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三百五十三章 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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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府,后宅。

賈薔回來時,東方天色已明。

李婧引著他先去了十二戲官的院子,探望齡官。

齡官此時,竟也還未睡……

黛玉的馬車,在揚州時就被改裝過。

座位下面的椅子為鐵板所封閉起的箱子,鐵板外包著火浣布和錫紙,防火隔熱。

座位一側有機關,扳動之后,人便可掉入其中。

箱內又有一機關,再一按,底部也可分開掉落。

即便不出去,蜷縮于內,至少也可保一個時辰無憂。

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齡官是學戲出身,身手還算靈活,昨夜聽到警戒聲后,按套路先驚呼一聲,然后藏進了鐵箱內。

等到其他護衛確定沒有第二次襲殺后,才將她救出,連同鐵箱一并送回了東府。

雖然沒甚傷害,但齡官還是哭了一宿……

因其相貌有七分似黛玉,賈薔也就多了幾分耐心,講道理道:“讓你做這種事,的確是委屈你了。但若無十分把握,也不會讓你去冒險。”

齡官緩緩抬起眼來,看向賈薔,問道:“若無十分把握呢?”

賈薔聞言,沉默稍許后,嘆息一聲道:“我不誆你,若果真有危險,不得不出面時,你還是要去。”

齡官聞言,淚水滾滾落下,凄然道:“侯爺能如實說就好,我不怪你,我原是蘇州戲班子里的丫頭,若沒有侯爺,將來也難得好下場。如今雖然險了些,可其他的,也都還好。只希望,若有一日,我不幸代林姑娘死了,還請侯爺讓人將我的骨灰送回蘇州老家去。”

賈薔點了點頭,在李婧看來都有些冷酷的答應道:“若果真如此,我會做到的。”

李婧看到,齡官聽聞此言,身子都顫了顫……

好在,賈薔話鋒一轉,又道:“五年,你只需再做五年,我還你一個真正的自由身,并收你為義妹,贈你一份足夠豐厚的嫁妝,保你下半生富貴無憂。我賈薔雖說過謊話,但從不騙你這樣的女孩子。”

齡官聞言,心里如刀絞一般,只是落淚不語。

賈薔無法,只能嘆息一聲,告辭離去。

不是他心狠,只是,他和林如海的敵人,越往后就越多。

那些人拿他和林如海不會有甚么好法子,黛玉可能遭受到的危險,也就越來越多……

多一個替身,以備不時之需,且還能起到亂人耳目的作用,是不得不為之事。

縱然此舉有損人道,萬般罪孽,賈薔也愿一力承擔!

李婧看看賈薔挺拔的背影,再看看哭成淚人的齡官,心里無奈一嘆,上前勸了起來……

西小院。

賈薔疲憊的走過抄手游廊,也未驚動別個,自己在火房取了些熱水略略洗漱罷,就折回里間準備睡覺。

看到架子床上,香菱和晴雯酣睡正香,也沒心思擠到中間去左擁右抱。

倒在陪榻上,和衣而握。

沒一會兒,就呼呼入睡。

只是也不知睡了多久,于半睡半醒間,賈薔感覺到有人似乎在移動他。

聽聲音,隱約明白是哪個熟悉不會害他的人,因而沒有完全驚醒。

直到……

“砰!”

“哎呀!你看你!!”

“壞了壞了壞了!”

一連串的或驚或悔的聲音中,賈薔睜開了眼,一臉肏了狗的惱火神情,右手捂住后腦勺疼痛處,看向眼前兩個巴巴跪倒在跟前的丫頭,罵道:“干甚么?你們有毛病啊?!”

香菱一臉自責懊惱,垂頭喪氣的跪在那,還未開口,晴雯就決絕赴死般坦誠道:“爺,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抬好爺的頭,才撞到床牙子上的!”

賈薔捂了捂腦后的包,伸手看了看,還好沒流血,滿臉起床氣的罵道:“甚么名堂?沒事折騰我做甚么?”

