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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之低下了頭,鴉翅般的長睫飛快地忽閃,掩蓋著心底的波瀾。
何承堅的描述,在顧念之聽來,簡直就是秦素問和她其樂融融的天倫之樂。
她恨不得能時光倒流,重回到八歲那年無憂無慮生活在秦素問身邊的歲月,重新享受有媽媽疼寵的日子。
可是她沒有那么多時間。
秦素問一家的大仇還等著她去報呢。
顧念之抬起手,抹了一把眼角滲出來的淚水,忿忿地問:“她有那么好心,專門給我送玩偶娃娃?”
何承堅皺起眉頭,“我以前沒有覺得有問題,直到今天,聽你在法庭上說起那么多事情,才想起來,好像不太正常。”
“是絕對不正常。”顧念之定了定神,腦子漸漸冷靜下來,“您是知道的,她其實從來就不疼我,不把我當她的親生女兒。她怎么會突然關心起我的玩偶娃娃?”
何承堅半晌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兒,輕輕嘆息道:“……后來我跟她結婚,她嫁到我家之后,把你那些舊的玩偶娃娃都扔了,重新做了一批新的,放到你房間里的多寶閣里。”
顧念之想到自己剛到這邊世界的時候,在何宅自己以前的房間里看見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玩偶娃娃,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頭也是長長短短,不一而足。
粉紫色的衣裙是做舊的樣式,但那些玩偶娃娃一看就沒人玩過,還是嶄新的。
不過顧念之早就不記得十二歲以前的事,所以就算這些玩偶娃娃還是舊的那些,她都完全沒有印象。
“……無緣無故,她為什么要把我的玩偶娃娃都扔了?扔了就扔了,還換成一批新的……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顧念之嘀咕著,遠山般的長眉緊鎖,卻怎么想不明白秦瑤光這樣做的用意。
何承堅見顧念之的思緒被那玩偶娃娃占據了,躊躇了一會兒,問道:“那你還要聽那天生的事嗎?”
顧念之訝然抬頭,“當然。”頓了頓,又問:“還有什么?”
她以為何承堅都說完了。
何承堅凝視著她,緩緩地問:“……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你不是說,都想起來了嗎?”
顧念之眼角抽搐了一下。
她曾經在法庭上是說過自己想起一些往事了,比如秦瑤光派溫氏花匠夫婦綁架她的經過。
其實那都是她推理出來的,她壓根什么都沒有想起來。
現在被何承堅抓住漏洞,她很坦然地承認了:“何上將,我就不瞞您了,我其實什么都沒記起來。十二歲以前的記憶,依然是一片空白。”
何承堅神情復雜地看著她,半晌嘆了一口氣,用手揉揉額角,眉間皺成一個川字。
他想了又想,最后還是決定說出來。
何承堅閉了閉眼,對顧念之說:“……我接了電話之后,沒有多說什么就掛了。因為我只有三分鐘時間。”
“然后我離開書房,去餐廳陪素素吃早飯。吃完早飯,我才去軍部開會。”
“這一去,就是幾個小時。”
顧念之聽了,眼珠轉了轉,“……您跟素素一起吃早飯,吃了多久?”
“沒有多久,也就半個小時吧。”何承堅不以為然地說,“時間太少了,我也沒辦法。”
原來不是沒時間跟秦瑤光說話,但是他寧愿把時間用來陪自己的妻子吃早飯。
顧念之對何承堅的印象又改觀了一點點。
何承堅還是看著顧念之,緩緩地說了一句話,只看見顧念之唇角一絲來不及收回的笑顏僵硬在臉上,神情幾乎扭曲。
她的手哆嗦著,連聲音都顫抖起來:“您您您……您說什么?!”
“我說……”何承堅重復了一遍剛才說的那句話,“我接到勤務兵的電話,說家里出了事。”
“我中斷會議,從軍部匆匆趕回。”
“在門口遇到阿初,他也是聽說家里出事了,才急忙趕回來。”
“……素素的書房已經被嚴加看管起來,醫生、警察和憲兵隊在我們家周圍警戒。”
何承堅閉上眼睛,嗓音沙啞,已經哽咽起來,但他還是強迫自己敘述著當時的場景。
“……我和阿初走進素素的書房,看見她就躺在離房門不遠的地方,她滿臉青紫,眼睛都快凸出來了,神情甚至有些猙獰,一雙手握在自己的脖頸邊上,手指上全是血,脖子上也都是一道道血痕,就像自己把自己掐死一樣恐怖……”
“而你,抱著你的玩偶娃娃,蹲在門口的墻邊,正歇斯底里的尖叫。”
“阿初將你從墻邊抱出來,你對他又踢又打,就跟不認識他一樣。”
“阿初沒辦法,將你弄暈了,親自抱回他的房間,讓我的生活秘書去照顧你。”
“后來我和阿初看走廊的監控錄像,才知道最開始的時候,是你抱著你的玩偶娃娃,在素素的書房前拍門,一邊大哭大叫。”
“素素開門!素素開門!素素出來!素素出來!”
何承堅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年幼的顧念之那悲傷的哭喊聲。
他用手撐著頭,似乎已經不勝重負,連聲音都蒼老了許多。
“……走廊上的監控顯示,勤務兵聽見你的叫喊,跑到樓上推了一下書房的門,卻現推不開,拿備用鑰匙也打不開。他們一著急,拿槍將那門鎖的地方打碎了,才將門踹開。”
何承堅垂下頭,“……你那時候還小,門一開,你先沖了進去,看見素素的死狀,完全受不了這樣的場景,一見之下,立刻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
“你又回到進來最初剛來我們家時候的情形,就像一只被驚嚇的小獸,抱著自己的玩偶娃娃東躲西藏,不管誰靠近你都要被你拳打腳踢,根本無法交流。”
“我那時候震驚素素的突然身亡,根本顧不上你,是阿初一邊安慰著我,一邊處理著素素的后事,一邊又徹夜不眠地照顧你。”
“我在外面四處奔波,逼著警方限時破案,但是法醫檢驗表明,素素是死于先天性心臟病突的猝死。”
“不知出了什么事,她的心臟突然活動激烈,導致收縮乏力,供血不足,漸漸窒息,她才拼命撓著自己的喉嚨,恨不得將自己的喉嚨撓穿。”
“而你重新陷入自閉,阿初從學校搬回家,就跟素素當年一樣,不眠不休地照顧你,你才漸漸復原。”
“后來警方的心理醫生找過你好幾次,但是你只知道素素不給你開門,至于后來生了什么事,你一點都不記得了。”
“每次心理醫生來問你話,你就要崩潰很久。”
“阿初看不下去了,拒絕再由警方的心理醫生問話,而且讓我不要再把你牽扯進去。”
“警方鑒于你當時年幼,而且曾經有過心理疾病的前科,所以按照規定,把有關你的資料,從這個案子里全部抹去了。”
“家里的勤務兵也只知道當時是你父親顧祥文來見過素素,兩人去了書房密談。”
“顧祥文走后不久,勤務兵就聽見你的哭喊聲,上樓一看,才現素素的書房門已經反鎖了。”
“他們怎么叫也叫不開門,才破門而入。”
“……現出事之后,趕緊給我和阿初打電話。”
顧念之聽得整顆心都緊縮起來,她捂著胸口著急地說:“……不會是我爸爸!真的不會是我爸爸!何上將你相信我!”
“……我是想相信你,我曾經也是相信他不會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