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gsx131.第一三一章:翻天131.第一三一章: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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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長陵催著看他,他才后知后覺的扶著鐵骷髏,慢慢將其從自己的腦仁上掀開。
昏暗的微光中,一縷微卷的額發垂下,那是一張輪廓深邃的面容,只是那雙濃得化不開的眼透著一股溫和,在北雁,這長相算是清雋的了。
長陵一訝。
她不是沒見過樣貌俊秀的人,昔日越長盛、付流景,哪個不是瀟灑俊逸之輩?
只是原本一直把明月舟想象成是那種粗獷疏狂的北方漢子臉,出乎意料的是面具下藏著這樣一副風姿獨秀,免不得有些驚詫。
他看去才二十四五歲,長陵將睡了的十年歲月往自己身上一疊,像是招呼個小弟一樣對他笑了笑,“你長得倒還挺好看。”
以往在軍營招兵時長陵也常常這樣措辭,諸如“喲,你生的真俊”“小子你看上去挺壯實”等等,從未有人覺得不妥,那時她是個男的,男人與男人之間調侃幾句,除了斷袖的沒人會往歪處想。
但她此刻是個女子。
尤其在明月舟看來,還是一個又貌美又虛弱的妙齡女子。
這樣的女子貼在自己的懷中仰頭望著自己,朝他嫣然一笑更直白的夸耀他的樣貌……簡直把他砸出個靈神出竅。
明月舟不自然的別過頭去,他心頭繩兜了千百個圈,硬是沒接下話來。這山縫之中光線昏暗,長陵也瞧不見他漲紅的臉只看他呆站著不動,皺眉道:“面具都卸開了,你還愣著做什么?”
“啊?”
長陵一度覺得跟著個這么遲鈍的隊友多抵是求生無望了。
幸而墓王堡的兵比他們想象的要來的更缺心眼,他們閉著眼抓了個落單的小兵,點了穴扒了衣再套上鐵骷髏將他往山里一放,惹得一大撥人追著喊打喊殺,也就給了他們可乘之機逃之夭夭了。
兩人不敢懈怠,出了鹿鳴山后繼續一路奔往東去,待夜色降臨時已越過兩大高山,到了一個相對安全的域內,才坐下身來歇歇腳。
連日逃亡兩人皆是滴水未進,早已餓的前胸貼后背,長陵就著草叢仰面躺下,她渾身每一寸都累的找不著知覺,明月舟見她是寧肯餓死也不愿動彈的架勢,自己撐著殘病之軀去找水,又順了兩只野兔,回來時發現長陵睡著了。
這荒郊野嶺走獸橫竄之地,她居然能睡得著?
明月舟忙找了些干草替她蓋上,他一邊烤著野兔一邊偷瞄著長陵的睡顏,看著看著,嘴角莫名的牽動起來。
明明寒夜露重,滿身疲倦,不知何故心暖若融。
長陵小憩片刻,聞到了肉的香味,睜開眼來便看到明月舟望著兩只兔子抿嘴偷笑。
“你笑什么?”
明月舟扭過頭見長陵醒了,猛地咳了咳,“……咳咳咳,要不要吃兔子?”
她毫不客氣的接過其中一根,見肉未熟透,跟著一起烤,明月舟拿起身旁的破酒壺,“水。”
長陵是真渴了,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光,“撿的?”
“嗯,就在溪邊。”
“那估計離村鎮不遠了。”
長陵專心致志的盯著兔子看,時不時拿起嘗一口,燙了手不慌不忙的吹一吹,這些小動作在明月舟看來極是靈動,“你不像流犯,何以會在墓王堡內出現?”
“不小心落了水,”長陵轉著手中的棍條,“順著水流飄進了墓王堡。”
明月舟驚訝的眨眨眼,“那你……家在何處?”
“沒有家。”
明月舟見她不愿多說,話音一轉,卻是悶著聲,“你……為什么要救我?”
長陵咬了一口兔子肉,嚼了嚼,覺得味道不錯,“你姥姥救了我,她要我帶你離開,我自無推拒之理,所以,你也不必惦著還我的人情。”
看她話中透著隨時可以一拍兩散的意味,明月舟頗有些不是滋味,“那在鹿鳴山時你為何不走?”
長陵似乎怔了一下,“那是因為……”
為什么她也說不上來。
或許是在牢中聽到了他與那人的對話,因她自己也死于陰謀之下,心中厭極了這些毫不光明磊落的段數。
長陵懶得回答他的問題,她偏頭看了明月舟一眼,看到他左耳的耳垂上圈著個耳環,不禁笑了一下。
這下輪到明月舟莫名其妙了,“你笑什么?”
