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女友黑化日常

724 勾搭野狐貍日記·小白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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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瑯被迫爬了半夜的樹,還不能拒絕。

她心累。

雖然散了部分元氣,妖樹卻神采奕奕的,他熟練將琳瑯抱在懷里,想了想,學著其他公狐貍那樣,舔了她臉一把,表示親近。

種類不同怎么了,身為得道成仙的大妖,胸懷要廣闊!

配合一點,不,不還是能跨種類的嘛。

辜枕月強行扭過了脖子,甕聲甕氣地說,“為了讓你這只臭狐貍快點好起來還債,日后,日后,你要學會自己爬樹,別什么事都要小爺來!妖,也是要平等的!”

琳瑯:“……”

純情道爺余光瞥見這只臭狐貍一言難盡的臉色,額頭不滿撞了她一下,“怎么,你不服氣啊?”

枝椏盈滿了天風,女子的黑發鉆進了他松松敞開的衣襟里。

很癢。

她斜斜靠著,眉眼勾了一抹月光。

他的耳根子又燒了起來,咳嗽一聲,嘴上怪罪道,“你看你,沒有爺可怎么辦,頭發都纏在樹枝上了。”

雖然融入了人間世家的生活,辜不負依然保留了妖的習性,多疑而警覺,從不讓侍女近身伺候,他平日里的束發穿衣都是自己來的。

給狐貍束發,也是頭一回。

這可難倒辜不負了。

他笨拙挽著琳瑯的發,試圖像外邊的那些女子一樣,往頭上堆個小山包,他堆了半天,手上多了好幾根斷發。

辜不負心虛將頭發藏了回去。

他心道,還好他聰明,事先貼了個“不痛符”,否則這只臭狐貍要用尾巴勒死他一萬次了。

“行了沒有?”

琳瑯等他等到快睡著了。

“快了快了,著什么急啊。”

辜不負頭禿了半天,最終放棄了復雜的小山包發髻,弄了一個頗為簡單的男子束發。

至于他的袖子,則是為“發帶”做出了貢獻。

琳瑯托著一頭破布料,很是無語望著他。

辜不負底氣不足,“下次,下次給你買發帶。”

隔天琳瑯就看見這人腦后勺多了好幾根五顏六色的發帶,眾人紛紛投以詭異的目光,他反而坦然自若,琳瑯的頭發要是松了,他隨后就能給人繞上,姿勢堪稱神速。

琳瑯維持人身的時間更長了,但辜枕月還是將她藏著。

每次出門,琳瑯就是行走的符箓,從頭到腳貼了一堆隱蔽符。

為了給她續命,尋找天材地寶,辜枕月帶著她占領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

十萬禁山皆淪陷。

琳瑯還混了個聞風喪膽二當家的名頭。

這個情況維持了兩年。

“雙修不管用了。”

琳瑯將下巴抵在對方的肩膀上,“算了吧,別跑了,反正我這一年過得挺快活的。你看,蜉蝣朝生暮死,我可比它們多了好多個朝暮,不虧。”

對方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他才不管蜉蝣朝什么生暮什么死。

他只是聽不得她嘴里說一個“死”字。

辜枕月紅著眼咬她,“你想的美,你還沒還債呢,想死?沒門。”

琳瑯哄他,“沒死沒死,我就說說,別哭了。”

每次欺負她都哭,真不知道誰欺負誰。

“滾蛋!誰哭了!”

他氣得更狠了,一晚上都不樂意跟琳瑯說話。

然而等琳瑯翻過身,背對他,他更不高興了,將她掰回來。

“欠債的要有欠債的自覺,我是你債主,誰準你背著我睡了?”

這半個月內,辜枕月脾氣暴躁,愈發強調自己的“債主”身份,琳瑯離開他眼皮子一炷香,都能將十萬禁山翻得天翻地覆。

禁山的千萬寄主怕了這位主兒,忙不迭把姑奶奶送回去。

“那我對著你睡,行了吧?”

琳瑯很好說話。

辜枕月被她的配合哽住了。

也因這樣,他愈發焦躁,她不會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故意縱著他吧?他捏起對方的臉,惡聲惡氣地說,“沒有小爺的允許,你哪兒都不許去!”

閻王殿更不準去!

