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白氏的才能(二合一)第二百三十七章白氏的才能(二合一)←→::mayiwsk
“我怎會怪你?”
聽清楚葉青釉的話,春紅的表情比染缸還要五彩紛呈。
葉青釉不語,春紅像是明白了什么。
這位素日溫柔,大氣都不敢出的小娘子咬著牙,攬住了葉青釉的肩膀,眼中的火焰如熊熊烈火一般閃耀:
“阿妹,我不會怪你的,更別提是我讓你幫我的。”
“說來可能招你取笑,可我都已經想過,哪怕是我落了胎之后不能再生,那也是我選的路。”
“我只有一句話,縱使是不能再生,我也絕不會生下仇人的孩子。”
葉青釉心中一跳,旋即快速回落——
春紅姐今日所求的事情,其實說好幫也好幫,說不好幫,其實也并不好幫。
好幫是因為所有的人心所求,幾乎都是銅錢作響就做得到,而巧的是她現在又不缺銀錢。
不好幫的原因,怕就怕的是現在的落胎無非就是用藥,對女子身上傷害極大,若是有朝一日,春紅后悔,想到沒有留下孩子,害的她終生無子.......
那到時候,葉青釉就成了實打實的活靶子。
升米恩斗米仇這種事情太多,沒有人能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不變。
這也是為什么葉青釉會將難聽話提前說在前頭的緣故。
不過好在,春紅不但是個聰慧的小娘子,而且也極為決絕,果斷,直接就將葉青釉沒有說完的話補全。
葉青釉心中稍稍松了一些,伸手拂去對面之人臉上的淚水:
“那我晚些出門便將事情辦了。”
春紅聽到準確的回信,只一瞬,便將葉青釉死死的抱在了懷里:
“阿妹,若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干爹干娘,還有錫平,他們都不花我賣宅院的銀錢,只需你找由頭將我帶走,銀錢的事情,我有法子!”
這段時間的賣瓷,早已讓葉青釉不甚在意銀錢的事情。
不過春紅能惦念這件事情,到底還是有心。
這副模樣落到葉青釉的眼中,便對幫春紅的事情,又多了一份善念。
葉青釉靜靜的等著春紅的淚水止住,又等對方眼睛消了腫,這才帶著人出門,宣稱需讓春紅去采買。
吳家人只稍作猶豫,過后自然是應了。
吳王氏有意陪兒媳婦同行,但被葉青釉以舟馬勞頓,且瓷鋪還需幫忙的由頭打發。
吳家人尚且如此,在葉青釉的眼中,其余人自然是不可能有任何意見。
只是葉青釉萬萬沒有想到,在送走所有人之后,白氏倒是一臉糾結的將她拉到了屋里。
葉青釉疑心是已為人婦的阿娘看出來什么,心中正在打鼓,就聽白氏糾結幾晌,還是將話說了出來:
“青兒......你長大了,都不愛阿娘了。”
果然來了,得糊弄一下......等等,這說的什么?
這話說得葉青釉當場就是一愣,還沒回過味來,就聽白氏一臉糾結,指尖揪著帕子繼續說道:
“春紅的娘去的早,繡工還是阿娘教的呢。”
“你怎么只讓春紅去采買花樣,不讓娘去?”
白氏想去?!
原先已經涌到喉間的話堵住,葉青釉深吸一口氣:
“......阿娘想去?”
說到底,與春紅想找由頭離開吳家相比,采買花樣終究只是可有可無的事情。
大家伙兒都在買瓷,能白得一個重工的盒子就不錯了,誰還將盒子上的花樣看的那么細?
葉青釉原先就只當這事兒是個小事情,沒有想到白氏會往心中去,并且又同鄭重其事的同她提及。
思前想去,葉青釉也只能想出自家阿娘確實是真的想干活。
想干活.....那就給點兒活計干干?
白氏聞言先是一驚,隨后攥緊帕子的手寸寸放松下來:
“想。”
白氏幾步走近內屋幾只大箱子旁,取出內里一些花樣精美的繡品來。
衣物、被面、枕套、毯子、靠墊......