長陵用指尖一比,“你一個大男人戴耳飾,還不許人笑的?”
明月舟臉刷的一紅,“此乃雁國的成人禮節,許多人都有的,你沒聽過?”
“我又不是雁人,”長陵嚼著肉:“不過你這耳環倒是挺好看的。”
明月舟被盯著不自在了,索性將耳環摘下,“要是喜歡,拿去就是。”
她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一聲,“我連耳洞都沒穿,拿著也無用。”
“此物既可做耳飾,也可以戴在手上做指環。”明月舟眼神飄了飄,把耳環塞入她掌心,“當是還你人情了,你收著吧。”
只是這一下簡單的動作,他的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層細汗。
長陵垂睫端詳,這小小的飾物上雕龍繪鳳,龍眼上鑲嵌著一顆紅色的寶石,一看就是價值不菲,要是拿去當了,回中原的盤纏應該就夠了。
她挑眉,把耳環往指上一套,蜷了蜷食指,見松緊恰恰好,連半句假意推諉之詞也沒說,道:“那就多謝了。”
說完繼續津津有味的啃著兔子肉。
明月舟沒想到她收的如此爽快,嘴邊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旋即又抿了回去,“……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要否隨我去雁都?”
長陵掰肉的動作頓了頓,“回中原。”
明月舟神色一凝,“蒼云一日不除,我擔心你會受到牽連,你可以先隨我回去,待事情平定了之后再去中原不遲……”
“我不知你身份,但想來等你回到雁都,要除掉蒼云應不是難事。”長陵道:“他自身難保,哪有閑功夫找我的茬?”
他本以為長陵諸事不問,便想先糊弄過去,沒料被她一言道破,如此,饒是心中尚有許多疑問,但見識了她的機敏果決,也深知她不會多言。
若當真就此分道揚鑣,這天下之大,今后何處再覓?
明月舟低頭說道:“原還想著挽留,只可惜……我卻是連姑娘的芳名都不知曉。”
長陵似笑非笑睨了他一眼,“本就是萍水相逢,逃亡路上搭個伙,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明月舟無奈笑了:“他日若再有緣相逢,總不至連名字也叫不出。”
“叫得出又如何?”長陵道:“你又如何知道下次再見,我們是敵是友?”
明月舟一怔,“姑娘幾番救我性命,我豈會與姑娘為敵?”
長陵回過頭去,嘴上沒有的回應,卻在心中默答:世上的事,哪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
她仰頭看著星空萬里,緩緩開口:“我叫長陵,丘陵之陵。”
明月舟驚詫的望著她,半晌沒有晃過神來。
“怎么?”
“哦……不是,只是……”明月舟卡了殼,“我在許多年前,也曾聽過有人叫這個名字……”
長陵故作疑惑的揚揚眉。
“那人是個男子,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明月舟道:“我沒有想到有人會與他重名。”
長長的眼睫垂下,遮擋住她的眼,“是什么人?”
“他是中原越家軍的首將,是個連雁人聽了都心驚膽戰的傳奇人物。”明月舟的眼神難掩尊崇之色,“他名揚天下時我才十歲,記得好幾次雁軍出征入攻中土,皆是斗志昂揚而去,敗興而歸,那些將士無一不懼越長陵,無一不敬越長陵。”
“喔?你們既敗了數次,怎么不恨反敬了?”
明月舟一笑,“我們大雁男兒對強者最為敬重,我兄長說過,那越長陵行事光明磊落,從不屑使用南人那些陰險手段,是戰敵但絕非仇敵。我當時雖還年幼,立志有一日能在戰場上與他一戰……哪知沒過兩年他就死了,至今都無緣一見。”
火堆啪嗒響了一聲,長陵的眸中亮了一坨火光,然后又黯淡了下來,嘴邊牽起一絲嘲諷之意,“他既有你說的那么厲害,又是怎么死的?”
明月舟搖了搖頭道:“中原的人都說他是被我們雁軍圍攻而戰死,可我們雁軍的主力軍都在那場戰役后全軍覆沒了,僥幸回國的將士也都對那戰忌諱莫深,他到底是如何死的,倒是不得而知了……”
“不得而知?”
她在眾目睽睽而死,當著千軍萬馬的面,怎么會有人“不得而知”?
