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瓷娘子

第二百三十八章 虛與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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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畫這一席話,若是落到其他人的耳中,可能只會暗中取笑柳善房中的混亂,并將這事兒翻來覆去作為笑談。

可兩個丫鬟的對面,偏偏是葉青釉。

如此,這些話落到她的耳中,便有了其他的意思——

這倆丫鬟,剛剛的輕蔑,分明是沖著王秀麗而去的。

連派出來迎客的丫鬟都敢當著客人的面不做偽裝的蛐蛐主子,背后指不定說過多少壞話。

原先覺得王秀麗日子好過......

現如今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葉青釉心中思緒百轉千回,終究是站起了身:

“既然兩位姐姐都這么說了,那咱們走吧。”

侍琴侍畫毫不意外,將葉青釉引上了宅院之外的柳府馬車。

葉青釉自然也是想帶人一起去柳府的,只是馬嬸子如今被囑咐了事兒,只能帶單拓,而女子見面,終究也不能讓單拓一路跟隨。

于是車馬到了柳府外,單拓就只得被留在了外院。

又是熟悉的柳府,只是不同的路徑。

只是比起第一次來到這座富麗堂皇的宅院,葉青釉到底是多了幾分成熟,目不斜視,也不張望打量,這樣的氣度,難免又讓一些暗中觀察的下人們吃不準起來。

兩個前頭引路的丫鬟又是彼此間一記眉眼官司,扭身將葉青釉送進了一間側屋之中。

侍畫笑道:

“葉小娘子請在這兒稍作片刻,我們二人去稟一聲二少奶奶,稍后便回來。”

葉青釉心中了然,尋了個位置坐下,任由二人將門關上,心中思索對方究竟是什么路子。

若是按照她心中所想,起碼得有兩個路子——

一,王秀麗想要折辱于她,關了門沒準就是一頓毒打。

二,這兩個各懷鬼胎的小丫鬟明顯對王秀麗沒有那么忠心,未必敢為了王秀麗辦這樣的事兒,那沒準背后就有人......

會是誰呢?

葉青釉沒來由想到原先同越小公子一通偶遇的柳善,那混小子總有一種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咸濕之感。

難不成,便是話本子里面那種暗中覬覦美色錢財的混賬,想要先污了女子清白,讓人草草下嫁于他,成為她的助力?

葉青釉腦中思緒翻飛,可正要多擔心自己的安危,那倒也沒有。

越大公子此人雖然心思奇多,但辦事兒確實一等一的靠譜,他如今就在府中,又提早知會過葉青釉王秀麗會找她,自然是眼線遍布柳府。

只怕她一進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進了越大公子的耳朵。

縱使越大公子靠不住,分別時單拓還暗自示意過他從前是斥候,以耳力眼力只要大聲叫喊他就會拼命相助......

更何況,她鼻子里甚至還塞了東西防迷藥,總不能一句喊聲都發不出來吧?

如此,她有什么好怕的?

葉青釉很是閑適,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沒有一點兒不耐煩之感。

也正是在此種氛圍之下,側室旁的帷幔輕動,竟繞出一個當真讓葉青釉有些吃驚的人來。

對方柳葉眉,桃花面,膚如凝脂,腰肢纖細,邁步走動起來,有弱柳扶風之感,算是個實打實的標致美人。

赫然正是葉家三房的葉婉兒。

對方款步而來,葉青釉一愣,旋即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雖說兩個丫鬟是王秀麗派出去的,可看兩人談及主子之時眼角眉尖的輕蔑,以及分明可以直接帶她去找王秀麗,卻將她刻意帶到此處的意圖......

那兩人分明就是葉婉兒的人!

葉婉兒輕移蓮步,一雙美目輕飄飄的打量幾眼葉青釉,這才溫聲開口喚道:

“青兒妹妹。”

此聲極輕極柔,足以勾的萬千男子神魂顛倒。

只可惜,葉青釉不喜歡這套。

葉青釉隨口應了一聲,葉婉兒許是見她并不熱絡,當下便咬著唇來了她身邊,試圖過來牽起她的手:

“今日我在房中聽聞下人來稟說娘家來人,真沒想到來的是妹妹。”

“從前我隨母親吃齋念佛,雖然與妹妹同在一家,見的到底是少了一些,今日仔細一瞧,青兒妹妹不但長大了,也標致不少,渾身上下,令人喜歡的緊,只是可惜手卻有些粗.....”

葉青釉沒有給對方自己的手,但葉婉兒臉上卻連一絲不快與尷尬之色也無,恍若未覺一般含笑繼續說道:

“我聽說你如今同大伯父一起學制瓷,可女兒家總歸還是要好好對自己才是......”

“阿姐晚些給你帶些交趾郡敬獻的香膏回去,那是一等一的好東西不但可以涂手,平日里涂身子也是極好的,你若是制瓷身累,平日里就多多歇息,注意保重身體。”

這一席話說的分外關懷備至,面面俱到。

若不是葉青釉知道主屋那群人蛇鼠一窩,此時只怕也要為這些看似迷幻的糖衣迷暈。

葉青釉靜靜的看著對方,緩聲回道:

“雖自小沒見過幾次阿姐,但我想了想,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阿姐被下人們糊弄。”

“交趾地處南蠻,別說是京城,比咱們這兒都要荒涼的多,又哪里能被說成是一等一的好東西?交趾若是真敢敬獻這東西,郡守沒準便被陛下以不敬的由頭砍了頭。”

“若阿姐真想用香膏,大可差人去大理,汴京購置一些上等的香膏。”

大理是花城,制香十分有名,而汴京則是因為繁華,大部分天下的好東西都匯聚于京城,想要何物,只要有價,什么都能買到。

到底是開口的第一句話,葉青釉沒有明擺著顯露出自己的戾氣,但言語內里透露的意思卻十分明顯——

一,兩人一點兒都不熟,只見過幾面。

二,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葉婉兒想做出一副關懷備至的模樣,將那‘一等一’的香膏給她,讓她承下恩惠,是不可能的事情。

甚至還暗諷了一把葉婉兒管家不嚴,會被下人糊弄,不識好物。

按理來說,被如此拆穿,尋常再好脾氣的人,一定也會變了臉色。

可葉婉兒恰恰相反,將葉青釉的話細細聽了,竟恍然大悟一般笑道:

“原來是這樣,我自幼養在家中未出過門,連交趾都沒聽過幾次,也不知道這些事情,總以為番邦來的東西都是好物呢。”

“今日見到阿妹一時間就有些太過開心,也不知道什么好的壞的,只想和妹妹親近親近......阿妹可莫要怪我。”

如此面不改色,連葉青釉心中都驚嘆了一聲。

葉青釉沉默,葉婉兒則是渾然不覺尷尬一般,將原先的話頭輕輕巧巧的揭了過去:

“哦對,瞧我這腦子,還沒問阿妹今日來柳府是做什么的呢?”