所有能刺繡的東西,幾乎都一應俱全。
這些繁復的繡品一件件在葉青釉的面前展開,白氏捧起一件繡著碩大花紋的靠墊,一邊示意自家閨女試試舒不舒服,一邊說道:
“這件靠墊上繡了蝙蝠、團壽、云紋與暗八仙,青兒瞧瞧好不好看,不好看阿娘給你繡別的。”
靠墊內里的布棉極軟,葉青釉試了一下,便決定用來當平日里坐下做瓷時的背靠,但也對此頗感驚奇:
“阿娘,暗八仙....是什么?”
葉青釉知道八仙,卻從未聽過暗八仙這幾個字,自然是要問個清楚。
白氏一愣,旋即才想起來自家閨女是個壓根連針都沒有碰過幾次的主兒,笑道:
“暗八仙指的是八仙使用的法寶,說的是葫蘆、團扇、魚鼓、寶劍、蓮花、花籃、橫笛和陰陽板這八種紋路。”
“這些都是女兒家出嫁前必學,且都會的東西,只是從前家中一針一線都在你奶手里,沒得教,如今你又同你爹做瓷,每次回來都累的躺下就睡,阿娘也就沒敢教你。”
必學,都會?
葉青釉大受震驚,抬手拿起一床被面,拂過上面的紋路,一時間沒有言語。
白氏全以為閨女喜歡,便笑道:
“那是為青兒成婚時縫的雙喜被,阿娘還沒有繡完。”
“那一床背面阿娘下了功夫,上面用了團花,纏枝,折枝等十來種繡式,以后繡好了,更是好看。”
‘花開富貴’的折枝牡丹紋樣,雙圖如下:
‘花中佳人’蘭花,配有靈芝,單圖如下:
自家閨女主意大,這事兒一早白氏就知曉。
說句老實話,若是換做別家只有獨女的人家,一老早就早早定下了親事,或是早早找個小伙子上門,先干幾年的活計,確定性情品行都端正,才會讓閨女成婚。
可這些話,葉守錢與白氏是決計不敢說的。
甚至,白氏一度想過,自家閨女那么不像個閨女,平日里若是忙起來,隨手一扎頭發,連面都不抹,就急著燒瓷,是不是真將自己當成了個男子,對婚配的事情并不上心。
可如今看自家閨女的模樣,分明是對女兒家的東西也有喜愛,是個實打實的大閨女的!
如此,白氏心中自然開心不少。
可她不知道,葉青釉心中想的,完全不是那么個事兒!
葉青釉摸了摸繡品,旋即瞇了瞇眼:
“阿娘也是個人才........”
白氏少有得到閨女贊許的時候,多半時候都是閨女倒反天罡的替她遮風擋雨。
如今聽了閨女的話,心中開心之余,像只豚鼠一般,變著花樣掏出了更多的繡品:
“你奶從前看著我,一點兒銀錢也不給我們買針線,如今家中好些了,我做女兒家時的手藝也就撿了回來。”
“青兒若是喜歡,阿娘以后天天給你做。”
葉青釉一一看過繡品,腦中的想法定了個形,斟酌半晌,沉聲道:
“阿娘原先說想要采買花樣的事兒,是真心的?”
“如此,我能求阿娘一件事嗎?”
葉青釉一點兒都不懂繡品,可她有長眼睛!
這一件件的繡品,每一件的精細程度,都是葉青釉畢生所見最繁瑣,最艷麗,最美玨的繡品。
葉青釉心中原先給白氏找個事兒打發打發時間的念想早就煙消云散。
而取而代之的,則是讓自家娘親好好將這門繡藝發揚光大!