晴雯桃花眼里有些復雜,難得沒有犟嘴,輕聲道:“爺回來了,怎不將我們叫起來,自己睡在陪榻上?要不,你狠狠打我一頓罷,我認了,真的!”

說罷,還主動趴在那,撅起一個圓滾滾翹挺挺的小屁股。

賈薔見之牙疼,抬腿一腳踹在上面,只聽晴雯“哎喲”了聲,滿臉通紅的抬起頭,眼神羞惱的瞪了賈薔一眼。

往哪踢?

賈薔自覺有些理虧,腳尖踢中間了……

不過也不理她,對也把屁股撅起來的香菱罵道:“去去去,趕緊都出去,沒事少來擾來!我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遇到你們兩個夯貨!”

罵罷,倒抽著冷氣,小心的轉過頭去,重新睡倒。

香菱拉住面皮滾燙,還在怒視賈薔的晴雯,悄聲勸道:“還不快走!”

晴雯兇巴巴的朝賈薔的背影皺了皺鼻子,方扭過身,出門而去。

香菱落后半步,有些好奇,晴雯的步伐怎么有些異樣……

卻也沒多想,兩人出了門,就要去給賈薔準備沐浴的熱水和早餐,以備他起來用。

結果二人剛出來,順著抄手游廊往火房走,就見一個姑娘推開院門進來,面色不大好看。

“你是哪個?誰讓你進來的?”

晴雯站在廊下,皺眉喝問道。

連敲門也不敲,讓正在氣頭上的她愈不高興。

香菱倒是認出來了,笑道:“是襲人罷?”

晴雯沒好氣道:“襲人?我還偷人呢!門也不敲,哪個讓你進來了?丟了甚么,你負責得起?”

襲人臊的面皮通紅,她原不知道賈薔院里多了一個晴雯,只道還是香菱一個傻丫頭,就沒想著敲門。

沒想到,不知何時竟多了這么一個牙尖嘴利的家伙。

只因理虧在前,也不好多說,只能賠笑道:“是太太讓我來的,看看侯爺回來了么?”

“沒呢,你等會兒再來罷!”

晴雯眼睛都不眨,擺手趕人道。

襲人臉色就不好看了,道:“不對罷,有人看到了,侯爺早先就回來了。”

晴雯一滯,問道:“你有事么?”

襲人道:“我一個丫頭,甚么事敢驚動侯爺?是太太有事尋侯爺,我勸你還是去請一請才是正經。”

晴雯愈生氣,道:“侯爺剛回來趟下休息,剛才我們聲音大了些就挨了頓打,你還讓我們去請,豈不是故意害人?你有膽子,自己去請,看看侯爺打不打爛你的頭!”

說罷,對香菱道:“我們走!”

香菱不走,笑瞇瞇的搖頭道:“襲人還是先過去罷,我們爺天明了才回來,累得倒頭就睡,剛不小心吵醒了才完脾氣,這會兒哪個敢去擾他?我也不好請你進屋子,我們爺規矩大,屋子不許外人進哦!”

襲人聞言沒法子,只能嘆息一聲,面色有些難看的走了。

晴雯怪香菱道:“你勸她做甚么?讓她進去,叫醒了侯爺,讓侯爺也打她一頓不好?”

香菱哼哼笑道:“爺才不打人哩!只打你這個不聽話的!”

晴雯啐道:“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做下的好事,都像你那樣才叫聽話?”

香菱羞紅了臉,小聲道:“我不同你說了,你這人不害臊!”

說罷,扭身就走。

晴雯差點沒氣死,她不害臊?

一跺腳,追上前去要和香菱理論,香菱咯咯笑著往前跑開,晴雯不舍,緊追不放。

等兩個丫頭的身影于嬉笑中消失在游廊上后,過了沒多久,一道身影出現在院門外,輕輕敲了敲門,沒甚回應,便輕輕的推門而入,又喚了兩聲香菱,也沒得到響應,好奇之下,往正堂而去……

而就在賈薔呼呼大睡之時,乾清宮朝堂之上,卻爆了隆安朝宗室與朝臣之間最大的交鋒!