他還要壓著琳瑯的腦袋點了幾下,惡霸行徑一覽無遺。

窗外悉悉索索的。

支開一看,原是下了雪。

琳瑯擺脫大掌,笑著鉆他懷里,“債主,天冷了,你可要好好抱著我,不然凍壞了我這身皮毛,就還不了債。”

這還像句狐話。

辜枕月勉為其難同意了。

一夜失眠。

辜枕月抱著他心愛的小狐貍,不停地想,會有辦法的。

他就不信妖胎能脫,仙道能證,他還救不了一個臭狐貍!

隔日,有客來訪。

對方是一個白發蒼蒼的道人,面容和藹,開門見山說,“貧道有方法讓令妻脫離六道,生死自主。”

辜枕月眼睛微瞇。

“這是渡世道錄,王朝法度,眾生信仰,都能鑄就無上道果,逆轉生死!”

也就是說,以天下之力,逆天改命!

以難以想象的代價,辜枕月交換到了渡世道錄,并答應了朝廷授予的太傅之祿。

琳瑯嘆了口氣。

“你沒看出來嗎?那就是個誘餌,誘你為王朝賣命。”

世家皆為妖類,皇族獨木難支,可不得要找個主持大局的?

“不,那老道說的有道理。”辜枕月目光灼灼,“以道果重鑄身體,很出其不意,我沒試過,也許能成。”

只要能讓這只臭狐貍禍害千年,魑魅魍魎,森羅地獄,他都得闖一闖。

琳瑯沒能阻止他。

不讓她死,已經成為了對方深重的執念,誰也勸住不了。

少年大妖義無反顧投身皇庭。

十七歲為太傅,十九歲登天門,辜枕月劍氣如虹,炙熱絕倫,成就世家第一公子的名聲。

盛世太平,萬邦來朝。

河清海晏,民心所向。

辜枕月手執渡世道錄,寫完了最后一筆。

渡世道錄光芒大放,通徹天地。

云霞開始聚攏。

“天降異象……道果要成了。”辜枕月難掩激動,“我的臭狐貍有救了。”

他不再遲疑,拖著道果,奔到十萬禁山的一個竹屋。

“琳瑯!琳瑯!”

他難得流露出少年人的真實性情,驕傲道,“我就說,你相公能行的!”

然而沒有人回應。

他察覺古怪,抬手一揮。

障眼法頃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周天諸邪大陣。

大陣之外,是十大世家的人馬。

是的,包括他的本家,辜家。

“太傅。”

他親手輔佐的少年帝王居于首位,痛心疾首地斥責,“寡人本以為,太傅匡扶朝野,心系天下,卻不想,是為了一己之私,想用道果續一個狐妖的命!太傅,你真是令寡人太失望了,更令天下人為之汗顏!你這樣一意孤行,對得起栽培你的辜家嗎?”

辜枕月點頭,“原來是內賊出賣我,連樹皮都不要了。”

辜家人漲紅了臉。

辜太爺拄著龍頭杖,那是皇封兵器,是天子的恩寵,因此老爺子底氣充足,“枕月,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那狐妖就是專門迷惑你這些少年人,為她心甘情愿賣命!這道果,集的是眾生之氣運,你怎可獨享?”

辜枕月冷笑,“這破落小國,是我親手扶持起來的,這眾生之運,也是我輔君、理政、治河、興市、賑災、除妖,一樁樁得的民心,自己想要,就自己搞去,搶一個小輩的算怎么回事?太爺,看來你晚節不保啊。”

辜太爺厲喝,“事到如今,你還不清醒!看來我辜家要大義滅親,保不了你了!”

辜枕月回過味了。

行啊,天子親征,聯合十大世家圍剿他,可真是大手筆。

如此周全,他們圖的,怕不僅僅是渡世道錄結出的眾生道果吧?

辜枕月的猜測成真。

人心叵測,何況是妖?

世家大妖們早就對他成就仙道的秘密垂涎三尺了。

辜家也三番兩次來詢問,辜枕月以“多加修行少點搞事”的真相告知,沒一個人信他的,反而心生隔閡。其中最迫切的是辜太爺了,他快燈枯油盡了,卻難窺長生之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投靠了皇室。

辜枕月卻不打算配合,他指尖捏起一縷道力,準備破陣。

“太傅,你就不問問,你的狐妖,去哪兒了嗎?”