明月舟神思猶在追憶那段“傳奇”,未察覺到長陵變了的顏色,喟嘆道:“若不是十一年前的那一戰,如今中原天下保不齊就不姓沈了。”
長陵渾身一顫。
她心底驀然升起了一股連想也不敢想的念頭,她難以置信的凝著明月舟,“你說……當今中原的皇帝姓沈?”
明月舟蹙起了眉,奇道:“你……你不是中原人么,難道不知東夏的皇帝姓沈名曜?”
長陵怔了一怔。
居然真的是他。
十多年前長陵協助過飛鷹門鏟除仇敵,當時掌門孔不武身邊有個弟子是長陵的頭號崇拜者,成日咋咋呼呼圍著她打轉,擾的她一度想走人,那人正是遲子山。
長陵一言難盡的搖搖頭:“飛鷹派果然是沒人了,連他都能當上掌門。”
她這話本是帶著時過境遷的感慨之意,擱在余平眼中那就是侮辱師門,哪還有忍氣吞聲的道理?他剛要抽刀,身旁的葉麒眼疾手快的連柄帶鞘整個奪去,余平顧不得去搶回來,直接掄起拳頭朝往長陵臉上呼去。
長陵側頭躲開,倒退一步:“我不和你打。”
開什么玩笑?
孔不武勉強與她平輩,遲子山是孔不武的徒弟,算一算,這毛頭小子和她之間可隔了兩個輩分。
再說,當年孔不武為越家軍而死,她就算不看僧面也該看佛面,哪還能和一個徒孫輩的較真呢?
眾人見她退避三舍,還當是她露了怯意,葉麒將余平拉開,悄聲嘀咕了一句,“哎你,就是再惱,也不該對一個中了迷藥的姑娘家動手。”
余平被他堵的臉紅脖子粗,長陵看在眼里覺得好笑,又覺得他憨直的與孔不武有些異曲工,“再說一次,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出現在馬車上實屬巧合,你們既然有劫車的本事,不如先派人去打探虛實再作決斷。”
她說完這話,年輕弟子中有人生出遲疑之色,偏生那道長沉下臉去,哼了一聲:“你想拖延時間,我們可沒有功夫繼續和你耗下去……”
長陵皺起眉頭。
她看這道士像是領頭的,本想好言相勸,哪知他如此油鹽不進,恐怕就是把墓王堡的事據實說了,又要疑神疑鬼說她編造故事了。
但她畢竟嘗過擅動內力的后果,眼下實在不宜再與人動武……以往她遇到說不通的問題素來打到對方求饒,這會兒子不能動粗,是難辦了許多。
“你們既然認定了我的身份,我也無話可說,但這后果就概不負責了。”
若是因此錯失了救人的良機,他日在中原相逢,可別把這帳算在她的頭上。
眾人看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皆面面相覷,這時一旁的葉麒忽然吱了聲,他雙手攏著袖子踱步道:“咳咳,我們也不是非要撕個魚死網破的……你只需照著我們的要求寫兩封信,一封給令兄明月舟,一封給令尊雁王,至于如何把信送出去,那是我們的事。”
寫信?
她又不識雁國文字,怎么寫?
“信我不會寫。”
葉麒眨了眨眼,似乎對長陵這種簡單粗暴的拒絕方式深表意外。
那道士怒不可遏,剛要上前一步,卻見葉麒抬了抬手,“徐道長。”
他只說了三個字,姓徐的道士就止住腳跟了,長陵掃了一圈那些弟子的滿面憤慨,又瞥了一眼葉麒的適然之態,心中頓時有了幾分計較,卻見葉麒笑了笑問:“那你可以做什么?”
長陵道:“想救人,我可以指一條明路,但不想再和這些榆木腦袋繼續掰扯,”她說到這兒眼神在徐道士身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望向葉麒,“我和你單獨一敘。”
所有人都怔住了——一個絕色美人在這種情況下忽然提出這種要求,莫不成是見葉麒對她有回護之意,意欲色、誘?
這下連葉麒都卡了嗓子,他還沒出聲,徐道人大怒:“葉公子,不必再多言了,她分明就是存心戲弄!不寫信,可以!那就砍斷她兩根手指給明月舟送去,明日日落前若不把人給放出來,等著替他妹妹收尸吧!”
徐道人此話一出,人人都皆連聲附和,長陵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瞎攪合,早就嫌煩了,她的眼神漠然在他身上停了一下,“你敢!”