都察院六科十三道,禮部、戶部、吏部、通政司、光祿寺、翰林院,幾乎所有有資格上朝的文官,今日悉數上朝。

只是,沒等他們開噴,宗人府帶領百余宗室,竟然率先難,齊齊彈劾寧國府一等侯賈薔喪心病狂,竟然毆打天子親子,當朝輔國公李曜,打的面目全非,還帶兵包圍輔國公府、趙國公府和雄武候府,意謀屠殺。

這種毫無人性且不知尊卑的行為,與謀反何異?

一時間,不殺賈薔似李氏江山都要危矣!

然而沒等隆安帝問罪,數百朝臣就爆出了最大的怒火。

京畿重地,指使死士穿重甲沖擊國朝大臣之女,這又叫甚么?

更令人痛心的是,還敢澆火油焚燒!

林如海甚么人?

沒有功勞總有苦勞吧?

為了江山社稷,先夭嫡子再喪妻,為李氏的大燕江山嘔心瀝血,都快成了一把枯骨。

這樣一位功臣,如今唯一的孤女,竟然險些被一位皇子陰謀燒死!

這才叫喪心病狂,這才叫豬狗不如!

哪怕林家早有準備,沒讓賊人得逞,可這種突破底線的行為,不殺,何以平民憤?

不殺,何以正人心?

隆安帝面色陰沉,沒有開口。

天子八弟,輔國公李召帶領宗室跳腳大罵:“這都是無恥賊子栽贓陷害所為,李曜好好的在家讀書,哪有能力指使人干這個?寧國府賈薔卑鄙無恥,敢毆打宗室皇親,不殺才不足以維護天家尊貴!”

又鬧了半個多時辰后,隆安帝實在忍無可忍,讓戴權敲了金缻,巡殿御史止住吵鬧后,道:“宣繡衣衛指揮使魏永上殿。”

魏永上殿后,將查證的一應人證、物證都說了遍,最后道:“皇上,臣與刑部、大理寺人手聯合調查,經再三查證,幾番對口供后,可以肯定,那副重甲,正是輔國公府上失蹤的秦心,有意唆使輔國公李曜,向寶郡王開口,再由雄武候世子王杰,向趙國公府的姜林借來。輔國公府內,也有不止三位證人可以確認,重甲借來后,是被那位秦心給拿去了。

此案,疑點重重,乃是有人故意將趙國公、雄武候、林侍郎、寧國府一等侯賈薔乃至輔國公和寶郡王,一并拖下水,以挑撥其自相殘殺。如果昨夜不是寧侯技高一籌,預料到可能有人故意使壞,行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讓林侍郎之女提前另乘車駕回府,那后果將不堪設想!臣和刑部已經聯手下海捕文書,搜查秦心,相信一定會抓出幕后黑手來。”

隆安帝聞言,寒聲道:“一定要盡早破案!另外,雖如此,然李曜德行不修,實不配再為朕之皇子。李召,你不是相信那個孽障是無辜的么?朕就先將他降為輔國將軍,出繼于你。若果真此案與他無關,就讓他承嗣你那一支罷。若日后查出,此案和他有半點瓜葛,朕絕不輕饒,退朝!”

等隆安帝甩袖回宮后,李召帶著一應宗室,對著滿朝文武嚎啕大哭,破口大罵道:“你們逼著皇上連親兒子都不要了,你們還自詡忠臣?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啊!”

一通慘哭后,滿朝大臣雖心中仍有不甘,卻也不好再深究,只能等繡衣衛和刑部結案再說。

荊朝云、何振、羅榮三人往武英殿軍機處而去,路上雖一言未,還是相互對視了眼,眼中,都閃過一抹遺憾。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