少年帝王輕笑。

“她很聰明。”辜枕月收斂了年少的狂傲,笑得含蓄,“你們這群吃干飯的請不到她。”

少年帝王臉色一滯,有些惱羞成怒,“但她的時日也無多了,寡人就不信,沒了道果,她還能活到幾時!”據說那是傳說中的九尾狐,人身姣美,給他當個貴妃,也不是不可以。他身為天子,就應坐擁四海。

“如何讓此獠伏誅,就看你們了,事后寡人定有賞。”少年帝王假惺惺地說,“長生之道,就藏身此獠,若是放跑了他,所有人都沒有機會了,還請諸位多多用心。”

世家當然要用心,他們得罪了辜枕月,若不能將他留下,將來必是萬劫不復!

其中辜家是當仁不讓的大功臣,他們說大義滅親,還真大義滅親,專門破辜枕月的死穴,眾人看得都覺牙齒發冷。

——百萬道兵,只為讓一人伏誅!

世家越打越心寒,眼看著局面陷入僵局,辜家捏了一撮狐毛,以幻術誘之。

那狐毛,那是他們之前合攻狐妖,好不容易得的。

眾人暗罵辜家真是老妖樹,什么賤招都使得出!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招,對方所向披靡的陣勢出現了遲疑,被他們逮住了缺口,齊齊反撲。

以損失九十八萬道兵、兩千名世家弟子、一百六十九名長老以及無數法寶兵器為代價,他們留下了這位才驚艷絕的世家第一公子。世家元氣大傷,更加迫不及待逼問他道果與仙道的秘密。

但辜枕月的骨頭比任何人、任何妖、任何萬物,都要硬。

被抓之后,他不愿意吐露一個字。

哪怕是面皮被剝,琵琶骨被廢,生不如死囚禁在地牢至暗處。

碎裂的經脈無時無刻承受著焚燒般的痛楚,辜枕月低喘了一息。

眼前的視線模糊不清。

他不能死,起碼現在還不能。

“滴答——”

鮮血不斷從囚犯的身上涌出,整座地牢泡在血水中。

“他還不肯說?”

少年帝王并沒有多余的耐心,“告訴辜枕月,他一日不說,就割下他三兩肉,直到割完為止!”

辜太爺隨行在側,猶豫了下,“這,這不好吧。”

少年帝王斜睨他一眼,“怎么,您老人家心疼了吧,這樣,這一兩肉,就先送辜家了,世家都有功,都有份!”

辜太爺不吭聲了。

“還有。”少年帝王興致勃勃,“傳消息出去,說咱們太傅,是絕世罕見的靈樹,吃了他的肉,便能長生不老,在皇城外,每日供奉一兩——我倒是看看,他庇佑的眾生,心腸能有多慈悲!”

這是為了引來那個狐妖吧,有她在手上,還怕撬不開辜枕月的嘴?

眾人暗想,紛紛應諾。

然而他們狩獵了十年也沒狩獵到那狡猾的狐妖,反倒是辜枕月,他身上的肉割了又長,長了又割,最后剩一個血淋淋的骨架子了。

世家貪心不足,紛紛商量道,“長不出肉了,不如骨頭熬湯吧?”

他們早就不將這個世家第一公子當成同類看了。

什么公子,那是妖,也是他們的補物。

有人想了個辦法,“反正它都剩一個架子了,估計神識也很混亂,不如——”發起者壓低聲音,“不如我們找一只狐貍,用障眼法,看看能不能瞞過它,撬出仙道的秘密。”

他們獻計到帝王的面前。

“姑且一試!”

帝王允諾,還將自己寵愛的白狐貍扔給他們,“就讓它玩一玩罷!”

世家往地牢里悄悄放出了一只白狐,又驅使它前行。

白狐淌過血河,渡到骨架子的身邊。

骨架子一動不動,眼窟窿里沒有一絲火光。

昔日風光無限的第一公子,還不如路邊那腐爛的凍肉。

“小木頭呀。”

白狐用爪子撕開符箓,口吐人言。

“傻到這個程度,我真想把你劈了當柴火燒。”

世家驚呆了。

這,這是什么情況?

