出去。
周楠知道他有話同自己講,自然應命。
外面的雪大了些,二人走在積雪的街上,走了一氣。王若虛才道:“子木小友,李偉打死順天府趙經歷一事老夫聽人說過,無須擔心。”
周楠一驚:“王主事你知道了?”
王若虛不快,道:“此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各部院走在傳說行人司有個叫周楠的行人帶人去查李偉家的莊園,彼此起了糾紛,以至隨行的一個順天府經歷被李偉打死。你今日來尋我,不就是怕擔干系,問計于某?”
“可到現在這么久,此事卻只字不提,分明就是瞧不起老夫。”
周楠心中暗想:王大人啊,你還真是誤會了,我可從來沒想過請你幫忙。此事關系著朝廷大姥的派系政爭,你一個小小的吏部主事,怕是不夠分量,又憑什么幫我?
“老大人你想哪里去了,周楠心中憂煩,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再說,這案子說不好牽涉極大,如何能給大老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什么叫麻煩,又怕什么。不就是朝堂里有人想要削弱王府一系,想拿李偉做篇文章。”王若虛淡淡道:“今天不是休沐的日子,你怕來尋老夫,想必是心中畏懼,不敢去行人司當差?”
周楠禁不住老臉一紅。
王若虛:“不用擔心,死了一個小小的經歷,也鬧不出什么花樣來。就算有人要作文章也作不好,最多幾個御使上折子彈劾了事。圣明無過天子,這事只怕陛下心中自有一本帳,估計也就是裝看不見罷了,難不成還大興詔獄?陛下年事已高,龍體欠安,近年也不太想理事,不外是想保持目前這個豐亨豫大的局面。”
他這話已經說得非常露骨了,這案子真要追究,李偉抓不抓。只要一走所謂的法律程序,只怕立即就有許多人跳出來,上書彈劾王府一系,甚至劍指裕王。王府一系自然不甘,必然反擊。
如此,一場劇烈的政爭就擺在臺面上來,這斷斷是嘉靖皇帝所不能容忍的。
正如王若虛所說,嘉靖喜歡浮華、奢靡,他進入老年階段,一心求長生,對于政務已然倦怠。朝堂之爭,他是不太想介入了,只希望保持目前的平衡態勢。
若有人想打破這一平衡,打破他平靜的晚年生活,那就是犯大忌了。
反正,現在的局勢是,朝堂上,誰冒頭他就打誰。
周楠聽到這話,頓時恍然大悟。作為一個歷史愛好者,他自然清楚嘉靖的個性。這就是一個剛強的君王,自登基以來,就和文官,和權臣斗個不停。嘉靖朝的內閣閣老是出了名的難當,楊廷和、夏言、霍韜、楊一清、張璁、桂萼等人都沒有什么下場。惟獨嚴嵩從嘉靖二十四年為相到現在,一直穩坐相位。
除了嚴閣老能幫天子摟錢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嘉靖已經折騰累了,想要做個安靜的美男子。
大明朝朝堂上的袞袞諸公都是人精,如何不知道皇帝的心思。他們即便是要政爭,也要一擊致敵于死命,不會死纏爛打。否則,說不好會把自己給賠進去。
假設一下,如果周楠死于李偉手中,這事就是觸極了明朝政治正確的紅線,就是捅破天了。可死的卻是一個小小的順天府經歷,只能算是民事糾紛,陪錢了事。就算背后的陰謀家要發動,也傷不了王府皮毛,反惹得天子不快,智者不為。
這事,說到底只是有一股舊勢力對裕王系斗爭的一次遭遇戰,前哨戰。既然沒能達到目的,也不會再糾纏,只再次潛伏,等待下次良機。
至于周楠和死去的趙經歷,屬于已經落到棋盤上的小卒,是死是活也沒人關心/
周楠想通這一點,高興的同時,又有些略微氣惱。這兩日他還真是提心吊膽,生怕有某個武林高手、青衣樓的刺客從暗處跳出來給自己狠狠一刀。事實證明,他只不過是一個小角色,還上不了京城的臺盤。說難聽點,甚至沒有半點剪除的價值。
看來,我并不是世界的中心,不是小說中有著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經歷的主角啊!
失望,非常地失望!
周楠本就有一顆為上位者的野心,出了這事之后,畏懼的同時,賭徒性子犯了,心中就琢磨著拿這事博一個出身。現在看來,其實自己就是想多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王主事方才所言,直叫周楠如撥開云霧見青天。只是,下官負責清丈李偉家的莊園,真去行人司當職,卻是要接過這塊燙手熱山芋了。”
王若虛也覺得這事比較頭疼,安慰道:“還是那句話,無欲則剛。我輩讀書人,心懷坦蕩,自然百邪不侵。朝廷自有法紀,任誰都不能例外。”
這純粹就是廢話嘛!
“對了,王主事,那朱聰浸怎么回事?”