徐道人看她如此氣焰囂張,哪還能忍的下去,他手中劍鞘橫出,光影一閃,當即就將劍尖往前送去。
這一招出手似是極快,但舞劍之人的手腕又似是轉的極慢,仿佛一劍而出,劍身會自行偏離角度,叫人虛實難辨而無從應對。
長陵微微變了臉色,她點足倒飄,穩穩當當的落在了距徐道長三步開外的地方,“太虛劍……陽胥子是你什么人?”
本想要施援的葉麒腳步一頓,他身旁的余平不解道:“她不是中了昏元散么?怎么還能有這等身手?”
徐道長更是驚詫,方才他出劍,原本是想嚇唬這不知輕重的小姑娘一下,沒想到她能夠輕松避開,心中頓起了戒備之意,“你敢直呼我掌門名諱!”
長陵心神晃了一晃。
十一年前泰興城外,那幾個追隨在沈曜身側的所謂江湖“尊者”,每一個人的丑惡嘴臉,她至今歷歷在目。
其中一個正是陽胥子。
長陵面色陰晴不定,“原來你也是太虛門的,那就難怪,當掌門的道貌岸然,下面的人又能好到哪兒去。”
“你——”徐道長一聽,氣的連多余的話都不說了,整個人臨空而起,手中那柄御風而行的長劍白光乍現,筆直往她咽喉點去。
長陵負袖側身,翩躚躲開這兇猛的勢頭,廣袖拂地,握住了一樣東西,立手間但見一道青影,竟是徐道長那劍的劍鞘。
眾人見她出示劍鞘,都是面面相覷——這小姑娘是要用劍鞘比劍的意思嗎?!
徐道人卻是冷笑一聲,第一劍便蘊足了內勁,這道劍光在空中分為三勢,三勢之后再化三招,剎那間,劍如花綻,帶上泠泠閃芒撲面而襲。
眾人眼前一花,但聽嗤嗤幾聲,那青色劍鞘翻壓而上,長陵橫臂畫圓,每一招每一式都分文不差的接了下來,收勢之際竟還快上一步,生生的把他劍身死死壓住。
在場人人臉色大變,余平難以置信的踏前一步,“她使的也是太虛劍?”
葉麒神情一肅,“像又不像,就仿佛是為破太虛劍而生的劍招……”
長陵所使的就是為破太虛而生的劍法。
當年她為助沈曜奪魁,事先挑戰陽胥子,暗自記下了他的太虛劍。太虛八十一式第一招可變九式,第二招變十八式,以此類推,越往后越難攻。
她模仿太虛劍的招式創出了極為相似的劍法,不僅為了克敵,更是為了震住對手,趁對方在惑然之際慌了手腳——慌中易出破綻。
此刻應對徐道人,長陵不愿觸動自己的內力,故而用上了這套劍法,果不其然,徐道人已開始心神大亂。
如果說他之前出劍還留有余地,經長陵這一挑釁,最后一點理智也蕩然無存了。
他招招式式都蘊足了殺氣,狠辣至極,劃空時隱然發出嘶呼異響,誰知長陵絲毫沒有回退之意,面對徐道人劍風之快自然應接,她的劍鞘有如秋風掃蕩落葉,快而不厲,巧而不陰,有幾回甚至越過長劍觸到徐道人的胸口,都是及身而止,未有傷人之意。
在場眾人都是自幼習武之人,比劍至此已是高下立見,長陵動了兩圈心中不悅已消減大半,她是當世高手,自然不會對一個實力懸殊之輩咄咄逼人,于是將劍鞘一收,道:“我不和你打了。”
角落處的余平再次聽到這話,瞬間明白她方才話意——她哪里怕他,根本是不屑和他打!
只是徐道人卻沒有這等覺悟。
他堂堂太虛門長老,當著這么多小輩的面讓一個雁國小妖女耍的團團轉,這事要傳回去,他還有什么顏面在江湖立足?!
念及于此,徐道人鼓起平生之力,提劍朝長陵疾刺而去,長陵眼睛眨也不眨,右手背在身后,左手像是找準了一個角度徒然將劍鞘向后一送,但聽“嗤”的一聲,徐道人的劍身居然恰如其分的被合入了長陵手中的劍鞘之中!
不等徐道人反應過來,長陵手腕一抖,倏忽間,長劍脫離徐道人手中,劍身連著鞘翻轉上空,繼而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下遠遠的哐當落地。←→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