“吱呀——”

骷髏有反應了。

他搖動著被吃得干干凈凈的細瘦指節,顫抖著撫摸著白狐的皮毛。

狐貍,是他的臭狐貍!

結果用力過猛,撕開了一道血口子。

他驚慌得整具骨架開始顫動。

琳瑯又一次恢復人身,黑鬒鬒的秀發垂落腳踝,纏住了她不著寸縷的身軀。

竹屋出事之后,她就到皇宮潛伏了,還成了天子的眷寵。

這十年間她費盡心思,終于破壞法陣,將藏在無章宮里的道果盜了出來,又迷惑了那心狠手辣的天子,偽裝成溫馴的白狐,得以來地牢一探。

“嘶——”

骷髏試圖跟她說話,卻只能發出吱呀的聲響。

他更黯然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骷髏低下頭,用那冰涼的頭骨推著她,發出哀鳴之聲。

快跑!快跑!

人心叵測,妖道殊途,那些家伙始終是一些披著皮的畜類,若是識破她的身份,定會剖了她!

他尚且難以忍受,淪落到這副鬼樣子,她怎么受得了?

求你,快跑!不要管我!

但琳瑯卻不怕。

“喪家之犬,這可真不像你。”

琳瑯笑了,摟住骷髏的頸部,揚起頸,深吻了他。

一團燦然的光亮滑入喉嚨。

“是,是道果的氣息,快阻止他!”

世家原想偷聽,看能不能探出一點消息,誰知道白狐喂的是道果!

他們從辜枕月手上奪到這一枚道果,始終無法破壞道果周圍的法陣,只能將它封印在無章宮。

剎那之間,骨生肉,發染黑。

也許是經此一劫,道爺的周身愈發清峻,眼底沒有曾經的浩然天地和縱橫捭闔。當少年人走了一趟九死一生的輪回路,濃眉染上刀刃般的戾氣,唯有見了她,像是荒漠里的一處春山,開出了方寸的溫柔。

辜枕月恢復的第一件事就是抱住琳瑯,努力找東西遮住她的身體,嘴里嘶啞出聲,“誰準你不穿衣裳出門的——”

他戛然而止。

琳瑯的肌膚寸寸消散,如田野的螢光。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使勁摳喉嚨,破口大罵,“誰稀罕這破果子了!自作多情!”

辜不負指尖成爪,將嘴里搗個稀爛,也沒能撈出半點光。

道果早就與他合二為一了!

辜枕月眼神絕望。

被十大世家圍攻,他不怕。

被割肉,他不怕。

他唯獨怕的是她生機斷絕!

“辜小楊,打跑他們,帶我回家。”琳瑯蹭了蹭他僵硬的臉,“我怕冷,回家時候,記得好好抱著我……”

冬雪未降,余溫卻消失了。

她軟下頸,散了他滿身的發。

狐貍最是懶性子,根本不愛綁頭發,可她又極為愛美。

即使經過十年,辜不負依然習慣往他腦后一撥。

手掌空落落的。

沒有發帶。

辜枕月的掌心里躺了一頭狐貍,爪子乖巧蜷縮著。

她斷了八尾,只剩最后一尾。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不好,是,是祖魔覺醒,快,快退!”

從仙墮魔,一夜白頭。

伴隨著尖叫聲,血海沸騰,地牢塌陷。

十年之后,辜枕月終于見著了久違的日光。

是春日啊。

他的狐貍死在了她最喜歡的春日。

冰河解凍,楊柳依依,空氣中還透著一股香甜的味道。

真好,大家都在笑。

伴生鳥鶻鸼從他胸腔破出,唳叫飛向天地。

眼尾透出淋漓的血。

辜枕月揚起劍尖,直指皇城以及世家所在之地。

“救命,瘋了,他瘋了,救命!”

“大哥,我,我是你弟弟啊,你不能殺我!不是我吃的你,是,是他們,他們逼我的!”

“別殺我!我什么都愿意做的!我不想死!”

他的狐貍也不想死的。

就差最后一步,他逆天改命,她就能活下來。那個時候,為什么你們就不能大發慈悲,放我們一條生路?

——蒼生負我,長生亦負我!