說一句不偏不倚,也毫不避諱的話,先前的白氏懦弱,膽怯,除了知道護犢子這一點,幾乎可以說是毫無亮眼的婦人。
可今日她說起繡品時的井井有條,神采奕奕,眼中包含的光芒,以及個中關于繡品的所知,遠遠超出了葉青釉原先對自家母親的印象。
每個人的命,都有它的歸處。
若是還沒找到,只是因為還沒有等到那一日。
而白氏,她的去處,早早就顯露出來,只是沒有人發覺,且明珠蒙塵了多年而已。
葉青釉激動的要命,心中全是斟酌著如何同自家娘親說清道明這件事,可白氏卻有些不懂,笑道:
“自然是真心愿意去的。”
“阿娘盼了好久才能盼到青兒要我幫忙的這一天呢。”
白氏說第一句話的時候,葉青釉已經準備開口暢想日后的盛況,可第二句,猶如一盆冰冷的水,直接就澆透了她那顆滾燙的內心。
葉青釉定定的看著自家娘親,白氏那張已經有些舊去的美人面上,已經有了些不易察覺的皺紋。
她笑起來的時候,這些細細的皺紋分外明顯,可卻也分外真切,每一道都像是長在了葉青釉的心中。
白氏捻了閨女的手,仔細的握著,摩挲著上頭因為制瓷胚而已經不復存在的掌紋,輕聲道:
“......阿娘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這一天的。”
“你還小的時候,就有些嘴饞,每次出街都會討要些糕點糖葫蘆,阿娘那時候在你奶手里,沒有太多剩的銀錢,只給你買了一次,一次就被你大寶哥撞見,告到你阿奶那兒去了.......”
“從哪兒之后,別說是零嘴,你連飯菜都沒有吃上些好的。”
“阿娘后悔呀,如果當時能同你阿奶說,這原本就是我的嫁妝,我的閨女吃些零嘴是再有理不過的事情,你也不會委屈這么多年了。”
“那之后你懂事,每每見到糕點與糖葫蘆,就說自己不吃,也不同我提任何想要的東西......”
白氏愣愣的摩挲著閨女的掌紋,眼眶慢慢變紅,可這回卻罕見的沒有哭出來:
“如今,青兒對阿娘提了想要的,那一定是還有用得上阿娘的地方......”
“你一定心里還有阿娘。”
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白氏自己也知道,當母親當成她這窩囊樣的人,一定是極少極少的。
她自己能吃苦,但不代表自家閨女能一輩子受委屈。
可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太晚太晚了。
晚到自家閨女的羽翼都豐滿了,再也不是靠在她懷中嬉笑打鬧的小囡囡,而是能獨當一面的瓷娘子了。
她今日睡夢中的時候,總能想起數年前的那日。
那日的她還年輕,閨女也還小,被黃氏責罵之后也不懂什么奶奶對她的苛待,奶聲奶氣的說要繼續吃糕點.......
夢醒之后,白氏仔細數來,才恍然驚覺——
半輩子的時日都過了,自家閨女好像就那一次對她懇求過什么。
其他時候,總是默默待在角落里面,直到長成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姑娘。
閨女這是不求嗎?
只怕是知道求了也無用吧!
白氏近乎肝腸寸斷,可每每見到閨女,又半分話都說不出來。
閨女如今有銀錢,置辦宅院,買窯口,賣瓷器,開瓷鋪,幾乎都一肩挑著。
小囡囡終究是不用再扭頭看母親,也不需要母親抱著她走路的助力。
白氏就這么在屋里,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繡,一直繡......
她原先只覺得自己起碼能夠在以后閨女成婚時派上寫用場,置辦些繡品。
可如今,閨女居然說有事情求她!
閨女又轉過了頭,又看得到她了!!!
白氏拼命想要擺出一派自己能夠擔的起重擔的模樣,可激動到通紅的眼眶,還是表露出了真正的念想。
葉青釉定定的看了自家母親半晌,突然投入了母親的懷抱之中。
瘦小,卻溫暖的懷抱。
白氏忍了好半天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青兒!”
葉青釉感受著越來越緊的懷抱,柔聲寬慰道:
“這么會不需要娘親呢?”
“娘親在咱們家,就是定海的針,睡覺的被,天上的太陽......若是少了你,世間一切都是不完整的。”
捫心自問,葉青釉從前,確實有些覺得白氏軟弱,可今天這一番話,卻也是真心想說的。
從前的葉守錢與白氏懦弱不假,可原身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不也像是個悶葫蘆一樣,遇見事兒也只敢一頭碰死嗎?
她如今變了性子,葉守錢能變了性子,白氏為何又不能給她個再來的機會,徹底擺脫從前的陰霾呢?
懦弱膽小不假,性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東西。
可自家娘親卻也是真真切切的家中一員,且是真正有才能的人!
葉青釉溫聲哄著泣不成聲的自家娘親,等到哭泣聲慢慢平了,才鄭重的同自家阿娘道:
“阿娘,瓷鋪也需要你,以后咱們裝瓷器的物什也需要你......”
“和我一起名揚天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