王若虛:“子木是在問皇族經商一事嗎?朱大人家中人口多,他又是天家的人,場面大,光靠那點俸祿根本養活不了家人。雖說朝廷嚴命宗室不得經商,可讓別人掛名也是無妨。不過是幾首詩詞而已,你問他要潤筆,未免失禮……”
原來,周楠本以為朱聰浸家有三妻四妾,因為老婆孩子一大堆日子這才過得困窘。現在聽王若虛說,事情并非如此。朱聰浸家有悍妻,惡得很,他有賊心無賊膽,一直不敢提鈉妾的事情。
朱同學的老婆又特別能生,一年生一個,不帶歇氣的,到現在,他有七個兒子。身體透支過度,老朱現在是不但沒有賊心,連賊都沒有了。
可見,世界上沒有耕壞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吾輩當以人為鏡。
朱聰浸家,一妻七娃,再加上老媽子、管家什么的一大群。單靠每年六百石還被拖欠的俸祿,個人財務已經處于崩潰邊沿。不得以,只能弄了個書坊養家。
周楠對他表示深刻的同情,問王若虛:“朱大人的書坊規模想必不小。”
王若虛一笑:“也就是一個小作坊,請了一個掌柜的和兩個刻書的匠人罷了。他以前在大同開了一家,兩年下來虧損了上千兩,去年才搬到京師。原本以為這邊讀書人多,生意應該不錯,結果還是虧。朱大人性子是不好,那是因為他虧本太多,叫家人跟著受窮,經常吃淑人的打,以至夫綱不振。可也算是能詩能文,都是你我同道中人,他問子木要舊作,原不該拒絕的。”奉國將軍的妻子是有誥命的,稱之為淑人。
“是是是,老大人說得是。”口頭雖然這么應承,周楠卻偷偷地撇了撇嘴。他原本以為朱聰浸好歹也是有爵位的皇族宗室,名下的書坊規模應該不小。賣他一個面子,不要他的稿費也無妨,至少能夠傳揚自己的文名。
現在聽王若虛所說,這廝做生意都快虧掉底褲了,估計出版的書籍銷量也有限得很。
稿子倒是不能白給他。
二人又走了幾步路,王若虛留了家庭地址,又問住哪里,說以后得閑多多走動,他在京城還有許多同道要介紹給周楠認識。大家一起搞幾個文會,做些詩文,不亦快哉。
周楠正要在京城文化界和政壇建立自己的人脈,他孤身從淮安來京城,可謂是兩眼一抹黑。這次的事情之所以搞得如此狼狽,還不是因為不認識人,沒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吃了秦梁的暗虧。
若一開始就得人提醒,直奔禮部辦理鎖廳手續,又怎么會被秦司正算計背這口黑鍋?
王若虛醉醺醺自去吏部當值,現在距離散衙還有半個時辰,這廝日子過得倒爽啊!
現在才是后世北京時間下午三點半的樣子,周楠這個時候回行人司上班已經來不及。加上手上又沒有事做,頓覺好生無聊。
心中不覺后悔:早知道就不該隨王若虛從教坊司里出來,和兩個美女一道吃吃酒,聽聽曲兒,聊聊騷,多爽!而且,看那兩個妹子對我好生崇拜的樣子,說得入巷了,未必就不能登堂入室,共度鴛夢。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嫖資老王已經出了,不享受教坊司的服務簡直就是浪費。
浪費,就是極大犯罪。
得,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還是回家去吧!
“忙慣了的人,還是不習慣這種悠閑的日子啊!”
周楠嘆息一聲,將手中的小說扔到一邊。
回到家后,他就照例拿起自己以前購買的小說書兒打發時光。這次隨詹知縣來京任職,船只從淮安沿大運河北上,路上走了半個月。整天和二詹呆在船上,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就連陳谷子爛芝麻的小事都番了出來,實在無趣。于是,周楠就叫人買了許多小說書兒打發時光。
明朝中后期隨著土地兼并進一步加劇,大量無地農民涌入城市討生活,城市規模進一步膨脹,就催生了明朝特有的是市井文化。
古人的娛樂項目少,不能看電影電視,不能上網打游戲,天一黑你只能上床睡覺。若想將生活多得多姿多彩,去青樓楚館吧,稍微有點檔次的,從打茶圍到過夜,沒個十兩八兩銀子下不來
于是,很多人都會去買本通俗小說兒回家看上幾頁消遣。明朝的書商為了占領市場,走的是廉價路線。用的紙張都極其低劣,薄如蟬翼,一捅就破。
至于印刷用的油墨也非常糟糕,看上幾頁,手指都被染黑了。至于缺頁、缺行、斷章也是經常的事情。
不過卻極為便宜,一本五六萬字的小說也就一百文錢,屬于這年代最便宜的消遣方式。
市井文化,說穿了就是飲食男女。
這種明朝的快餐文學也少不了赤果果的男女之事描寫,讀了半天,周楠只覺得小腹發熱,看院子里正在打掃衛生的廚娘青花也格外順眼。
他吃了一驚,暗想:來京已經快一月,一月不知肉味,我的閾值竟然低到這等程度了?當自省。
戒定慧,戒定慧。
再不敢看這種風月書兒,就拿出史杰人給自己留下的書稿看起來,總算將翻騰的血氣平復下去。
吃過晚飯,繼續看書。
不覺天已經徹底黑盡,正要洗了腳睡覺,黃豆進來稟告:“老爺,外面有個朱老爺求見。”
“哪個朱老爺?”周楠接過名刺一看,卻是朱聰浸。
心中奇怪,這位奉國將軍大晚上的跑我這里來做什么,不會是又為詩稿的事情吧?
不出錢就拿到我的稿子,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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