辜枕月慘笑著倒在尸骸中,緊緊抱著再無聲息的狐妻。

他閉上了眼,死了心竅。

狐貍逐漸消散,飛出了一只蒼藍色蝴蝶,蜻蜓點水般,從他額心劃過,再也沒了蹤影。

大雪深藏了這段血跡斑斑的記憶。

一日,萬物復蘇,春日正盛。

在野花開遍的山谷中,少年茫然坐起來,頂著滿頭的花粉。

“我……怎么在這?”他按著發疼的腦袋,“嘶,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那些老東西下手可真狠,害我躺了這么久了,腦子都快銹了!”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度量著四周。

“滄海桑田啊,也不知道那群老東西死了沒有,要是讓他們逍遙自在,那就嘔死老子了!”

想他辜枕月,肝膽熾烈,卻被世家陷害,說他勾結權臣!

到頭來,還不是為了他身上的仙骨!

“不行,找他們算賬去,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辜枕月松著筋骨,打算走出山谷。

他還發現了一群誤入山谷深處的人類,據他們介紹,叫什么“驢友”?

世道變得可真快,人類跟驢都成朋友了!

反正他們說自己就是迷路的小羔羊,需要他這個山里人指點走出去!

“對了,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隊伍中的女生紅著一張臉,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極品的男孩子,腿長腰細,那身破破爛爛的古裝都襯得他跟神仙公子哥似的。

名字,這可就講究了。

說不定到現在,要是世家還在,這辜枕月的名字就是禁忌。

神仙公子哥摸了摸下巴,起個什么名兒好呢?

“不負……嗯,你們就叫我辜不負吧。”

寧負鬼神三分,不負我一寸。

[又是一日斑斕的春光,沉睡千年的世家公子隨萬物蘇醒,蝴蝶猶在起舞,卻再也不見從前那一捧月光——《驚狐》]

校對完漫畫最后一頁,男人移動鼠標,將文件打包,發了過去。

“滴——”

手機震動。

男人抬了抬金絲眼鏡,劃開屏幕。

漫畫《驚狐》完結篇發布后,辜不負的私信里灑滿了粉絲的眼淚。

這是個短篇故事,辜不負根據自己的早年經歷改編,還插了一只風情萬種的狐貍進去,整體框架變得凄美動人,上線之后迅速登上排行榜第一名。

據說套麻袋的暗殺小組又暴漲了百萬跟隨者。

辜不負合上筆記本,慵懶伸了個腰。

粉絲虐完了,合作也談好了,接下來就可以隨便浪了。

拉開衣柜,辜不負選了套黑色沉靜系的毛衣。

他最近正在走斯文敗類風,金絲眼鏡配毛衣,嘖,保準把那頭狐貍迷得團團轉。

想到今晚可能會回不來,他隨手拿起身份證,頓了頓。

上面的姓名是“付不顧”。

那場喜宴的大火過后,他跟琳瑯瞞天過海,以假死之因逃脫了世家的追捕。

但他也沒想藏一輩子。

五年的休養生息足夠他恢復巔峰狀態。

世家和兵器不來招他,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干了,他也不怕他們。

辜不負心道,現在接親親女朋友比較重要,遲了,他可能比粉身碎骨還慘。

辜不負搭上地鐵,旁邊的小女生低頭看著手機,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小姐妹忙問怎么了。

小女生眼圈紅紅,“那個平心靜氣太太又發刀子了!這可是圣誕節啊!她沒有心!”

辜不負摸了摸,嚴肅點頭。

對,他沒有良心。

小女生咬牙切齒詛咒,“一定是單身狗報復社會!”

辜不負得意揚眉,露出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咱有主的。

他一米九五的個子本就鶴立雞群,這一笑之下,整節車廂的都看了過去,人們小聲議論是不是什么明星。

拒絕好幾個女生索要電話號碼后,他淡定出了地鐵,到了漫展門口。

辜不負撥了個號碼。

“出來了沒?”

那邊吵吵鬧鬧的,涌進了什么“是組長男朋友啊”、“組長家哥哥腿長太絕了”、“真不是超模嗎”等等問話。

辜不負耐心等了一分鐘,女聲響起,“好了,等我五分鐘,我快出來了。”

女生的五分鐘永遠是不可信的情報。

辜不負到附近的奶茶店點了七八杯奶茶,并且打包了同樣份量的小蛋糕,因為是圣誕節,奶茶店搞活動,贈了兩個小麋鹿裝飾頭箍。

他提著大包東西,一邊等,一邊懶懶劃著手機。

至于會不會錯過人?

他鼻子比警犬還靈敏!

聞到味兒的辜不負自動抬頭,在人群中搜索目標對象。

他記得她出門穿得是淡紫色的羽絨服,里面則是一條奶酪色的毛衣裙,長靴過膝,還戴著一頂很乖的初戀款羊毛帽子。

不,她一點也不乖。

看到女朋友被別的男生搭話,一股醋味沖上辜不負的胸腔里。

他大步走過去。

旁人被他氣勢洶洶的尋仇步伐嚇到,“你,你誰啊?”

“你正在搭話的女孩子的男朋友。”

腿毛哥哥毫不客氣宣誓主權。

男生臉龐一紅,連忙道歉,跑了。

在真人面前,女生們也不敢像剛才熱火朝天討論他,小心翼翼地說,“你,你好。”

組長的男朋友雖然是個極品,但自帶一股“三米之內請勿靠近”的凌厲氣場,好像不怎么好相處啊。

“餓了么?吃飯吧。對了,這是奶茶,先喝著墊墊肚子,蛋糕的話,你們等下帶回去,圣誕快樂。”

不管冷不冷,待客是周道的。

女生們對視一眼。

眾人到了一家火鍋店,點菜之后,有的女生清洗茶杯,有的則扎起頭發,免得等會被油腥沾到。

“組長,你帶皮筋了嗎?”

旁邊的女孩悄聲地問,不知為何,在她的謫仙男朋友面前,大家都不敢高聲說話。

“沒帶呢。”

琳瑯舉起自己干干凈凈的手腕。

而下一刻,她的頭發被嫻熟扎起來,高大男生捋了捋跳走的發絲,整理完畢后,扯走自己手上的橡皮筋,給她扎了個蓬松俏皮的丸子頭。

眾女生目瞪口呆。

你以為不好接近的高嶺之花,原來手上偷偷戴著女孩子的橡皮筋兒!

這也太奶狗了吧!

“不好意思,出門就戴了一個。”

辜不負對著那女生說。

女生連忙搖手,“沒,沒事!”

趁著辜不負去洗手間,女生們將琳瑯團團圍住,“組長,你從哪里撿到的男朋友啊,還戴橡皮筋兒,也太乖仔了吧。”

琳瑯啜了口抹茶奶茶,唔了聲。

“他乖嘛?”

天天毒舌懟她,沒有點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在分手的康莊大道上一去不返了。

“這還不乖啊。”

有男朋友的女生抱怨道,“我在家里掉幾根頭發他都嫌煩,更別說幫我扎頭發!”

琳瑯懂了,扎頭發是男女朋友之間感情升溫的捷徑!

眾人吃完一頓熱熱鬧鬧的火鍋之后,在店門口分開走。

辜不負順手一抓,將背包里的麋鹿頭箍插琳瑯腦袋上了。

“還是小惡魔犄角適合,你的心是黑的,哪有這么純潔可愛。”孩子氣的男友嘟囔著,“大半夜讓我睡客廳,是想凍死我再找個吧,哼,不要臉。”

琳瑯翻了個白眼。

那還不是他能鬧騰嗎?自己愛沖冷水澡,還非要用冰凍的腳來勾她的小腿,這不是欠打是什么?

琳瑯的毛衣領子有點低,風吹過來脖子涼得厲害,她自然瑟縮了下。

辜不負用手指戳她的臉,“逞能了吧?讓你出門戴個圍巾,你偏不要。”

他拆下自己的深棕色厚絨圍巾,給人圍得連鼻孔都看不見,只剩下兩只眼睛。

辜不負滿意欣賞著自己的防寒杰作。

琳瑯干脆扯開了橡皮筋,讓頭發披散下來。

高大男生伸出手,回收自家的寶貝兒。

“等等,我給你扎個小辮子!”

琳瑯想起剛才聚會的事,自告奮勇要替他扎頭發。

辜不負死活不肯,他仗著長手長腳,啪的一下,寬大手掌直接罩住了琳瑯的臉,不讓她過來。

“干嘛呀!”琳瑯瞪他,周圍的燈光絢爛,襯得她眼底也帶上了油彩,“你之前上大學的時候不還扎小辮子嗎,憑什么我就不能扎了?”

“今時不同往日!”

才子哥哥故意顯擺他新買的金絲眼鏡,抬了抬,慢吞吞說,“我現在,儒雅,斯文,扎小辮子有損我男人的面子。”

于是琳瑯點了點自己的臉頰,“扎一次,給親一個,要嘛。”

辜不負:“……”

那是男友正常行使的特權好嗎,憑啥這樣要挾他。

“怕了你了。”

他嘆了口氣,在路邊綠植帶隨便找個石墩子,長腿一叉,腰身后仰,標準的霸道男友坐姿,“坐著扎!”

路人來來往往,還舉起手機錄像,被他兇巴巴瞪了回去。

琳瑯一巴掌呼過去,“別動,我扎歪了!”

小白楊耷拉著耳朵,委委屈屈噢了聲。

琳瑯下重了手,他嘶叫一聲,“輕點兒輕點兒!老子頭皮都要被你拽下來了!”

琳瑯用眼角余光斜他,“我這還不算輕么?你的粉絲可是恨不得組團套麻袋打你。”

辜不負:“……你講道理,不是你要看絕世虐戀的嗎?再說,那都是虛構的,當不得真。”

貫徹女友中心命令還有錯了?

琳瑯歪了下頭,突然伏耳下來,悄悄說了一句。

“你真覺得那是假的嗎?”

她勾連纏綿的呼吸,一字一頓地喚,“我的道爺。”

男人倏忽一個激靈。

記憶斷裂的痛楚重新涌上,他的血紅視角里仿佛掠過了一只蝴蝶,幽幽如冥火。

沒有預兆的,毫無緣由的,辜不負紅了眼眶。

他茫然又無措,嗓子低啞,“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琳瑯很少見到他這副模樣,才子哥哥向來是意氣風發的,除了在她這邊屢次受挫,像是孟婆湯喝了一半的冤魂,戾氣未消,執著找尋那一點屬于自己命運的蛛絲馬跡。

他若不忘,就要隨她一起死在那片血海里。

“啪——”

琳瑯捏著橡皮筋,猛地彈了他的腦門。

“忘不忘的,重要嗎?”她曲下頸,牙齒懲罰性咬了他下唇,“重要的是,今天可是圣誕節,你最重要的任務呢,就是哄女朋友開心。”

辜不負神色晦澀,情緒低落。

見狀,琳瑯又將黑筋圈兒套回他手上。

“喏,你戴著我的皮筋兒,一輩子都是我的小男孩啦,永遠都不會走丟的。”

“你……保證?”他低下頭。

“我保證。”

琳瑯安撫般捋了一把狗頭,發現他肩膀抖動,湊近一看,眼睛彎成了月牙。

“你個混蛋腿毛,你騙我!”

琳瑯氣得飛起一腳,在他的褲子上落下“輝煌功勛”。

女朋友氣呼呼跑遠了。

辜不負拍了拍褲腿,插著口袋,慢悠悠懸在她后邊,他心里想著,臭狐貍,慢點兒,現在不是四條腿了,你小心摔。

你要我活,那我就活。

你要我混沌蒙昧,那我就裝作不知。

人潮,車聲,燈樹,雪絮,與那時的一路長街紅燭隱隱重合,他脖子上戴著她,招搖過市。

如今王朝更替,滄海落灰,他們的命運竟然又奇異重合。

辜不負稀罕摸了摸自己的皮筋兒。

手指微涼。

琳瑯轉頭,男人豎起了毛衣的高領,遮住了大半的臉,一雙眼睛游弋著星光。

他不看她,卻使勁戳她的手,小動作搞得一套套的。

琳瑯沒好氣,“干嘛?”

“要牽!手手!我會迷路!”

發言人的聲音自信且洪亮,頓時引起了一眾圍觀。

琳瑯:“……”

她丟不起這個臉,趕緊將人牽走了。

“像個小孩子,又哭又鬧,你幼不幼稚?”

“你剛剛不是還說我是你的小男孩?”

“對不起,我嘴賤,請你忘了。”

哼,臭狐貍,想得美,小爺才不會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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